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设计史、艺术史以及视觉文化研究。出版专著《现代设计伦理思想史》(2014)、《中国现代文字设计图史》(2018)、《新中国美术家·周令钊》(2020),译著《运动中的视觉:新包豪斯的基础》(2016)、《20世纪的设计》(2012)、《为真实的世界设计》(2013,2020)、《绿色律令:设计与建筑中的生态学和伦理学》(2013)、《文字设计》(2017)等,主编《设计真言:西方现代设计经典文选》(2010)、《字体摩登:字体书和中国现代文字设计的再发现(1919-1955)》(2017)等。获奖包括教育部第八届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2020)、霍英东教育基金会高校青年教师奖(2014)等。
我要特别感谢来自中央美院设计学院社会设计方向的研究生同学们:高冶、杨雅婧、林丹、武立凡、吴林昊、赵雪霏。在过去一周里,他们和我一起全力工作并放弃了十一假期的休息,才得以使该视频能顺利分享给大家!如果你喜欢,请不要犹豫在文末打赏我们志愿者的辛苦工作!❤️
以下为2021年9月26日【社会设计在中国】系列公开课第一讲周博老师的文字稿(删减分节版),并已经本人修改确认。感谢子书老师请我来做这个报告。我讲的是我05年的时候来设计学院读博士,08年做完的博士研究。那个时候,我和许平老师商量定下来,就是研究西方的现代设计伦理问题。这里边的关键人物是Victor Papanek,于是,我就围绕着他的思想的前前后后做了一个研究。但是10多年过去了,很多人可能也知道,我的研究的兴趣已经转到其他的地方了。我对最新的一些进展已经比较生疏了,所以,我这一讲是真是抛砖引玉,大家多包涵。我看后面安排的很多老师、学者都是非常著名的专家,他们能够给大家带来更多崭新的、有意义的一些观点。我可能主要是从思想史的角度,把我所理解的社会设计的观念起源,从一个相对比较长的时间段里看,它所面临的一些问题跟大家聊一聊。这些问题可能相对来说更加长远一些,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但是在方法这个层面上,大家都在努力寻找。这是根据我的博士论文出的书,我讲的基本上都与我的博士论文有关。这是我翻译的中文第一个版本的《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中信出版社。这是第二个版本,修订了第一个版本里的错误,北京日报出版社。他还有一本比较重要的著作:The Green Imperative:Ecology and Ethics in Design and Architecture(1995),中文版是我和赵炎翻译的,名字叫做《绿色律令:设计与建筑中的生态学和伦理学》(2013)。Victor Papanek是美国第一个绿色设计的教授,他这本《绿色律令》相当于是《为真实的世界设计》的一个绿色版本。帕帕奈克出版过的很多书,他是赖特(Frank Lloyd Wright)的学生。下面,我们进入正题。我觉得我们在研究“社会设计”这个概念的时候,我们要看,研究设计问题跟研究艺术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尤其重要的就是实践语境,因为设计主要是一个实践导向的学科,所以说第一个,我们要重视一个作为“专业”的设计实践和他的语境,另外一个就是作为“职业”的设计实践及其语境,两者所强调的东西不一样。我们从“专业”的角度来讨论设计的实践及其语境的时候,强调的是设计作为一种人类的智慧,他在介入社会、自然和文化过程里面所进行的一种拓展和努力,他不一定跟经济目的相关。但是,如果我们从设计“职业”的这个角度出发的话,他所强调的是设计师作为市场经济和消费社会链条里面的一员,那么你必须得面对这个社会的经济行为以及竞争性。如果我们不把设计的相关议题投放到一个客观的实践语境里去讨论的话,你一门心思的觉得就是对、就是好,最后我们可能就缺乏客观性。注意,这两种设计语境短期来看是有相互矛盾的地方,但是长期来看,他们之间会相互汲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觉得,通过对不同的设计话语的剖析,结合历史语境和实践语境的双重考察,我们大概能够对社会设计的观念起源有一个比较好的一个理解。“社会设计”,现在用的比较多的是Social Design,也有一种说法是Design for Society。可以说,Social Design里面包含着一个Design for Society,也有Design with Society的层面。我个人把社会设计看作设计伦理思考在实践上的一个显现。关于社会设计的这些思考,他的推动力量跟以前我们讲的商业设计不一样,商业设计基本上是市场在推动的一种职业实践,但是“社会设计”是学术界推动出来的,起源不太一样。黑格尔说“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可以说“社会设计”先是学术界的一种构想,然后推演出来的设计实践。如果我们往前推,从19世纪中叶英国的设计革命开始算起的话,现代设计史本身其实也就100多年的历史。在年鉴学派注重“长时段”的历史时间概念里,也就算个“中时段”,或者说是个长时段里面的一个历史单元。如果我们把“社会设计”和“设计伦理”问题镶嵌到工业革命以来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的这种复杂的格局里面去考察,我们就能够得到一种在较长的历史时间段里边与社会设计的经验结构相关的一个历史视角。而这样的一个视角,我觉得可以使我们从一个个的文本,不管他是经典文本,还是今天的一个学术文本,还是一个宣言,从这种本本主义的东西里可以脱离开。这样的话就有利于我们客观的讨论。就是说这个社会设计到底是什么,他面临什么样的问题?他好好在哪?他面对的一些问题,他的困境在哪?他可能未来的解决方案在哪?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一个长时段的这样的一个视野。基本上来说,讨论设计问题的时候,总是有一个Design for这样的一种语境,就是“为什么而为”。“社会设计”也是一个实践学科,我们的知识和经验习惯于预先设定这种思想和方法的重要性。比如一个新生事物的重要性。