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里的福州》：你了解福州的琼河吗？水木明瑟，万绿上下，绘春园、柔远驿、琉球、林纾
琼 河 小 传
文图：孟丰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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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说明：台江区国货路万寿庙旁的万寿桥下的琼河，明朝琉球贡使在此登岸
清代著名文学家林纾曾居住在琼河畔的莲宅乡里。他在《技击余闻》中提到琼河，说：“余居琼河时，恒见之刘韵水明经家……琼河本居水部门外，水木明瑟，万绿上下，清池平畴，河水澌澌，抱绘春园而流，立桥上恒见园中楼阁，出荔枝树杪，余晨起必沿琼河行数周而归。”这里提到了琼河沿岸的旖旎风光，林纾所站立的桥便是河口万寿桥。从桥上看绘春园是很近的，不过十米之遥。
图片说明：台江区国货路上的南公园（耿王庄、绘春园）
绘春园便是今天国货路上的南公园。清初，这是靖南王耿继茂的别墅“耿王庄”。康熙年间，耿精忠谋反被杀后，两个儿子被软禁在北京，耿王庄就被官府收入囊中。同治年间，左宗棠把它改设为桑棉局，园中遍植桑树。光绪年间，福建巡抚王凯泰又将耿王庄改为“绘春园”，专为官绅遊宴之所。
可见林纾便住在河口万寿桥附近，当年这一段的琼河种植荷花，所以这里又是莲宅乡。他的《畏庐诗存》里写了许多他四十年家住琼河畔、莲塘路的诗，如：
“身是台江老钓家，鱼竿长日拂杨花。收纶问我何消遣，尚有樵青竹里茶。”
“江上安居四十年，开门逐处水葒鲜。心头未蓄风波险，一任蒲帆向那边。”
“粉本新翻戴鹿床，碧云摇曳竹间庄。故居忆在莲塘路，尽日杨花入草堂。”
“莲塘有客作田居，临水垂杨画不如。五尺山僮无个事，长年走柬借人书。”
清朝诗人郑开极的《琼河看莲》：
远树晴烟一望收，
柳阴凝立控骅骝。
红渠片片流香影，
不逐东风到御沟。
蔡文溥的诗也提到了琼河风光：《上已同诸友集饮江楼》
几年北阙苦淹留，诏许辞官到驿楼。
花柳多情逢客笑，山川有意待人游。
楼亭胜事虽难继，琼水风光尚未收。
相对一樽期人醉，当欢又动故园愁。
当年琉球诗人写琼河的诗歌很多，而琼河在诗集中也被称作“琼水”。另外，蔡文溥的《暮春有感》、《江楼新晴》、《驿楼坐雨》则描写了柔远驿周边的风景：“细柳含烟牵绿线，残桃经雨落红花。”“野水光浮新柳岸，残霞远落白云村。江边渔笛吹沙鸟，泽畔狂歌送岭猿。”
琉球官生阮宣诏写的《自柔远驿起程至洪山桥宿》
骊歌唱罢水边亭，解缆扁舟趁远汀。万寿桥前人送客，尚书庙里佛谈经。风吹萧瑟三更雨，云散微明数点星。极目榕城复何许，千山向晓色青青。四望长空万里晴，日轮鸟石岭头明。携竿渔客随潮到，担斧樵夫觅径行。昨夜荒村烟火逈，今朝古岸水云平。故园回首沧瀛外，孤雁飞来动旅情。十尺蒲帆一叶舟，洪山桥下溯长流。碧波系棹垂杨外，寒柝传更古岸头。驿路喜多谈笑侣，春风又起别离愁。从兹上国观光客，万里平安向帝州。
琉球儒学学者程顺的诗集《雪堂燕游草》有两首琼河诗歌，分别是诗集的第一首和最后一首。
开篇《琼河发棹》：
朝天画舫发琼河，北望京华雨露多。
从此一帆风送去，扣舷齐唱太平歌。
清朝福州柔远驿
柔远驿位于琼河畔，琉球来的贡船皆从琼河（直渎浦）进入，停靠在直渎港，所以往返都从琼河启航。他们进京进贡，祈盼承恩皇上的福泽，祷告一路平安，希望中琉太平。因为康熙十五年（1676年）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派使者来琉球招尚贞王一起反清。尚贞王没有同意，反而向康熙帝表忠心，得到康熙的认可，从此在所有藩属国中得到最优惠国的待遇。程顺则想起这些便写下最后一句太平歌。
