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林：赢家（3）｜小说
文/胡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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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我说几句。赵局长说的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因为不管怎么说，二人的考核名次毕竟是相同的，扶贫专项考核得分是一样的，综合得分也是一样的，这也就不能说明刘大亮的工作一定比李彩霞出色。当然，我不是说李彩霞的工作没有失误，但我认为这是个人成长和工作探索中的一种失误，是一种可以包容的失误；同时她的失误也为农民脱贫后，如何向更高目标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古人说‘创业难，守业更难’，那守正创新就难上加难。李彩霞主动选择到富民村工作，这本身就是一种有勇气、敢担当和主动作为的表现。领导们非常清楚，在一个较高起点上守业和创业是非常有难度的，如同滚石上山到接近山巅，每前进一小步，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更何况富民村在此以前就已经陷入了种植结构单一、发展动力不足的发展瓶颈。因此，我们应该看到，顶着众多荣誉光环的富民村，工作其实根本不是在座各位想的那么容易开展，其难度丝毫不亚于、甚至远超另辟蹊径、推倒重来的二次创业。
一年来，李彩霞同志其实一直在思考和寻找富民村突破发展瓶颈的良策妙招，也一直奋战在第一线。当然，由于岗位和工作分工的不同，富民村也还有许多情况同志们不了解，李彩霞同志个人的付出同志们也还了解的不够全面。嗯——嗯，从这个几个方面说，我认为考核李彩霞为优秀，还是比较稳妥和服众的，毕竟女干部、特别是基层女干部开展工作的难度更大，成长中的制约因素也更多，所以她们理所应当得到组织更多的关怀、鼓励和肯定。”
奇怪得很，栾副局长今天的发言，怎么听都有一种中气不足、勉为其强的味道。
“哎！不对吧，栾局？我怎么记得富民村的第一书记当时是局长办公会讨论产生的。噢，你忘了吗，当时还是你力排众议、提名推荐的呢。赵局不同意，还声明保留个人意见呢。”
顾副局长故带疑问的语气，配上他那极其肯定而又左顾右盼的贼溜眼神，神态滑稽丰富得堪比川剧变脸的表情包。
“噢！是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栾副局长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处似乎有一丝无以言状的轻蔑冷笑。
“还什么全年奋战在一线，光党校学习就去了三个多月呢！”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以为你是谁，付大主任？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小韦书记确实一天到晚非常忙，只不过是忙着接受采访、巡回宣讲和精心保胎呢！”
“巡回宣讲？哎呀，这……诶，真正是讲的人敢讲，派的人也敢派！”
“那有什么不敢！拿别人的成绩、秀自己的形象，不劳而获、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
台下略显骚动、窃窃私语的主任们，一点儿也没有放松谨防祸及自身的警惕。双管齐下，在全力收窄声道的同时，也在尽力控制声带的颤抖幅度，可台上三位全情入局的局长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嘘——，诶，不错，确实不错！今天这是谁带来的狮峰山龙井，味道确实不错！”
老虎感冒，余威犹在！栾副局长的话音将落未落，主任们便在无隙对接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依我看吗，既然意见有分歧，那就还是照方案走，毕竟方案在先。同时这样做也有许多好处，一则，考核领导小组的成员本身就是由栾局长提名推荐，并经局长办公会讨论通过的，他们在业务上是骨干、是中坚，在政治上也是合格可靠、值得同志们信任的；二则，方案是经过大会讨论表决的产物，是考核的唯一依据和准则；三则吗，大家也都知道，多年来的年终考核，一直采取协调打分的方式来定向调整考核排名，我认为这其实是对考核方案的一种亵渎、也是对我们考核小组自身的一种不尊重。”
如鲠在喉，唯吐才快。压抑许久、一向远离话语权的顾副局长，如释重负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顾副局长的意见我完全同意。我多次说过，考核小组和局级领导的打分环节，初衷是好的，就是为了纠畸校偏、确保公正公平的，可在实际操作中却有走样变味的嫌疑。多年来我们这样的定向调整，不但没有起到纠畸校偏、确保公正公平的目的，反而人为的制造了许多新的不公平！‘子矛攻子盾、队员兼裁判’，这种做法显然是违背考核方案制定初衷的。”
“借力打力”，赵副局长貌似折中调和的二度发言，不但丝毫没有退步讲和的迹象，反有一种革故鼎新、不立不休的硬气。
南腔北调、赵唱顾和——名副其实的黄金搭档！
沉默！冰封三尺、人绝鸟尽般的死寂沉默！