我们的理性和逻辑能够赋予任何一种思想和观念以合理性。但是,经过我们大量的努力和分析得出来的一种合理性,往往会阻碍我们对于真正核心问题的探究。所以,我觉得我们在讨论“社会设计”问题的时候,我们的基本点,就是设计的实践性,设计和艺术之间的一个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其实践层面。这种实践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设计实践、实务,更重要的是他与现实世界的一个复杂的关系。那么对于这种复杂关系的理解,话语、长时段还有历史结构的观念,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个综合的视角,使我们能够在冲突的背后清醒地认识到设计在复杂的社会结构里面所处的位置,各种权力关系的运作,以及设计师何以能够将道德理想主义付诸实践。我跟子书老师的区别在于,我做书斋里的学问做的更多一点,不做实践上面的这些东西,我也不擅长做这些东西。所以,我可能更多的是从一个长时段的历史里,持一种中间立场,客观的来考察“社会设计”的思想和观念。如果我们放在一个100多年的历史时间段里面来考察,你会发现社会设计他的这种观念起源跟早期现代主义的发展有很大的关系。比如说,我们觉得设计应该是为社会着想,为社会设计,社会里边有些问题是商业设计解决不了,设计师应该对这些东西提供一种方案。这种思考其实早就藏在早期的现代主义的实践里面,无非当时没有这种说法。首先,我们可以在早期“否定装饰”的道德话语里面看到这一点。其次,我们可以在早期现代建筑里边,就是关于平民住宅设计的问题上看到这一点。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社会设计的滚粘起源一直追溯到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那个时候说的就是这个Design要“ 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就是尼古拉斯·佩夫斯纳在《现代设计的先驱者》里边所讲的那些东西。当然美国和欧洲不太一样,因为美国是一个没有贵族历史的国家,托克维尔(Alexis Tocqueville)在《论美国的民主》(1835,1840)里就讲了两个问题,他说美国人干活最后是两个方向发展:一个就是琢磨既快又好的生产办法,后来泰勒搞出来他的科学生产管理模式;另一个就是大量生产品质一样、质量较次、价格较低的产品。最后就使得人人可以享有这个产品,所以现代世界很多个人产品都是美国先搞出来的,比如汽车、个人电脑等都是这样。早期现代设计话语里面这种道德理想主义,他的好处肯定是比较强调平等、民主,包括社会需要,问题是因为他脱离了市场,又强调理性和平均主义,最后变成了主观主义。所以说我们在早期的现代主义传统里面,可以看到更加偏重于理想主义的一种东西。这是费宁格(Lyonel Feininger)的《社会主义大教堂》,顶上就是康德(Immanuel Kant)说的那个“道德的星空”。这边是美国的工业设计之父雷蒙德·罗维的一张商业插画,他是从法国到美国去的,这个视觉结构和费宁格那张木刻一样,但却是一张商业广告,视觉中心是为了卖鞋。所以,你可以看到,在早期的现代设计话语里,他其实有两个倾向,都是现代性的一部分:其一,是道德理想主义的,是解放的现代性;其二,是商业的、消费的东西,是技术现代性。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平民住宅设计,这些设计实践和思考都是和这种道德理想主义有关系的,都与当时的一个重大社会危机有关。这个危机就是伦敦、柏林、巴黎、维也纳等大城市里普遍存在的住宅缺乏问题,这种现代主义的平民住宅设计,标准化的集成公寓的出现,就与早期的住宅缺乏有很大的关系,建筑师要解决这个问题。因为缺乏住宅,后面可能会引起工人革命、社会动荡,要么是建筑,要么是革命,勒·科布西耶(Le Corbusier)那本《走向新建筑》(《Discours de la méthode》,1923)讲的就是这些内容。但现代主义发展到后期的时候,比如说在从国际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快出现的那个节点里边,像圣路易斯市(St. Louis,USA)当时给低收入者当时做的这个低收入住宅(普鲁伊特·伊戈公寓(Pruitt–Igoe)),设计建造的时候都说挺好,但最后就被炸掉了。因为在这个低收入住宅里边,都是穷人、少数族裔、黑人在这里面,他们的生活没有得到什么改善,他旧有的生活方式依然在延续,犯罪、吸毒、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在这全都聚集到一起了,然后下一代人也没有更好的前途。山崎实(Minoru Yamazaki)做的这个设计当时也得了奖的,但是,最后还是炸掉了。不是风格问题,“好心”做的设计不一定是好设计,这是我们在现代主义的发展里面可以看到的一个问题。这里,我还想讲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设计问题的话,像亚当·斯密(Adam Smith)他在《国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1776.)里面他有一个基本的一个逻辑假设,就是说这个人他越是自私自利,这个社会就越是能够发展。因为你自私自利,你就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对吧?那么你消费也罢,捐赠也罢,这些财富可以推动社会在其他的方面发展。所以说,我们出于好心来做设计服务于这个社会,他能够得到好的结果?还是说从商业和经济的角度出发,他能够得到好的结果?这个东西我们是没有统一答案的,更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是我们从现代设计的发展过程中也可以看到这一点。我以前在《读书》上发表过一些文章,如《设计为人民服务》、《人道的栖居》等,大家感兴趣可以看一下,都跟这个主题有关系。消费设计的这些问题我不说了。那么这里面他潜藏着一个什么问题?就是说,我刚才讲了道德理想主义的对于社会性设计的这样一种规划,它有它的好的地方,但是他也在早期的这样一个发展里面,他也潜藏着一些问题。