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林：“丘比特号”专列（中）｜小说
文/胡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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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真的，胡大主管。推销是你的专业，再加上大棚的活你也干不来，依我看，你倒不如现在就回上海。我在这儿负责通过快递或者专列把人参果发到你那儿，你负责推销，这样效益就会成倍增加。”
说话间，潘婷脸上先前略有戏谑的笑容已被煞有介事、豁然开朗的专注取代了。
“哼，你说得倒轻巧！我总不能丢掉工作，不卖汽车去推销人参果吧？”
“怎么不能？你推销汽车是为了什么？如果推销人参果的市场打开了，效益也上去了，这不就是个很好的致富平台吗？再说了，致富道路千万条，不卖汽车照样可以致富。”
“异想天开、不作不死！潘大书记，我头还没让驴踢，不会大睁两眼去跳隘。”
“真是去跳隘吗？就你这样温饱即安、缩手缩脚的销售主管，你们公司的业绩也一定不怎么样！”
“哼！潘大书记，上海就是上海，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个设想我早就想过，也做过详细的市场调查，你猜怎么样？”
“怎么，不乐观？”
“何止是不乐观，人家上海人根本就不吃人参果，你说还怎么推销？”
“什么，上海人根本不吃人参果？这不就是打开市场的绝好机会吗？”
潘婷兴奋的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看戏挑媳妇——典型的一厢情愿！没有消费群体的绝好商机，潘大书记，我还真没看出来。”
“上海人不吃人参果，这就说明没有商家在上海经销人参果，这不就正适合我们培育和开拓市场吗？亏你还是销售主管！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胡睿呆呆的愣了半天，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本已饱受蹂躏的包装袋，侧身抬起头，吃惊而疑惑的看着潘婷。
“你看我干什么，问你话呢。”
潘婷羞涩的低头偷偷瞥了一眼正呆呆看着他们的胡大爷和胡大奶。
“对呀，推销就是拓荒，你还别说，这还确实值得试一试。空白地就是最有开发潜力的市场，现在不吃，不等于一定不吃；再说了，不吃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人参果的营养价值，我们可以帮助他们了解啊。”
胡睿如获至宝的站起身。
“和你销售汽车一样，没有消费群体，我们就着手培养；其实培育消费群体的过程，就是打开和占领市场的过程。我们民勤人刚开始也不了解人参果的营养价值，也不太喜欢吃，可去年县内的销量已是四年前的七倍了。现在城市人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的群体逐年增大，人们的保健意识不断提高，人参果作为纯绿色的低糖水果，对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的预防控制有药物不可替代的神奇功效。我们地处北纬38度，这个纬度的水果是最好的，这也是民勤收成蜜瓜等土特产驰名中外的原因所在。再加上人参果保质期相对较长，特别适合长距离运输。”
“诶，还别说，经你这样一分析，市场前景还真挺诱人的。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懒汉挖井——半途而废，白白错失了几年的大好商机。”
胡睿开窍而懊恼的使劲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更是自己闯出来的！唉，我一开始就应该大胆的做，不该指三靠四、瞻前顾后。”
潘婷伤感失落的话语间，更多的是无奈而心有不甘的自责。
“‘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潘婷，我听你的，这下我们一起做。”
“现在知道一起做了，那你早干啥去了？我还以为你定居上海了呢。”
“我不回家，还不是为了省出钱给我妈看病吗。”
“那你就一直呆在上海省钱好了，现在又为什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我爸妈。”
“现在你已经看了，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我要帮他们处理这茬人参果。”
“你帮忙处理？一周多了，你想出了什么办法？又处理了多少？”
“嗯……嗯，我知道，潘婷，我现在高攀不起，你现在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也是全县乡村第一书记的排头兵，前途无量……嗯、嗯……”
“好了，胡大主管，这些猪八戒挥耙式的风凉话就别说了，我们还是说说怎么在上海打开市场的事吧。”
“既然你这样说，那……也好吧。”
胡睿极不自然的转头避开潘婷忧伤而坚毅的目光，双手不停的相互蹂躏，漫无目的的四下张望。
“嗯……嗯，不过你要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可不是一厢情愿、单凭热情就能做成的事。开辟一方全新的市场，其实就是完成一项系统工程，不但要有敢吃螃蟹的勇气和遇挫不馁的精神，更要有敢担风险的魄力胆量。”
“这个思想准备我早有。”
“我了解你，你嘴上虽说是尝试，可你绝不是那种海龟探路、遇难就退的人。”
“我没有听错吧，胡大主管！我在你眼中居然还有这么优秀。”
“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
“打住吧，胡大主管。少给我灌米汤，我还没有弱智到分不清真假、辨不明是非的程度。”
“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别煞费苦心的给我戴高帽了，还是言归正传说怎么打开人参果市场的事吧。”
“那好吧……嗯、嗯，不过一旦做起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说，一旦做起来，那前期的投入和风险肯定是很大的。”
