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奉新是个林业大县,民间早就有很多原木栽培的小规模生产,至于那种种来自己吃的就相当多。在从原木栽培到代料栽培之间,手段方法上都完全不是一个套路,但官员却以为这是一个老产区,有优势。而实际上,培养一个做代料栽培的基地,有些做熟料平菇的可能还是更好的基础,因为代料栽培的基本原理,平菇和香菇差距还更小。奉新的优势其实是资源与环境,官员不懂,闵嗣文也不懂,当然我们所里有懂的?即使没有老所长,懂的也大有人在。
第一个懂的是我的师兄尹位声,但老所长一退,这个研究室主任就基本上靠边站了,没了和官员说话的机会。第二个懂的是业务副所长Lu,Lu虽然懂些业务,但内心和闵嗣文是如出一辙的。Lu除了没有愿望提反对意见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因为Lu没有能够按通常套路提拔为所长,这宝座之争的一箭之仇,可以考虑让闵嗣文出洋相来报复一下。这个意图当时闵嗣文没有看出来,不过几年后闵嗣文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从此不再带Lu一块出去了。大体上我们所里的技术人员实际上都明白这个问题,但别人更加没有话语权。
闵嗣文一方面自己是奉新人,社会关系多,容易推动,另一方面自己觉得这事做好了,颇有些光宗耀祖的意思,所以结果是奉新在搞代料香菇的几个县里属于基础较差的反而搞得更多。吴吉芝老先生是奉新上富(离西塔比较近)供销社的,以前就是搞“多种经营”的,他倒是非常清醒的明白这样不行,也跟一些基层官员说了他的顾虑,但谁也不理睬他老先生。在这样的情况下,甘坊、溜头、西塔这一路数个乡就成了重灾区,做袋便十不得其五六,管理又没有经验,后期产量质量都不理想,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代料香菇生产大跃进就是这样以全面失败而告终,农民的损失没法弥补,政府只能撑只眼闭只眼,让农民偷偷摸摸多砍点木材卖出去以解决困难,避免农民闹事。
冯贤林讲的这个我们当然不能否认,但这也不是他对我们工作不配合的理由啊。我说香菇都是别的人在搞,不赚钱为什么那么多地方都搞?一个没搞好的地方不能证明这事情不能做。哪知道这冯贤林又说出一个事情来,弄得我们哭笑不得:
这件事又和老所长有关系。
原来,虽然我们所里人手不够指导示范点,但老所长还是在几个县都做了讲课,一些负责配合的乡镇干部或准备多做的农户都去参加了短期的理论培训,冯贤林就是其中一位。
说这冯贤林,也确实不是混的,他连老所长多年讲课的口吻都学得惟妙惟肖,然后对我说,你们那个老太婆所长纯粹胡说八道。我大惊,说你有什么证据?他讲:你们所长说香菇菌筒不能污染,污染了要减产,可是我发现,我们这里,污染了的产量都不错,质量更好,不污染的反而产量低,质量差。事实摆在那里,你还不服?旁边的罗主席也点头,表示冯贤林说的不假。我一下子懵了,怎么会有这等荒唐事?
当天晚上,我就和罗主席仔细聊起当年搞香菇的情况,这才弄明白,这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结论。当时乡里搞香菇是无人愿意,乡里只得把乡企推出来,乡企里就是这个冯贤林还比较有空,所以就由他全面负责,冯贤林借口没地方推脱,乡里便把一栋靠山的房子专门让他搞。这房子是挖掉山坡建起来的,窗户外是另一层长满野草的小平地,高度和二楼差不多。西塔这个地方,山高林密,空气澄澈,环境条件确实一流,人口又少,面积还不小,所以卖木材只要不乱砍滥伐,真的是可以坐吃而山不空的,在这里做的几千袋香菇,实际上污染率很低,不过200袋,以当时的技术基础,那是相当不错的。而实际上,这不足200袋,还不是一般污染,基本上属于管理不善形成的,都是培养期间温度偏高导致的白霉。因为冯贤林白天要去做别的事情,菌袋接种后,为了避免虫子老鼠和小孩子,全部放在楼上的房间,并且门窗紧闭。起初菌丝没长起来时,温度并不高,这得益于西塔气候比山下凉快,温度低的优势。但当菌丝吃料后,温度就开始升高,虽然这冯贤林每天去看,他都是或早或晚去,没注意这料温问题。等到开始出现污染了,这家伙就有点慌,因为怕留着又影响好的,拿出去领导看见又可能挨骂,所以便每每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把坏的都扔出窗户外的草丛里。然后赶紧翻堆开窗换气,他怕外面的污染了的菌包影响里面的未污染的,而且因为污染情况不是很严重,所以也没管温度,继续关紧窗户,结果是正常未污染的袋子却一直处于较高温度下培养,这样的菌袋大家可以想象,产量质量肯定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