那么,我们到后现代之后,“社会设计”的概念出现了,你会发现,大家都试图在经济、社会和自然环境之间找到一种解决方案和结构。因为你没法否定人对于经济利益的这样一种追逐。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光是道德理想主义,你很难走得长远。这个是我们在早期现代设计中可以看到的一种东西。所以,我说“社会设计”它隐藏在早期的设计话语之中。有的西方学者就说,我们如果要想研究现代设计问题的话,你就得把1920、30年代美国的消费主义设计和欧洲的整个现代主义传统研究透,这样,你就会发现这里边隐藏着我们今天很多问题的症结。就像你的性格里边可能有你的父母的影响,你的家庭构造的影响那样,你的很多东西其实在你的基因里面都有了。你要分析你自己有的时候分析不太清楚,反而分析你的家庭,分析你的父母,可能对我们理解你有更多的帮助。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今天的设计实践仍旧处在一个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说的“资本主义文化矛盾”里面。丹尼尔·贝尔讲资本主义文化矛盾有一个三向结构:经济是逐利的逻辑,政治是民主的逻辑,文化是一个反叛的逻辑。设计跟艺术的反叛不太一样,因为他是一种建设的东西,设计和经济的逐利、政治的民主都有关系。虽然有“反设计”、“激进设计”,但设计行为总的来看不是反叛的,他要和丹尼尔·贝尔的整个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这个框架相对应。显然,这整个框架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结构里面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所以,我们今天看这个问题其实也是要在这个框架里面来看这个问题。不过,尽管设计的经济、社会和文化逻辑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但今天我们的背景、方法和认识却发生了改变,因为大家都在努力,在做一些新的尝试。那么,之前相对的矛盾可能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向“合”的方向发展。比如说,我们今天要兼顾诸多因素的“社会设计”、“可持续设计”,他们的方法论结构中都要考虑诸多要素,你也可以说是利益相关者,其实大家都是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的结构里面在寻找一种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一方面,战后整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在发生变化,尤其是1960年代,是我们理解今天整个世界思想状况的一个分水岭。比如,第三世界国家兴起了,以前的时候欧洲人或者美国人,考虑的主要是白人、白人社会、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利益,但是第三世界国家、亚非拉、黑人、妇女权益保护运动兴起,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萨特(Jean-Paul Sartre)说以前不算是“人”的,现在都变成“人”了,你要考虑他们的权益了。另外还有青年文化与第三世界国家的兴起。这里面,我尤其要强调一点就是帕帕奈克他们当时其实受毛泽东思想影响很大,因为整个60年代就是詹明信(Fredric Jameson)在《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Postmodernism, or, the Cultural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1991.)里说的,毛泽东思想对当时整个欧洲社会、对于美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其实我们在帕帕奈克的思想里面可以看到这一点,尤其是他后来特别强调一个概念,就是为第三世界设计,他发对那些来了就做、不因地制宜的设计师。这些人从第一世界跑到第三世界的来做设计,一开始觉得自己解决了好多问题,坐上飞机要回国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给第三世界留下了更多的问题。所以,他特别推崇毛泽东,尤其是“自力更生”这个理念。就是说只有当地的人,这个熟悉这个国家情况人才能够解决这个国家的问题。因为他在这里面生活,他知道这里需要什么,而且他也知道这里的问题出在哪儿,他们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所以说,当时毛泽东思想对帕帕奈克等人的影响很大。上次在四川美院开一个关于“设计扶贫”的会议,当时谢亚平老师让我去讲,我说我也讲不了具体的东西,我只讲一个问题:“自力更生”这个概念是从哪里来的?其实,他的精神实质就是我们《易经》里边讲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中国文化里一个几千年一以贯之的思想,很了不起。我们今天在讲“社会设计”、“可持续设计”的时候,另外一个思想的源泉,像环保运动、全球视角、地球村等等,可以追溯到19世纪的浪漫主义。我们对于自然的重新发现,其实是浪漫主义的传统,这个传统后来到英国的工艺美术运动,然后到赖特的“有机建筑”到纽特拉(Richard Neutra),包括到路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路易斯·芒福德是一个很好的建筑批评家,他的那个著作《城市发展史》(《The City in History 》1961.)里面的价值观也是有机的,还有在哈佛大学教书的吉迪翁(Sigfried Giedion),他的《时间、空间与建筑》(Space, Time and Architecture)也推崇北欧的有机现代主义。所以,从赖特、阿尔法·阿尔托(Alvar Aalto)到帕帕奈克,有一个浪漫主义的思想线索。