“那当然了，市场经济下没有包赚不赔、旱涝保收的生意，更没有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买卖。如果民勤人都像你这样这样心猿意马，前怕狼、后怕虎的，就只能坐守穷困，还谈什么提前步入全面小康和乡村振兴。真没想道你这六七年的销售主管当的是……”
“我怎么就心猿意马了？我这不是在做全面客观的评估吗。”
“咳——咳”，一旁的胡大爷冷冷的瞅了胡睿一眼。
“你现在做评估！八十岁学唢呐——迟了。我在大棚产业刚刚起步时就设想过，只是当时乡亲们的思想非常守旧，还处于分散的小规模种植阶段，种植和经营管理的技术上也有短板，人参果的品质也没法保证；再加上既没有合适的合作伙伴，也没有必需的起步资金，后来就搁下了。”
“没有必需的起步资金？那你不会低起点、小步子的个人单干。”
“那也需要启动资金，我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那你这几年就没有一点积蓄？再说了，不是还有农村小额创业贷款吗？”
“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我花，小额贷款是给乡亲们的，我是公职人员，没有资格享受。”
“我把你这愣头青，真正不知道吃饭穿衣量家当。你还好意思说，潘婷这几年的的工资都给你妈看病了，前前后后都有好几……”
“叔，您和姨不是答应我不再提这事的吗？”
潘婷不由分说的打断了胡大爷的话。
“胡睿，你爸说的没错，我们家欠潘婷的实在太多了，我这几年也着实把潘婷给拖累了。要不为照顾我，她早调到县城去了。”
“爸，你不是一直说妈的病好多了，我每月给的钱也够了吗？怎么……”
“够了！你的那点钱全部投到大棚上了。不是潘婷跑前跑后的帮忙贷款，还有詹主任他们几个帮忙，我能搭起个棚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早就想让你这个杀才回来了，你看看你们同龄人中早先回来的胡博他们几个，这几年住楼房、娶媳妇、买汽车、开公司，那个发展的不比你好？你既然看不上农村，那我就叫你胡逛好了，等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你就知道回来了。”
“咳——咳——咳，不是你爸不告诉你，是潘婷不让我们告诉你，说让你在外面好好长长见识、开开眼界，这样对回来以后发展也有帮助。”
胡睿愧疚而失神的看着潘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已经发誓不再回到这片黄土地来了，我告诉你有什么用？”
“嗯——嗯，谢谢你，潘婷，谢谢你长期照顾我们家和我妈，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用不着谢我，我照顾你们家和姨，那是因为叔和姨是我的结对帮扶对象，也是我第一书记的本职工作。你还是想想怎么打开人参果市场的事吧。”
“潘婷，真的非常感激你，我也特别想补偿你。所以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让我一辈子照顾你的机会，也算是对我的惩罚吧。”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至于说让我惩罚你，胡大主管，我犯得着吗？再说了，我有什么权力和资格惩罚三杰二社的人才、志存高远的胡大主管。”
“唉呀，你……”
“我怎么了？你难道忘了你当初说的话了？”
“我俩十几年了，你是了解我的，我那不是气话吗，你也当真？”
“我了解你？从你离开那天起，我还真不了解你了。”
“自欺欺人！我不相信，你不会当真的。”
“怎么就自欺欺人了？我就当真了。你当初不是说‘第一书记如果有前途，就让我在农村坚守一辈子’吗？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兑现我的诺言：在第一书记的岗位和生我养我的这片广阔沃土上干出点成绩；一定要带领乡亲们拔掉穷根，绝不让三杰村拖全县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后腿。”
“那是我当时犯傻了，大脑进水了，确实是我的不对。我承认错误，给你赔礼道歉。”
“不需要！”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想回来发展，现在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这么好的政策和机遇真正是千载难逢。”
“一直想回来又为什么没回来？你说这话也太委屈自己了吧，胡大主管。”
“我说的是真的，潘婷。”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从你离开那天起，我就一直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潘婷，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你才能相信，也不知道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
“你个王八蛋，现在知道错了，知道回来了？当时脑袋让驴给踢了？”
胡大爷双臂拱曲到胸前，双手交叉呈十字形，路障似的紧贴在疾速起伏的腹部，直直的盯着胡睿。
“咳——咳——咳，胡睿，说一千道八百，都是你的错，好好给潘婷和你潘伯潘姨认个错。咳——咳——咳，潘婷一直对我说你会回来的。”
胡大奶纠结而心疼的一会儿看着潘婷，一会儿看着胡睿。
“我就知道你不会当真的，是吧，潘婷？”
潘婷心疼的看了看胡大奶，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急促的呼吸使原本粉红色的脸颊涨的通红，两手在胡乱的揉弄着包装袋，双脚交替不停的在地上画着参差不齐的圆弧。
“确实是我的不对，你千万不要当真，我……我真的非常后悔。”
胡睿懊恼而又无助无奈的看着潘婷。
“我——诶，我当真！我当真我早……”
潘婷倏地抬起头，两眼直直的看着胡睿，闭合的双唇鼓得饱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