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亢流渚||老憨（小小说）

老憨

作者： 亢流渚

    主编：非   鱼

老憨，真实姓名不详，但村里人都这样叫他，他也声叫声应。老憨四十来岁年纪，一口标准的豫东方言，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村，反正有些年头了。

听三奶奶说，老憨刚到村里的时候病正严重，问他话，不答，只会点头和摇头。

看他可怜，三奶奶让儿子石滚叔，把下沟窑拾掇干净，用砖头支起块儿旧门板作床，还拿出一套待客的被褥。就这样，老憨在俺村里安了家。

老憨人勤谨，清醒的时候，他闲不住。谁家砌门楼垒院墙盖鸡舍围猪圈，不用你喊，他像会算卦似的，准备开干时，一准出现在你的面前。老憨手艺不差，他干活细致，眼光高，别人做活他看不上。村里人都说，老憨的做工比城里那些专业匠人都强。

老憨识字，也看书看报，我就见过他双手捧着一本书在看，不过看着看着，把书一扔，就哭喊着朝村北的坡上跑。我捡起那本书，是本小说，好像叫《想你在彼岸》。等他再回到村里时，就痴痴呆呆憨憨傻傻的了。

平时，隔上几天，如果不犯病，老憨会到镇上去捡破烂。等他回村的时候，塑料袋里装着好多糖果之类的小食品和小熊之类的小玩具。村里的小孩子们众星捧月般地缠磨着他。他也和孩子们一样手舞足蹈、开心极了。

老憨每次犯病，总会一个人跑到村北坡顶上那颗大柿树下，哭够了笑，笑够了哭。有次下大猛雨，三奶奶怕雨淋着他，怕雷击着他。就让石磙叔把他弄回来。石磙叔回来的时候，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他说，老憨又撕又咬，死活不回来，无奈，只得把雨衣给他披上，自己回来了。

有天夜里，吃罢饭，石磙叔几个人在下沟窑里瞎抡胡侃。期间，就问老憨，你以前有老婆吗？

老憨笑了，肯定地说，有，我老婆才二十七。

人们哄地笑开了。那你多大了？石磙叔问。

老憨答：我七十二。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岔了气。

老憨也笑了，不过他马上正色道：我老婆二十七，我七十二，是真的。于是，众人都笑，说，俺相信，老憨老婆二十七。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犯病说的疯话。可当他清醒时问他，他仍然回答：老婆二十七，我七十二。三奶奶说，可能这孩子给病整糊涂了。

去年冬天，村里来了个走乡串户打沙发的豫东小伙子，手艺好，工钱便宜，村里活也多，于是，石磙叔就安排他下沟窑和老憨一块儿住。

等小伙子看见老憨时，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好半天，小伙子才喊了声"景子哥"，俩人抱头痛哭。人们这才知道，老憨真名叫景子。

从小伙子嘴里，大家听说了老憨的故事，虽然只是大概轮廓。

他们是一个村的，老憨和小伙子姐姐互相倾情。但小伙子父母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老憨在小伙子家门口直直跪了一天一夜，苦苦相求也无济于事。后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小伙子偷偷把老憨和姐姐送出了村。

一对苦命鸳鸯，毫无目的地流浪到了俺镇上，才租了房子安顿下来。老憨在镇办小煤窑井下挖煤，小伙子姐姐找了份商场卖衣服的工作。生活总算安定下来，虽然异地他乡，但相爱的人能在一起，虽苦尤甜。

不料，第二年的春上，小伙子的姐姐被一辆大货车给撞了。医院里抢救了七天七夜，因伤势过重，还是撇下老憨走了。就埋在俺村北坡上边的乱葬坟里。

生活刚有了盼头，突遭此变故，老憨一下子没想开，就疯了。家人好不容易把他弄回老家，第二天黄昏，吃晚饭时却找不到他人影了。家人方圆左近找了个遍，也没见到他人，谁知道他憨憨傻傻地跑到这里。

石磙叔问小伙子，你姐夫他老说妻子二十七，他七十二，是咋回事。

小伙子突然眼睛就红了，说，他们一般大，我送他们离开家那年，都是二十七岁。路上，他开玩笑对我姐说，你二十七，我七十二，加起来正好九十九。咱俩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当时我姐还笑着拍他一巴掌，说，我才不嫁你老头子呢。

说罢，小伙子的泪珠再也噙不住了，扑索索地滚了下来。

众人也都为之动容。女人群里，响起一片啜泣声。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亢流渚，喜欢文字，作品散见《河南日报》《洛阳日报》《新乡晚报》《妇女生活》《教育时报》《小小说大世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