这个线索到60年代的时候,因为巴克敏斯特·富勒(Richard Buckminster Fuller)的出现,就使得我们对于自然和环境的理解一下子上了一个层次。因为那个时候宇宙飞船上天了,大家可以从太空里面看到一个蓝色的星球,巴克敏斯特·富勒的很多重要的著作已经翻译成中文了,比如《地球太空船操作指南》(《Operating Manual for Spaceship Earth》,1963.)其中有一个比喻,他说的很有意思,说这个地球就像一个太空船,我们要整体思考地球面临的生态和环境危机。巴克敏斯特·富勒把这样的一种太空视角带进来之后,我们今天讲生态设计的概念,其实也跟60年代的传统有关系。帕帕奈克提出很多概念,具体,大家可以读他的书《为真实的世界设计》。比如,设计的问题从哪里来?他强调的是要解决来自真实世界中的设计问题,要关心人类生态与社会变革的诸多问题。此外,他还主张要“为需要设计”,而不是“为欲求设计”,“需要”主要是指一些基本的生存问题,他的《为真实的世界设计》最后一个章节是“Design for Survival and Survival Through Design”。另外,帕帕奈克特别强调设计伦理和设计师的责任感,强调设计师要担负起他的社会责任。之前,我们的设计师主要是服务于甲方,要对与客户的商业合同中各项条款负责。而帕帕奈克现在提出的概念是当这个设计产品流入市场与社会中时,产品的生命不仅仅是在市场就结束了,而后续当产品被丢弃后,要通过循环降解回归自然,此时产品对环境的污染问题仍是需要设计师在设计中纳入考量的。另一方面,在产品的使用过程中产生的诸多问题仍然是设计师在设计之初考虑到的。例如:产品对老人小孩他的健康产生危害,设计师虽然满足了甲方对产品的要求,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满足社会和使用者的需求。他主张,设计师在做设计的时候要对设计的后果负责,对社会负责。帕帕奈克在60年代提了很多重要的设计理念,这些理念后来成为我们今天很多设计师努力的方向,例如:为不发达、刚兴起的落后的地区设计;为制造残疾人设计;为医疗设计、为实验研究设计;为边缘化人类设计等。同时,他也比较早的提到了为环境设计,高效的可循环设计等。关于“为第三世界设计”的这个构想,直至今天,在中国这个范畴来说,其话语已经发生转变。居于中国的市场庞大,现在西方的设计师来中国,主要是来赚钱的,而非技术或资金上的支持。“金砖国家”,大家过来其实有更多的机会。因此,在讨论社会设计、第三世界设计等议题时,要知道今天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政治经济语境,而不要抱着一本经典文本做死的学问,这个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他们的思想里面比较强调就是什么?去中心化的,且比较重视本土经验的东西,我刚才讲的“自力更生”这样一些概念。因为我们在当时很多设计里面确确实实可以发现这样一些问题。比如说丹麦的教授(N. John Habraken),其设计的基本想法是拾荒者通过利用喜力啤酒瓶子作为廉价的建筑材料——“砖”,以建设“经济适用房”(参见WOBO,1960.)。那么关键问题是第三世界经济水平很低,哪来的那么多这个喜力啤酒的瓶子?这样的解决方案让人质疑,若将解决方案应用于北欧发达地区或许可以实现。再比如提倡为老人、小孩、妇女等等来做设计,在他的观念基础之上,大家对于可持续设计的概念也有很多延展,这里面包括很多经济结构,比如经济的、环境的、伦理的。这个是一个代尔夫特大学的一个研究员斯图亚特·沃尔特(Stuart Walker),他也讲了一个关于社会的问题。我觉得可能子书老师、钟芳老师,以及其他很多专家,在后边的议题里会不断得出现一个问题,即在可持续的解决方案中,它跟社会设计有很多交集,那么这些交集中如何突出一个学科的完整性或独特性?因为他在讲可持续设计的时候,也提及了社会的维度,通过当地的生产和维修服务体制来促进就业。当地的设计体现了当地的审美感受,帮助创造了地域文化的认同感,生产规模符合当地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并且强调社区(Community)的重要性,以及居住、生产、销售、再创造的综合持续发展。这些年我们在中国可以看到的一些比较好社会设计或可持续设计的案例,其基本方法大概与10年前左右的设想大致一脉相承,这是帕帕奈克的构想,关于设计方法、设计团队,还有设计教育,这些对很多年轻的设计师有很大的影响力。我觉得尽信书不如无书,其实他的思想里面还存在着一些问题,因为他不相信资本主义和商业消费,所以他发现了其他设计师发现不了的问题,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不相信商业消费,所以说也限制了他的设计理论在实践层面的展开。维克多·帕帕奈克在亚非拉很多地方做过很多设计实验,主要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的一些项目。如果这笔资金没有从这样的项目来出的话,很多项目其实是很难推动的。或许设计真的离不开经济和商业的推动,不然很难有效地推广一种生活方式。但也正是因为大量消费品的传播,才使得不道德的设计所起的负面影响变得更糟糕。所以我们今天不管是“社会设计”还是“可持续设计”,其实都在构建一种系统,这种系统是将各种因素进行一种平衡性的考虑。对于这个问题,当时他没有选择借助消费设计,而是寻找替代性的方法,那么我们可以说社会设计,它是从相对于商业设计的替代性与选择性的方法论思考中诞生的,这个是一个有意思的点。在帕帕奈克之后,大家从职业的话语里面也在思考当代的设计伦理问题。亚当·斯密当年就写了一本《国富论》,还写了一本《道德情操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1759.),其实就是因为经济行为里边涉及伦理、道德行为与道德思考。再如获得过诺贝尔奖的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他主要研究福利经济学。我当时在写博士论文的时候,就一直没弄明白,怎么把伦理学和设计学混到一起,后来我就看阿马蒂亚·森写的一本小册子叫《伦理学与经济学》(《On Ethics and Economics》,1998.),看完第一章我大概明白了,他其实主要讲的一个问题就是Ethical Thinking,亦即伦理思考或者说道德思考是怎么影响人类经济行为的。