“嗯——，唉呀，既然主任们谁也不说，那我就倚老卖老、‘抛砖引玉’了。俗话说‘民意可畏’、‘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坦率地讲，从这几年考核的反馈看，这样的调整是弊大于利的，同志们中的反响也比较强烈；‘与时俱进、不破不立’，现在我们局的年轻人比较多，他们有热情、有学识、有闯劲、敢担当，各项工作开展的是有声有色、可圈可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工作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这是可喜的一面。同时，领导们还应该看到，这些八零后的年轻人有展示自我价值的强烈愿望，有渴望被社会、单位、领导认可的强烈心理需求，也有强烈荣誉感衍生出的超强维权意识，这就需要我们很好的引导、鼓励和保护他们。
古人不是说‘大道至简’吗？照我看，我们的考核方式现在也到了非改不可的拐点了，眼前的争议和分歧我认为就是变革的最好契机！要不我们今年就来个剑走偏锋，尊重目前的排名，以此达到不动而改的效果，也算是局领导顺应民意、对全局同志们切身关切的积极回应吧！领导们看怎么样。”
硕士博士抵不过历经世事！‘姜还是老的辣’，张主任的发言是春风化雨、正当其时。
“同意！——同意！——同意！——同意！——同意！——同意！”
“嘘——嘘——嘘——嘘——嘘——嘘……”
……
赵顾两位副局长和四位主任无约有序、渐次上扬的清晰应答，与他们紧随其后、如释重负的连环长嘘，虚拟幻画出了一幅涟漪起伏的美妙画卷。凝固许久的满屋烟雾，也似乎在瞬间得到了松动，明媚的阳光穿过树缝斜照到室内，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四位主任言简义丰、无间衔接的响亮表态，其威力丝毫不逊于张主任剥烂泡碎、引经据典的苦心大论。
阵营强弱分明、情势急转直下！一向左右逢源、一言九鼎的栾副局长，一时间陷入了四面楚歌、困兽犹斗的尴尬境地
“诶，那照领导们这么说，这么多年来，同志们都遵规守矩，是我一直在欺骗民意、亵渎方案、违规操作？”
栾副局长激动而无助无奈的站起来，双手按在办公桌上，上身前倾下俯，怒目圆睁的血红双眼不停的左右扫视。
两位副局长斜扭着身子，虽使劲把头转向侧对栾副局长的一边，但却丝毫没有下垂的趋势；主任们则不同，除面沉似水、处惊不变的张主任外，其余四大主任个个屏气敛声，耷拉着汗气蒸腾的脑袋，恨不得把自己“Z”字形折叠的身体，焊接在座椅的下方。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谁也没有这样说。”
赵顾两位局长异口同声且毫无退缩之意的回应，不但有一股无故蒙冤的气愤，还夹杂着谭嗣同股舍身护法的激愤与悲凉。
“在潜水中学会游泳，在打压中提升抗压”。看到虽做足功课，却如此不堪一击的主任们，赵顾两位副局长确实应该感谢栾副局长这么多年来对自己锤炼性的免费打压。
“这不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当然，你们说的也是，是谁让我自己没事找事的狗揽八堆屎呢！也怨不得你们，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诶，‘吃力不讨好，倒搭三葫芦醋’，我这真正是‘头不痛了用棒敲’，费舌罪人、自取其辱！”
栾副局长摇头咬唇的自责中，更多的是忍辱负重却不被理解的委屈和辛酸。
“我们也不是针对你个人，完全是就事论事。”
“就是的。即使往年的调整有多么不合理、不公平，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更何况也不是你栾局长一个人的责任。我们两人、当然也包括在座的主任们，也都是考核领导小组的成员，要说责任，虽有大小之分，但我们谁也不能、更不敢拍着胸脯说‘一点儿也没有’。”
“就是，我们在座各位或多或少、或轻或重，总还是有点责任的！”
“就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考核小组的成员吧？既然是小组成员，这责任吗——也不能说一点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你们大家一点责任也没有，都是我的责任，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嗯，‘吃不了凉粉就腾板凳’，古人不是也说‘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吗？从现在起，我就自关禁闭、反省检讨。”
“可今天就是上报考核结果的最后期限，不管怎么说，上报人员的名单今天必须定下来。我认为我们考核领导小组这样回避矛盾、久拖不决，本身就是一种没有担当，对工作和同志们不负责任的一种表现。”
“金蝉脱壳、以拖为进，想得美！”
“顾局说得对，今天必须定下来。如果不能及时上报，不但会引起局内、甚至社会上一些负面的猜忌议论，更重要的是还会给上级领导留下我们班子不团结的印象和口实。”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故伎重演、暗度陈仓，门都没有！‘吃一堑、长一智’，我们老哥俩这样的亏吃得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