诗集末首《琼河解缆》：
帆落琼河后，风沙尚满衣。
最怜梅末谢，留待使臣归。
诗说琉球贡使从福州出发往北京进贡，现在等着他任务结束了回福州，再一起回琉球。当年福州和琉球两地的往返长途奔波辛苦不说，船只往返经常遇到暴风骤雨，从琉球来的船只基本都坏了，要重新维修，否则便中途葬身大海。而从琉球出使的贡使也有不少不幸在航行中罹难。所以，他们出使常常要做好心理准备，祈祷平安。
柔远驿的大厅便悬挂有“海不扬波”的横匾。这即是压住海上风浪（压浪）的意思，谐音福州方言的“鸭蛋”，意谓太平。自古福州渔民出航都要吃一粒鸭蛋（压浪），后来又加上福州特色小吃肉燕（太平燕），便形成一碗福州独具特色的汤“太平燕”（肉燕加鸭蛋）象征平安幸福。
回到程顺则的诗，他颇费苦心地让诗集的首尾两首琼河遥相呼应。可见琼河在琉球勤学、贡使心中的重要性，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在琼河上来来往往，住在琼河畔，朝夕对琼河。琼河应是程顺则心中对福州、对福州学习生活的一个印象、回忆的缩影、符号。
从这些和琼河有关的诗可见，清朝的琼河两岸是经贸繁华胜地，景色十分富丽——琼河、烟柳画舫、楼亭、万寿桥、万寿庵、尚书庙、进贡厂、绘春园（耿王庄）、商铺、温泉汤院……端午时节，龙舟竞渡，茉莉风起，河房露台上竹帘纱幔半遮半掩，缓鬓倾髻的美人凭栏，团扇轻绔，软媚浅笑，宴歌弦管，声光凌乱。柔远驿置于其间，居住于此的琉球贡使、文人雅士岂不欢喜。
琼河的历史几乎是一本福州的明朝历史。如今，琼河的名称已没有人再提起，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曾经是福州的一条重要河流。
琼河以外的地区当年也都是汪洋，依靠水路，柔远驿和洪山桥之间的山川就连成了一整片。当年淮安县的芋原驿是福州水路的官方进出口岸，所以北上进京的琉球贡使和商人都必须从柔远驿坐船前往洪山桥的芋原驿。今天柔远驿和洪山桥之间山川没了，无数的高楼大厦比当年的山更高，水道则变成了水泥路，早已切断了人们对当年旖旎风光的想象通道。但从这些琉球诗人的诗中可知他们对柔远驿的一种恋恋不舍之情。
琼河小传
今天的琼河是什么景致呢？2019年的六月，我沿着琼河走了一个下午，把琼河的新面貌梳理了一遍。琼河的最北端在福州市鼓楼区的劳动路上。劳动路边的河上有一座旧桥，不知桥名。桥边竖立一个河长公示牌。牌子上写：河道名称琼东河鼓楼区温泉街道段，河道起点五四河，河道终点鼓楼医院。河道长度1900米。今天琼河的名称是“琼东河”。
琼东河往东是晋安河，往南河边有一座保安境五福洞仙爷庙。
沿河走到火巷里，这里曾是非常美丽的水乡风光。在这里改造前，有一座美丽的屋桥——燕桥，后已拆毁，但河边保留三座庙：土山真君庙、三界寺、水仙庙。燕桥原来的位置就在土山真君庙附近。如今这里的河两岸新修了石砌的步道，岸边树木密集，阴翳着这条暗河。
旧时燕桥风景
新燕桥风景
高升桥
从河边一直往南走，来到古田支路，再往前是五一路的柳宅巷。柳宅巷和肖宅巷的交叉口有一座古桥——高升桥（刘公桥），还有蛤埕龙舟会、水部蛤埕庵。沿河往前行是龙庭路的海洋渔业公司宿舍。
宿舍旁边的河岸上有一块牌匾写着“状元境”，提及福州第一位状元许将（1037年——1111年），于嘉祐八年（1063年）中癸卯科状元，年仅26岁，文武双全，廉洁奉公，历事五朝，官至尚书左丞。当地后人为了纪念许将，便把这里命名为状元境。这里在水运为主的时代，曾是交通要道，因此曾是福州最繁华的区域。