我们在讨论社会设计的时候,这也是一个基本的点,关于社会道德的思考,其实会影响到我们的设计行为,但是设计行为在一个综合的政治经济文化语境里,最后要跟各个门类、结构有一个协调,要不然就不可持续,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着一个比较大的一个问题。其实,实践里面你会发现很多企业也在做类似的一些尝试,也可以看到很多展览机构和政府机构在推动这样一些设计的研究。比如“为安全设计”展,这是MoMA重新开馆时做的一个展览里面的一些东西。2019年米兰三年展的时候,我正好在米兰,看了威尼斯双年展和米兰三年展(参见XXII Triennale di Milano, Broken Nature: Design Takes on Human Survival,2019.),米兰三年展是Paola(Paola Antonelli)做的,她在展览画册里说,她策展的一个基本的思想路径还是从巴克敏斯特·富勒,维克多·帕帕奈克,布鲁斯·毛(Bruce Mau)的思想线索里面过来的。当然,她在做这个展览的时候,把今天的一些新的设计思想和围绕自然的问题也容纳了进去。我们在英国看到的、今天中国发展成思辨设计的东西,也放到这里边去了,这个展览的副标题叫“设计关乎人类生存”(Design Takes on Human Survival),其实从这个副标题可以明显看出是来自于帕帕奈克的著作最后一章的标题,所以我们会发现这些东西,在实践领域里,通过展览也好,通过职业的一些语境也好,大家也有在思考这样一些问题,当然他更多的强调的点不一样。那么在理论里边,我在10多年前的时候写博士论文的时候,最后一章写到他对当代的推动,第一部分理论里面就写到了为社会设计这个问题。帕帕奈克当时是从产品设计的角度来提这个问题,它同时也导向了其他概念,比如Universal Design、Inclusive Design等等。在这里,我主要谈论“为社会设计”概念的起源语境问题。在我写博士论文的时候(2005——2008年),Social Design还没有成为一个专业。但是当时大家都在讨论这些问题,比如在国际设计学期刊Design Issue里面,再如曼奇尼的blog,都有许多关于Social Design的讨论。我觉得比较重要的先驱有三个要提及:第一个是Nigel Whiteley,他有本书是《为社会设计》(Design For Society,1993),比较早的把社会设计的主旨提出来了。我有一年去英国,Penny Sparke教授同我聊天时也提到过NigelWhiteley。她说,Nigel Whiteley不容易,他在Lancaster大学独立的发展出了“为社会而设计”这个概念。再一个是Design Issue的创始编辑、著名的设计史论家维克多·马格林(Victor Margolin),他来过几次美院,我们有一些联系。他在写作《世界设计史》(World History of Design,2015.)时,中国近代设计那部分由我帮他配图。他在Design Issue上发表了多篇关于Social Design的文章。另外一个就是埃佐·曼奇尼先生,子书和钟芳老师在讲座中邀请了这位老先生,他是这方面的一位先驱。前两位已经作古了,他们在学术界推动“社会设计”的概念做了很多工作。Design for Society或者Social Design的概念,就汉语的翻译而言,可能还需学术界继续推敲。我最早看到这个词儿是在莫霍利·纳吉(Laszlo Moholy Nagy)写的《运动中的视觉》(Vision in Motion,1947)里面,可能大家还可以继续挖掘出更早的文本。《运动中的视觉》中文版是我和朱橙、马芸译的,书的结论部分指出希望建立一个社会设计的议会,一个“Parliament of Social Design”,这是Social Design这个概念出现比较早的一次。事实上,在西方现代设计的乌托邦传统里面,一直隐含着“设计应该为社会,为更广泛的人类需要”的意图,所以说“社会设计”是渊源有自的,现今也越来越成熟。周子书老师一直致力于推动社会设计的学科建设,我们可以看到,国内外相关的研究和实践,与社会设计相关的思想系统和方法论也日趋完备,与一、二十年前这个领域的单薄状态相比已经大为改观。当时,在我的印象中,比较重要的就是上述三个人写的文章和书,许多学者追随其后,讨论社会设计的方法和结构,以及设计如何从单纯的“为商业设计”转向“为社会设计”、“为可持续发展设计”。《Design For Society》的作者Nigel Whiteley在这本书里面讨论了80年代以来消费设计、绿色设计、女性设计等的理论脉络和实践,并对设计在当代社会里充当的角色提出了看法。他指出以莫霍利·纳吉为代表的经典现代主义传统认为“设计的终极目标是人”,这是源自康德的一个观点,人是行事的最终目的,而非物。康德这种人本主义的价值观,当然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今天西方的主流价值观是反对人类主义,反对将万物作为人类役使的对象,倡导寻求一种整体的全球生态平衡。设计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而那些令人难忘的诱人口号必须被有见识的智慧思考和行动所取代。这是现今西方设计的主流思想。于我而言,人类中心主义也好,反人类中心主义也好,都是后续社会设计行动将会面临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中国的学者要从中国思想的角度来思考,不要人云亦云。从人类中心主义到反人类中心主义,我觉得,我们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中国人会怎么思考这个问题呢?比如,佛家讲“众生平等”,是指所有生物的平等,这比资本主义的平等更为激进。另外中国的传统里面还有儒家传统,儒家的是一个差序格局,以我为中心,以我的家庭为中心,把仁爱的精神向外逐渐延及。宋代大思想家叫张载有句名言叫“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正蒙·乾称》)。