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缝补补的日子
□ 王优(蓬安)
下班回来, 见小区门口的圆形水泥台上, 罗师傅又伏在缝纫机上忙碌着。 旧式的缝纫机唧唧复唧唧, 针脚细密行走的沙沙声以及踏板带动轮子的吱吱声,舒缓沉静极有节奏。
罗师傅的老伴热情爽朗, 让出长凳,笑呵呵地招呼路过的老姐妹坐。她动作麻利,翻卷折压,三五两下,那些补好的衣物,便打理得妥妥帖帖,装入塑料袋, 系好, 待主人下班路过带回家。
有一次, 侄子的衣服又裂了袖缝,拎着下楼去补。小区门口空荡荡,不见缝纫机,也没有了聚集的人。一打听,才知道罗师傅去了外地, 给儿女带孩子。正出神,又见一人拎着被子来换拉丝。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哎,这儿不是一直有个缝补师傅吗?
罗师傅不在, 我们只好拎着口袋满街满巷去找缝补的摊子, 一下子觉得极不方便。
如今, 几乎没有人再穿带补丁的衣服了。但扎线缝,换拉丝,改大小却是常有的事。曾经,针线笸箩,顶针是居家过日子必不可少的物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物资匮乏的年代, 褴褛的日子捉襟见肘, 节约勤俭,精打细算,显得尤为重要。缝补,几乎是人人需掌握的一项手艺。
记忆中, 我家过年的新衣都是父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那时候,父亲总有干不完的活。直到新年临近,好不容易扯回来的布还只是一块布。 新年前两天,父亲几乎彻夜不眠,量尺寸,画印痕,裁剪,缝制。朔风凛冽的冬夜,昏暗的煤油灯下, 静坐的父亲仿佛一尊色彩单调而凝重的油画。 当新年的太阳升起,我们一定会穿上新衣新鞋,和其他小朋友一样高高兴兴奔赴各家各院显摆一番, 顺便收获一些只有在新年才吃得上的香喷喷的瓜子花生。
父亲的手工极好,裁剪得当合体,一丁点儿布都不会浪费。 针脚细密规整,好像缝纫机缝出来的一样。不管是单衣还是棉袄,父亲都自己做,这样不但能省下一笔工钱,还美观好看,牢实耐穿,这让我们很是自豪。而他自己,长年累月一身破旧的衣服, 又让我们羞愧。
不穿旧衣不得老, 不吃稀饭不得饱。父亲穿旧衣穿得有些理所当然。衣服旧得不成样子了,还是舍不得扔掉。拆下布片来,搓成绳子,做背索;打成布壳,做鞋底鞋垫,算得上是物尽其用的极致了。长期以来,节俭已变成他的一种习惯。所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如今,古稀之年的父亲,依然勤俭节约得要命。尽管视力减退,穿针引线不很灵便,但他依然不辍劳作,用大针粗线,补衣补鞋,甚至破了的麻袋;还有箩筐筲箕, 铁锅厨具。 东西破了旧了, 他从不会一扔了之, 总是修修补补,用了又用。
缝缝补补,归根到底是爱物惜物。这种过日子的方法, 算是一种人生智慧。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不管是衣物,还是情感,破了裂了,缝缝补补,又将妥帖起来。日子,在缝缝补补中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