从龙庭路沿河往前是海潮路的福州市体育馆，河边有周爷庙，接下来就到了台江区的群众路。
群众路边的琼河一直向东，到达群众路东，河流分叉，一边往东汇入晋安河，一边往南的河流被称作打铁港。元康楼边的打铁港即琼河。沿河往前是六一路的龙华楼。六一路右拐到国货路的还是琼河。
河流在柔远驿前方五十米转向国货路对面的万寿桥下。到了万寿桥下，这里的河流被称作新港。也就是邓原当年开凿的直浦新港。万寿桥边有一座齐天大圣的庙。庙的一楼是万寿龙舟协会的本部。协会的墙上挂了几幅文字牌匾，分别是《琼河史传》、《万寿古迹》、《龙舟故里》、《古庙重光》。
万寿桥边的齐天大圣庙
《琼河史传》记载，琼河自北宋元佑年间形成南台港的一个简单过程，说明河口一直是福州对外交通的重要枢纽。元代后期，福州与元大都的海上交通十分发达，陈友定的海船从闽江口及福清港口北上天津，运输元朝政府急需的大米、香料等南方商品。朝廷的使者经常往来于天津及福州之间。他们抵达福州，多在河口下船，离开时也是在河口下船。邓原在这里开凿直渎新港后直通闽江后，琼河便有了新名称为新港河，成为闽江支流。当年琼河河面宽广，水流湍急，是闽江进福州城的重要水上通道，河面往返船舶繁忙兴盛。明清琼河作为福州内港河，曾创造了一段辉煌繁华的外贸时光。
清朝，尚春建的木桥被僧人改造为石桥，并称作万寿桥后，这里的琼河又多了一个名称叫“万寿河”。但如今本地人依旧习惯称这里的河流为“新港河”。河流从万寿桥穿过，向右（西向）转弯后又出现分叉，一边往北变成达道河，一边往南被称作光明港。沿着福州电业局住宅楼的光明港即琼河继续前行，到了新港街的新港苑。这里的河流都被称作光明港。光明港的河面最开阔，难得在闹市留下一片有别于都市的独特风光。
六一中路上的新港桥下，琼河第三次分流，直行是光明港，右转向南是瀛洲河。港务局宿舍边的瀛洲河有一座化善境王爷庙、新港庵、福清会馆。新港庵内祀奉妈祖。新港庵是光绪年间的新港庵竹商会馆所建。沿着瀛洲河前行过老药洲街，就到了榕城古街。琼河最后沿着榕城古街向闽江奔流而去。（本文摘自《乡愁里的福州》）
散文集《乡愁里的福州》：
以海丝港口变迁作为全书逻辑线索，以散文笔调、故事形式来讲述福州的历史、人物故事，描绘了一幅两千年来福州港口发展变迁的城市画卷。港口重心的转移，不仅影响福州经济，乃至政治中心区域的迁移，还对各区域的建筑、文化教育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本书侧重介绍明清两朝中琉的贸易活动。它不仅对台江商贸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且通过频繁的中琉贸易活动促进全国各地特色商品的生产及出口，提升了中国商品品牌的知名度。福州与琉球之间的长期朝贡贸易关系也促使琉球民间艺人来福州学习福州方言和民俗文化，并把福州的民间传统技艺传播到琉球，增进两地的文化交流，弘扬了中华传统文化。
清中叶五口通商时期，福州的茶叶贸易促使福州城从农耕社会向近代城市社会迅速转型，由此可见福州港口变迁的重要性及中外经贸文化交流的发展史迹。
本书的特色：具有浓厚的城市乡愁与怀旧感，体现了福州的闽都文化精神、海丝文化特质，反映中外文化交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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