“民吾同胞”其实很像早期现代主义者的主张,相当于设计的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概念;“物吾与也”是我要把我对同胞的爱延伸到对于万事万物的爱里面,这里面有中国的儒家差序格局,又把佛家的“众生平等”作为终极目标,是从人出发,把仁爱和善意延伸到万事万物。它与西方的人类中心主义和反人类中心主义这种二元对立的思考方式是不同的。反人类主义,反到底还有没有中心呢?人原来是宇宙的中心,万物的尺度,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之后,人在天地宇宙万物之中到底出在什么样的位置,你怎么再用大自然的力量来发展自己呢?这是一个题外话,但我觉得大家后续在做具体的设计实践时,都会面临这个问题,我们可能需要一个自己的立场和价值判断来支持自己的设计模式。另一位史维克多·马格林老先生,他强调建立一个设计的社会模型(参见A “Social Model” of Design: Issues of Practice and Research. Victor Margolin and Sylvia Margolin,2002.),他认为帕帕奈克Design for the Real World相关的讨论很多,在05年左右或更早,像Design Issue,还有那个Innovation里面,相关的讨论很多。我们知道,在设计管理与商业设计里拥有大量模型,这些模型都从工商管理和商业模型里面出来的,但是与设计的市场模型相比,关于社会设计的结构方法和目标的思考还很少。马格林觉得社会设计的首要目标不是销售,而是满足人类的需求。他把这种社会模型建立在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程序上面,基于 6个步骤:解决问题,接案、预估、计划、执行、评价、结案,设计师可以在这个程序的各个阶段来发挥作用。马格林指出帕帕奈克对于消费社会和市场经济的这种严厉批评,使他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寄托在了主流市场之外,结果是没有可操作性的。我相信现在或未来做社会设计的大家,可能都会面临这个问题,马格林也承认了帕帕奈克指出了社会产品设计师做事的一个方向,社会模型会涉及到社会设计的方法评价、案例研究,以及社会设计师的教育等等这样一些问题。马格林他虽然提出了新的设想,但是有学者也认为这里边潜藏着一些危险,并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学术也是在辩论的过程中完善。首先,有的学者指出,社会设计的模型如果牵涉面太广,这个问题可能会被高度的复杂化;其次就讨论社会模型的话,事实上总是要离开市场引导的设计,而这就忽视了两种方式结合的可能性。所以我个人认为,马格林关于社会设计的主张,从设计伦理的角度来讲是站的住脚的,但他所讨论的问题和提出的方法还没有超越帕帕奈克。现在子书老师等人做的项目,从设计的思维模型、工作方法和程序的合理性上来说,要比十几年前的社会设计构想更为成熟。10多年前年前,包括我本人在内,研究这类问题的人基本上都是理论家,理论家的理论基础比较夯实但却少有实践的经验。虽然发挥了其分析与概括的能力,但基于理论而言,其创造性和可操作性上面是差强人意的。像Nigel Whiteley、马格林与曼奇尼等人,你会发现他们还是理论性的思考比较多。所以我在写论文时聊的都是比较理想化的东西,并无实际行动,这大概就是十年前的状况。大概1970年代的时候,西方人还搞过一个“为需要设计运动”, 这些想法都是从帕帕奈克的思想出来的,当时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召集过很多研讨会,出了几本书合在一起的一个文集(参见《Design for Need, The Social Contribution of Design》,1976.)。到了1980、90年代,西方有里根主义、撒切尔主义,中国搞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球经济复苏,又赶上互联网经济大潮,大家都去搞后现代,都拥到经济和消费领域赚钱去了。 又过了10多年,“为社会而设计”的提出,他接续了现代设计的乌托邦理想,重视设计伦理思考,强调设计的社会责任,对于设计界继续重视探讨社会语境里面的设计角色,还是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意义。最后便是曼奇尼先生,在我写论文的时候读过先生的一些文章,当时有一篇文章“设计、伦理学和可持续性”(Design, ethics and sustainability,2006.)我印象比较深,他提出可行性的建议,就是设计人员要主动的并以平等的姿态加入到社会性的创新过程,然后使自己成为创新型社区的一份子,增强用户主动创新的效果和可行性。我觉得,曼奇尼先生的研究有两点比较值得注意,首先是他强调了人在可持续生活模式创新上的自主性与自由性,而设计师的伦理意图的实现、公民主动创造性和自由的消费生活是结合在一起的,设计师的意义在于参与和因势利导,而不是给他人规定义务和目标。这个观点我很赞同,如果你想像钟表匠人那样把别人的生活都设定的如中标机器一般,这样的话最后你搞的一定会适得其反。其次,在研究的路径上,他开始借用就是汉斯·约纳斯(Hans Jonas)的“责任伦理”(参见《Technology and Responsibility: Reflections on the New Tasks of Ethics》,1973.),还有阿玛蒂亚·森当时的“福利经济学”(Welfare Economics)的研究成果,这有助于我们从理论上进一步推动这个设计伦理相关问题的研究。所以,我常说,我们现在所探讨的当代设计,其实是一直在修正1960年代所提出来的一些问题, 60年代是一个群情激昂时代,反文化、反设计(Anti-Design)思潮是当时的主流,有破就有立,所以1960年代留下了很多重要的设计思想,一直影响到今天,包括“社会设计”。这节公开课,周子书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把社会设计的思想线索帮大家梳理出来。追溯历史的思想源流,重新去读一些经典的文章和理论还是有价值的。今天,许多人把帕帕奈克那本《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人类生态与社会变革》简化成了设计伦理,这是不对的,因为你看那本书,一多半都是在寻找设计方法和解决方案。