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莉:年关“幸福”来叩门|小说大赛(71)
文/周晓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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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噼啪啪,噼里啪啦……”黎明时分,东方渐泛鱼肚白。沉寂的秦岭山脉下,红色秀岭的某一“毛细血管”处,被一阵阵轰隆的鞭炮声切断了新年旧岁的脐带,那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呱呱落地的新生儿,给沉默的大山以及大山的子民们带来新的景象与活力。新的一年徐徐拉开了帷幕。
王家庄各户接力赛似的炮声进入缓冲阶段,孩子们穿着一新,开开心心地领了上辈人的压岁钱被为娘连说带哄的腾底后,又欢天喜地、如欢腾的小鹿,东奔西跑。
大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穿着讲究又体面(用老年人的话说,那叫夸富华呢)。又像往年赶场子一样聚在一起。以前的大年初一也只有小孩子穿新衣,现在条件好了,再说村子里的中青年男女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很难见个面,千里迢迢赶回家,就是图个热闹。大伙聚在一起,相互祝福、又说又笑,嗑个瓜子、谝个闲传,更是显得亲密无间。
“舍娃子今年也回来过年了!”百事通王虎娃大声吆喝着。
“走!咱看看喔货现在长变了没有。”
“走!走!看看去!”
大家前拥后推、一窝蜂似的向舍娃家奔去。进了门,钱娃的哑巴媳妇春兰端着火盆刚准备往外走,火盆上架着些干柴,冒着烟。春兰穿着女儿买的红大衣,笑格盈盈地向大家点点头和大伙打招呼,将火盆快速搁在门外,指了指舍娃的房间。
推开门,就看见插着电褥子的红灯还亮着,舍娃顾头不顾脚地鼓着个“大包”在炕上倦缩一团,听到有人来,他像乌龟一样探出脑袋瓷椤椤地窥探着。
“哎!舍娃,你嫂子来给你暖脚了!”
“哈哈哈……”大伙哈哈大笑。
春兰的拳头一下轮过来,“万事通”一闪没打着。春兰做了个鬼脸出去忙她的活了。
“哎!这家伙,睡觉是野鸡顾头不顾尾呀!”
“二杆子!起来响炮,太阳把尻子都晒红咧!”大伙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嘿嘿!额嫌冷么,电褥子热乎乎的睡哈多美地!”舍娃慢悠悠地坐起来,那惬意的表情如皇帝老儿般悠哉悠哉。随手拽过哥给他买的新棉袄乐呵呵地傻笑着穿在身上,转身又寻新裤子,大家都知趣的一哄而散出了房门,刚好遇见春兰端来一盘子瓜子、花生、和糖果。
说起舍娃,今年将近五张把的人了。屈指算算已有几十个年头没回过家。
舍娃命苦,生下来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左邻右舍东一口西一口养活的捡了一条活命。他是被人施舍着长大的,因此大伙都管叫到舍娃子。
舍娃俩姐一哥,娘是个瞎子,他爹生前以做媒糊家养口,好吃懒做,整天端着个水杯东逛西转不顾家。每次帮人做成媒后,人家送来谢媒礼,他只顾自己吃好喝足,不顾老婆娃饿不饿。做了一辈子媒却没给两女儿寻找到一个像样的人家。大女儿金凤,当初是他亲眼看着给找的家,马上快结婚了,却找茬悔了婚,一连二三家都被他狠“捞了一把”后再找事由说黄了。最后无奈找了年龄大,长得丑,可愿意出高礼的外村小伙张铁蛋。张铁蛋人称“三邪子”,一次金凤回娘家,舍娃爹就给金凤出歪主意,结果老实的金凤没注意说漏了嘴,铁蛋毫不留情的把她爹揍了顿,从那以后,舍娃爹再不敢乱给金凤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爹离世后,舍娃另一个没人敢娶的姐姐出门打工,和一外地人跑了,一去无踪影。
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屋里仅剩下孤苦伶仃的兄弟俩守着瞎娘相依为命。实诚、木纳的钱娃好不容易在三十六岁经人介绍与同村离异哑女春兰结婚。
春兰虽是哑巴,却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原本嫁给街霸的一傻瓜哑巴,常被他虐待欺打,那傻子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孬种连传宗接代的事都不懂,气急败坏的赶走了春兰。
