给你一个姑娘，放在心上还是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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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泉去看妈妈，陈东开门之后拿一双草编的拖鞋给她。我妈妈呢？她问。陈东说，妈妈上街了。她背着双手监考老师一样的在房子里巡视，站在陈东房门前呵呵地笑了，房门上挂了一个高考倒计时牌子。她说，陈东同学这么夸张？陈东说，总比某人做梦都说我考上啦好些吧？他这样一说，她就有了一点不好意思，伸手拔弄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吉他。
陈东说，我给你唱个歌吧？她说，爱唱不唱。陈东笑眯眯地说，遵命。
陈东斜挎着吉站在客厅里，拨弄得吉他如流水飞溅，唱甲壳虫乐队的《Yesterday》，唱得喉结一上一下的：Yesterday,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袁小泉坐在阳台上摇椅上看着他，那刻她在心里说，这小子真帅，这小子唱得真好，这小子……这首歌她也会唱的，不如他唱得干净清脆，她微闭了眼睛，那些句子像字幕一般跳了出来：昨天，所有烦恼似乎很遥远，今天，烦恼仿佛就在眼前。噢，我喜欢昨天……
她在心里说，我不喜欢昨天，眼前就有些恍惚，昨天就是像是动漫的电子相册，东一片西一片像树叶一样飘在眼前。
那时候袁小泉走在后面，她喜欢走在后面。她踢一块小石头，一下一下地踢，好像是在找感觉，然后飞起一脚，小石头以一种优美的抛物线击中陈东。陈东哎哟一声，转过头瞪她一眼。她撇一下嘴说，瞪什么瞪，也不瞧瞧你那死鱼眼睛。他眦着嘴，笑了，那笑容就像课本堆在桌子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他整天都是笑呵呵的，她骂他是条笑面虎，她说，你们家有两条，你一条，你爸也是一条。骂完还不解恨，冲过去又踹他，恶恨恨地说，把我妈还给我……
那时候她会在下课时将墨水瓶拧开，等着穿着白衬衣的陈东经过，然后很不小心地一巴掌把墨水瓶揿翻，弄他一身墨水。然后用很诚恳的语气跟他道歉，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拿抹布给他擦，就一擦扩大了墨水的版图。陈东不生气，定定地站在那里任她擦得满身都是。放学的路上，他跟她说，回去让我妈给你洗……
那时候她是愤怒的，她最恨陈东爸爸，可她没能力恨，她只能恨陈东，她踹他，弄脏他的衣服，偷他的作业，打扫卫生抹桌子时用水弄湿他的课本，他生气，可他不报复……
好像一转眼，他们都大了，马上就要高考了。那天，陈东问袁小泉，想去哪里上大学？袁小泉说，西藏。她笑眯眯地说，西藏好啊，蓝天白云的故乡。她说，瞎抒个什么破情。又说，你想要考哪里的大学。陈东说，西藏。他认真的语气让她心里动了一下。隔了几日她说，我要考上海的大学。他说，我也一样。她一跺脚说，跟屁虫。他说，愿意。
一时间，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的脸红了。他看她一眼，低下头。都有点怪模怪样的……
一曲唱毕，陈东自己鼓了掌说，陶醉了啊？她猛地睁开眼睛说，别以为自己就是甲壳虫，你最多就是个跟屁虫，我的。他不接话，将吉他又挂了起来，转过身又问，你到底想去哪里上大学？她说，喂，这位同学，别给我机会取笑你啊，我到哪里上大学关你屁事？他笑，关啊，不是还想跟你当同学嘛。
她看他一眼，却让他将目光逮着了，收都收不回。
2
一个月之后的6月，袁小泉和陈东轻松地从考场像是脚上装了弹簧一样走了出来，立刻被迎接他们的两男两女拉着去吃饭，六个人像是一家人地围在坐一起，都笑眯眯的，好像没有什么纠缠的，这让袁小泉有些恍惚，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也泯得太快了点儿，不过她不准备打扰。
于是袁小泉先举了杯，不像原来那样坚决把爸爸妈妈单独拎出来碰杯，而是一家一家地碰杯。她说，我敬爸爸李阿姨，接着说，我敬妈妈陈叔叔。最后跟陈东举举杯子，不说话。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做，四个大人有点受宠若惊，个个脸上都像突然放一朵花一样笑，特没劲儿。她心里有点拧，所以吃完饭她乐呵呵地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陈东，咱们两个合了一个妈，怎么办啊？
陈东说，那就不回家，咱们唱歌去吧？自然得到响应，于是杀到歌厅，从刘德华唱到斯琴格日乐，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到菊花台，从隐形的翅膀唱到白月光……
在歌声中，袁小泉再一次想到很久之前，那时父亲常常出差，母亲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陈东爸爸，并且他们是在开家长会时认识的。爸爸从妈妈开始移情就明白，他什么也没有说，相反比以前更爱她了，他或许想让她迷途知返，或许他有别的想法……直到妈妈提出分手，爸爸竟然深情祝福她后半生无限幸福，又说如果可能到时候一定要请他喝上一杯喜酒。很有绅士风度。
他们是协议离的，离了之后才通知袁小泉。爸爸要求养育她之外，没有任何要求。他看着妈妈收拾东西，把那些他熟悉的衣物装进箱子，突然跑到阳台上收回一件内衣，递给母亲，还开玩笑说，你拿着吧，我又不包二奶。
她记得妈妈那个笑容还没有绽开就消失了，接着眼泪落下来，变化非常快。她当时也哭了的，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们没有吵架啊，你们也没有朝地上摔碗啊？ 他们没有回答她。