所以,我觉得他留给我们最重要的是,不光是怎么发现问题,怎么提出问题,还有一个怎么办的问题。这也是我觉得今天的“社会设计”应该重视的。我之前也跟子书探讨过:你如何看待思辨设计?当然你们也可以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我个人的态度非常明确,设计应该提出问题,但终究还是要解决问题的。设计最后不能都以一种当代艺术的方式呈现出来,只说问题但不提供解决方案。如果是这样,这个学科的存在的价值和合理性就存疑了,因为哲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很多学科都能培养思辨的能力,而且比我们培养的好,你这个设计学科的意义就在于你不光能发现问题,你还有办法,能提供解决方案,你能解决问题!这仅是我个人看法,仅供大家参考,我就讲这些。谢谢!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社会创新与可持续设计实验室联合负责人,生态设计研究所副所长。米兰理工大学设计学博士、北京大学哲学博士。专注于社会创新与社会设计、可持续设计,研究领域包括可持续食物网络、废弃物管理系统、社区创新等。钟芳:请问Design for Society和人本的关系,就是为社会和人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觉得,当我们在强调设计要Design for Human Scale或者强调“人本设计”这样一些理念的时候,他大概有有几个维度,这个维度就是从人的尺度,基于生理和心理的经验出发去做设计。比如说我做一个汽车内饰或者说一个产品,我需要从人机工学的角度去设计这个产品,它的本质是人本的。但它未必是我们讲的社会设计层面上的东西,人本的设计因为“人”的复杂性而宽泛:有生理的、心理的;有个人、有集体,然后有Community,然后有Society。但这些概念的本质确不相同,比如说作为设计,譬如说你住在别墅里,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楼梯上下行动不便,你需要改造一下,这就是“人本的设计”,但是这个人本的设计它本身跟社会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们家老人需要的一个东西。所以人本的设计可以泛化到社会内很多领域里去做,它有很多可以讨论的空间。但当你讨论一个“社会设计”的时候,或者说Design for Society的时候,似乎更多的不是个人和家庭的行为,它更多的是在强调一个群体、社群,它们的需求如何建立一个模型及结构或一种工作方法,使他们能够获得比现有的物质基础更好的一种生活,这似乎是社会设计要做的一件事情。一部分认为设计师不具备话语权的,话语权掌握在政府、企业,在甲方。但我觉得这个东西牵扯到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一方面,从个人的角度来讲,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设计师肯定是具备话语权的,这是一个层面。另一个层面,是无论社会设计还是商业化设计,它要依照你的技术来运作,这时你就具备话语权了。因为你是站在它的角度上思考,你可以帮助它达成他的目标,你当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你可以慢慢的通过一些程序,去教育他。所以设计师是否具备话语权我觉得还蛮复杂的。如果从当下出发,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工作,在处理一个项目的时候一定会有甲方的参与,同时也有很多专家的参与,如果大家都为了一个共同且积极的目的,你希望最后它呈现出来是一个合理的方案并能够改进之前的状况,那么你只要提出基于研究的一个合理的想法,你就具备话语权,当你提出一个意见的时候,别人附和你,这时候你就有拥有了话语的权利。所谓话语权,你要具体的看他到底是何人物、事件、情况,在什么样的思考状况之下提出来的,这个里面包含着策略问题,所以我认为不能笼统的说设计有无话语权。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讲师,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博士。长期从事文化人类学、社区民族志研究;主讲课程《社会学的想象力》,《社会研究与当代中国》,《社会设计的视角与方法》。
非常感谢周博老师的分享。认真听完,我把周老师的讲座理解为《社会设计简史》;所以,用一个半小时时间,把一个学科的学术历史与脉络进行清晰且有逻辑的梳理,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想分享一些自己听完讲座后的学习体会,为大家理解周老师的讲座提供一些帮助。分享三点学习体会,只是我自己理解周老师讲座的三个视角;并不敢代表“来自社会学的解读”,但会包括一些社会学基本概念。这三个视角分别是:知识的生产,双向的生产以及话语的生产。
第一,知识的生产。我想结合知识社会学的视角,来对周老师的分享进行一个“祛魅”,即马克斯·韦伯意义上的对刚刚社会设计理论史的一个解剖。我们都知道,任何一个艺术家、设计师以及学者,他的作品都不可能是凭空而来,不可能紧靠灵感的迸发;因此去理解一个人的作品或思想,具体通过三个方面:一是时代背景,二是个人生平,三是面向问题。首先,想理解一个人的作品,我们要回到他的时代,刚刚大家在听周老师分析不同流派的社会设计脉络时,会发现周老师会先给我们交代:当时的时代大背景是什么——比如上世纪三十年代对消费主义的批判、六七十年代席卷全球的社会运动风潮;其次,那些处于同一时代,并回答同一议题的学者,可能也会有各自不同的解释,比如社会学古典“三巨头”对现代资本主义起源的不同理解,这些解释的差异性,部分来源于不同学者的不同生命历程,这对我们理解一个理论流派也很重要;最后是该设计或理论所回应的社会议题,这个很容易理解,因为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社会问题,不同学者有不同的生命历程,所以会出现不同的议题以及不同的设计作品或思想去回应。