舍娃虽然自小弱智,但还是有一点心眼的,他能看得出嫂子总是因为自己,朝哥乱发脾气,摔盘子拌碗,踢板凳。于是当时年仅十几岁的舍娃背过哥偷偷溜走,到处讨饭糊口。很多出远门的人也经常在县城周边遇见他,走到那把破被褥背到那,像一只负重的蜗牛一样,毫无目标的在外流浪。逢年过节他也争气不回家,只是在家附近的村子周围转悠,村里人谁见了都会给几个热馍或端给他一碗热饭倒入他那只破洋瓷碗里。
只是在他娘走的那一年,他回了家,痛痛快快的大哭着娘,直到亲眼目睹娘下了土,才止住了哭,把大家都看得心酸,不由陪着抹眼泪,也不知啥时候,他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就这样,一晃就过去一二十年,人们都说:老好人有天神照顾哩,你看喔怂可怜的跟啥一样,也没饿死,还活得好好的。
前年全国掀起“精准”扶贫政策,政府全面搜寻在外流浪人员,接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群返乡。经过几天的全县搜寻,最后在县城的一座桥下发现了舍娃,就直接将他送回家,列入了贫困户的行列。
只是二三十年的离家,已没有了他的户口,需要日后补办。
临近过年,政府先发给五百元补贴费、米、面各一袋,油一桶。哑女春兰嫂看到有米有面有钱花,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生怕舍娃再逃跑。腊月二十六逢会,指画着让钱娃给舍娃买一套新衣服,再给舍娃收拾出一间房子,铺上电褥子,对舍娃也不再吹胡子瞪眼。钱娃一直忑忐不安的心也踏实了许多,现在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已长大在外打工,生活较先前好,不再为吃穿发愁了,再说政府还准备出资给舍娃另盖一间房呢,只要老婆不再对憨兄弟乱发脾气,哄弄着让他去地里干干活,总比在外流浪讨饭强。
对于常年在外漂泊,饥饱难料的舍娃来说,这个新年能吃饱喝足、睡在暖暖和和的土坑上,无人扰乱的睡个自然醒,这简直是活神仙的日子。
同样过上幸福年的还有同村贫困户有成。
如今的有成简直让人羡慕、眼红。房子被重新装修,粉刷一新,隔离成“客厅”、“卧室”、“厨房”,整体显得宽敞明亮。原来的土坑拆除,换掉烂被褥,送来“三面新”和电热毯。
有成今年五十七,三哥二妹。十岁之前,家里就数他最聪明,学习又好又用心,扑闪着一双机智的大眼睛,人见人爱!都夸他将来是根好苗子。十一岁那年突发高烧,没钱看病,后来就变得傻里傻气,上课就打瞌睡,老师骂,家长打也无济于事;每天下河上树摸鱼逮鸟,就是上学无门,半年后就再也没进过学校门槛。
就那样傻里傻气的看着兄妹们各成了家,就那样没心没肺的看着爹妈入了土。竟亏还有一身蛮劳力,自己的活懒得干,倒是帮东家挖个地,西家砍个柴,混口生手饭吃,混盒烟抽,倒也勉强过得去。一晃五十出头,经常感到腰酸背疼,浑身无力,干活慢腾腾地,也没人要了。人常说天无绝人之路,靠山吃山,于是他就经常在天晴时上山砍柴,挖药卖,以维持生活。度日如年的日子一熬近十年。
前年政府的“精准”扶贫政策,让他感觉苦日子真的好像熬到了头,政府对他的照顾一应俱全,吃的用的样样有,连对联日历都送上了。大家都戏称他“财主”,他只管咧着嘴“嘿嘿”笑,乐得合不拢嘴。
以前村上安排有专门扫路的人,现在政策变了,扫路由各村组的贫困户代替,每月还有五百多块钱的补助费,每天与同行在路上说说谝谝,用大扫笤在路上划拉划拉,尤其是寡妇贵兰,爱说爱笑,有空还帮他缝缝洗洗,偶尔与她目光相遇时,感觉心里热乎乎地,冰凉了许久的心也渐渐有了温度,这种美好的感觉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眼眶流出温热的眼泪时才能真正体味到幸福甜蜜的滋味。恰似一缕春风般暖人心田。
瞧,他今年也买了几斤肉,包了些拳头大的饺子,像孩子似的欢天喜地的买了些花火炮放,招得孩子们围着他团团转,你一句我一句喊着“爷爷!爷爷!”他甭提心里有多开心,咧着个老碗嘴硬是笑得合不拢。
其实,舍娃和有成也仅是千万贫困户中其中的两位,“精准”扶贫政策就像一股暖人的春风,杨柳抚面般地轻轻叩响每一位需要扶助的“贫困”之门。
有人说并不是和平时代没有战争;而是因为我们生在中国!是呀!只因为我们生在中国这个大家庭,赶上好时代,才有幸福的好日子,即便是贫困之家,也摆脱了年难过的窘境,开开心心的过上了幸福年!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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