后来她大些时，妈妈跟她说，特别恨你爸的漠然，没说一句挽留的话。她一副不为然的语气说，这就是女人的天性了，你自己要离的，莫非还要男的哭鼻涕挂面似的？太虚荣了吧？说得妈妈大笑起来，直骂她死妮子缺心眼
袁小泉想起当初母亲的哭，父亲的玩笑，已很很遥远，她想那种离去之后他们的心里是不是特别空，她不得而知。
她记得妈妈提着一个皮箱走了。她和爸爸一前一后保持队形，目送妈妈离开，她没有抱妈妈的腿，或者把鞋子藏起来，她不再哭泣，就那样傻傻地站着。站了一会儿，回过头看爸爸，爸爸眼里有泪光。可她一直没有把爸爸哭了这件告诉妈妈，她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晚上，她剪掉了羊角小辫，她想，以后，妈妈不会再给她梳头了，就这样披头散发吧，这是举动在后来被她归结为一种示威。
三个月之后，妈妈结婚了，袁小泉见到那个男人，似曾相识，妈妈让她管他叫叔叔，她沉默着，嘴唇紧闭，她觉得还不够，咬了牙，她怕不小心出了声。
那个男人在她面前放了很多糖果，她一颗也没有吃。坐在他家的客厅里，陌生的气息阵阵袭来，她闻到医院的味道。后来证明她的嗅觉是灵敏的，这家的女主人喝了几年的中药，最后还是去了。当时那种气味让他难受，她想回家了。妈妈要送她，那个男人推开窗户朝院子喊，大声喊着，陈东，陈东快回来。
她看着门，她想这个名字怎么跟她的同学一样啊？陈东扑腾扑腾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桔子，原来就是她的同学。陈东看着她，嘿嘿笑着说，袁小泉你吃不吃桔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但是这样的相见却是第一次。她没理他，就在那一刻恨起来他。
她回家，他送送她，他就跟着她走。街上的梧桐正飞着絮，绒乎乎的乱飞不说，关键是落在人身上痒。
一个絮子飞进她的眼睛，她停了脚步。她说，絮子进眼睛了。他说，我帮你吹吹。他扶着她的脑袋，让她睁开眼，他对着她的眼睛扑扑地吹了两下，他说好了。真是好了。
她站在那里踢一块石头，踢了一会儿，她说，陈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班上说我爸我妈离婚看我怎么收拾你。又说，你要是敢说我妈跟你爸好上了，你要小心我撕烂了你的臭嘴。
他咬着嘴唇点头。他们继续朝前走，他说，我妈死了一年了都。妈跟我说，她走了之后，不管谁给我当妈都要感激，因为她每为我做一件事，洗一件衣服，做一次饭，都是额外的。他又说，对不起，你妈给我当妈。
这句有点歉意的话，从小学四年级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忘记。
3
高考分数可以查了。袁小泉立刻上网，分数舒服地躺在那里，她看着它笑了。立刻打电话问陈东。陈东先是祝贺她，接着他正打篮球呢，不操心自己的分数，就操心，他停顿了一下，就是操心你还想不想跟我做同学……
晚上陈东来电话说说了分数，比她少了2分，这让她开心极了，她终于有一回分数比他高啦。她大喊着，为了庆祝这巨大成绩，你得请我吃牛排。
第二天下午，他们去吃了牛排，走在街上，法桐还在依然飞絮，她抬头看高大的杨树，结果眼里又飞进了絮子。她说，絮子飞到眼里了。他说，帮你吹吹。说着来捧她的脸，她一下想起那年的事，她定定地站着，任他吹。她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他着急地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们继续走，后来就在街边的长凳上坐下。他突然笑了一下，说想起吹眼睛是老一辈艺术家表现爱情的一种手法，常常是男的笨，女的喜欢上了，就说眼里有沙子，让男的帮着吹，一吹二吹，两张嘴巴离得太近了就接上啦。她死死地盯着他，直盯着他低下头。
这样的目光让他想起，爸爸结婚后的第四年，他们要去南方，要带他一块去可他留了下来，他说他可以照顾自己。他对她说，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她死死地盯着他，直盯他低下头说，是在一起念书……
这次他抬起头说，明天就要填志愿了。她说，是要填了。
她站起来，又走，一直走到江滩。夕阳从树的间隙照进来，正好照在的嘴唇上，一片儿明，一片儿暗。他看着阳光，心里有些恨意，恨它为什么就可以，他试手来要赶走那一线阳光，手却拂在她的脸上。那一刹那，他让她的手，让它们捧了她的脸。
她安静地任她捧着，就那样捧着，直到夜幕降临。她说回家。她跑了起来，他在后面追，紧紧抓住她的手，就像她爸爸再结婚那天，她跟他说准备了好多图钉，要撒在他们的床上，他也是这样追着她，让她别干傻事……
他看着她上楼，三楼。
他站在那里，他要看她的那扇窗户亮了，然后再走。可这次她不想开灯。她就在站在窗户后面，看着他站在那里，仰着头，像是一个天文爱好者等待一颗流星划过，也像是一个饥饿的人等着天上掉馅饼。
他唱起了歌：
给你一个姑娘，
你是放在远方，
还是放在心上？
给你一个姑娘，
你要她笑得像花儿一样，
还是眼泪汪汪汪汪？
她心一软，眼泪跟着出来了。泪眼中她还是找到莹光开关，他慢慢转身，走了。她想，如果他不是陈东多好。她又想，如果他不是陈东她会喜欢吗？（图是wouldbeyo拍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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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一篇有关服装的小说，千转百回，此处省略若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