第二,双向的生产。经常会有学生问我:社会设计到底有什么用?我觉得,如果从工具实用主义来看,从短时期来看,我们的社会设计相比产品设计,可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原因很简单,我们的社会设计可能无法像产品设计那样,生产出一个电动老年轮椅,一个婴儿照看摄像头或者是一个马上为我们提供便利的产品。但是,安东尼·吉登斯提到的“双向过程”,似乎为我们理解社会设计的“用处”提供了一些思考。“双向过程”是指在学术研究中,现实世界与学术研究之间,可以相互提供生产要素;比如,来源于现实世界的“风险(社会)”“越轨”等后来成为了学术概念,同时那些学术领域中的“内卷”“从众(效应)”等概念走进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我们的社会设计也具有这种“设计与社会双重生产”的特征。一方面,从社会中吸取创作素材,另一方面通过我们创作的作品去影响社会。社会设计师,更像是整个社会场域中的行动者,受场域影响的同时,对场域进行再生产。再回顾一下今天周老师的讲座,我们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在不同的时代,社会设计都或多或少对那个时代产生了影响。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思考,话语的生产。上面,我们可以看到,时代、生平、议题生产了社会设计,同时社会设计通过双向生产影响了社会。那么,社会设计到底如何影响社会?我觉得,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就是社会设计参与到了话语的生产之中。什么叫“话语”?我的理解来说,“话语”就是一套说辞,同时这套说辞有人信,并且还会照着去做;比如西方国家试图在全球推行的“自由民主”就是一套话语体系。当然,“话语”背后涉及到的“知识—权力”及安全机制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但是,“话语”生产过程中的多元主体参与则为我们理解社会设计如何影响社会提供一种思路。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话语”其实有许多,他们的生产者来源于“国家—市场—社会”的多元领域,比如社会层面的家庭教育让我们内化了基本的道德习俗,市场层面的产品营销策略让我们改变了过去的储蓄习惯,国家层面上的法律法规让我们成为社会良性运行的一份子。那么,社会设计,同样作为一个参与“话语的生产”的主体,其贡献在哪里?我想,至少一个贡献在于,社会设计会去结合真实的人的需求,从人的主体性出发来进行设计。这也部分回应了刚刚观众的提问“我们有没有一个整体的社会设计风格?”我觉得,如果有整体的设计风格,那可能会忽视不同地域、不同主体的具体特征;因此,如果社会设计是一个关注人的主体性的设计,那么他一定是有差异性的。
以上就是我学习周老师讲座的一些感触。刚刚周老师讲了许多,我的理解肯定会有片面或者简化理解之嫌。所以我只是为大家理解周老师的讲座提供一个思路。供各位参考。
再次感谢周博老师带来的讲座,也期待我们未来的系列讲座。
学术主持
Academic Principal
宋协伟、张欣荣
学术召集人
Academic Convener
周子书、钟芳、严飞
王海宇、宋煜
公开课主持
Course Principal
周子书、钟芳
【社会设计在中国】
公开课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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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根据课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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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三年里,我们致力于用跨领域的系统思维和方法,为当代中国在全球语境下,人与社会、城市和农村的可持续发展问题,提供策略性研究和系统解决方案;并不断在政治、经济和技术的「社会过程」中实践迭代。如何在不同的规模尺度下,洞察具体问题在“社会过程”中的系统运作,找到并时刻关注影响其变化的杠杆点,将各种资源创造性的重新配置,形成新的推动力和生产力,并用美学加叙事的设计语言进行传播,从而务实的达到社会改良的目的。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一级学科作为国家“双一流”建设获批学科,已经建成涵盖视觉传达设计、数字媒体艺术、公共艺术与设计、环境艺术设计、生活产品设计、服装与服饰设计、艺术与科技、设计史及理论等目录内的二级学科,以及自主创设的交通工具设计、社会设计、设计管理、创新设计、系统设计、生态危机设计(智慧城市)等新增二级学科。同时,在保持现有学科口径范围优势下,设计学科以对中国社会未来形态和经济模式整体研判为基础,以积极应对全球科技、经济和社会变革为契机,以培养具有中国文化立场和全球意识的顶尖人才为目标,以服务于国家重大战略举措为根本,全面深化改革和创新驱动发展。
面对新时代的形势变局、产业变革、危机与挑战,深刻研读新文科建设内核,设计学院以中国高等教育发展新需求、新变化、新阶段、新特征为依据,将设计学科与现代信息技术等其他专业集群相融合,于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提出的新命题、新方法、新技术、新手段中,创造新方向、新标准及新价值判断,并研判后疫情时代的全球政治、经济变化,以人类既有的社会组织结构、生产与消费方式为课题研究切入点,以学科专业划分为工具与方法,构建危机意识主导的全新学科教育架构与学科资源整合平台,全面聚焦应对人类未来生存模式的思考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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