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少妇被诬私通气死亲夫,逼死亲子,知府诊脉辨诬雪奇案

清朝康熙年间,这一日,位于苏州府的常熟县衙刚刚开门放告,门外便人声鼎沸,要求投递状纸的人接踵而至。经过一番私下交易,衙役领着第一批诉讼者跨入大堂。

原告是一个中年汉子,衣着华丽,体态臃肿,一副惯于养尊处优的模样。他来到堂前,双膝跪下,高声喊冤。知县即命呈上状纸,问他所告何人。那汉子指着跪在他身边的一行人道:“青天大人啊,要为小民做主啊!这个是我嫂子陈氏,她背地里搭上奸夫,气死我哥哥,逼死我侄儿,想要独吞我李家偌大家产。请大人为民做主!这个是我妻子王氏,这个是我家老家人李福,他们两人尽知内情。”

“你这个糊涂虫,说了半天,还没有报上你自己的姓名呢。本县却是清似水,白似面,一向不糊涂的。”听到这里,常熟祥符知县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是,是,小民名叫李德义,家住本县府前街。小民的哥哥叫李德仁,娶了这不贤的妇人陈氏,生了个侄儿名叫神奴儿,今年刚满十岁。因为是赛神的日子生的,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我们李家是被赐封过的,有名的'敕赐义门李家’,三辈子不曾分过家,家私大着呢。”那汉子带着夸耀的神情细细讲述,“这么大的家私,都是我哥哥嫂嫂在当家,我们夫妻俩只是吃口现成饭,平时从来不去过问家里的收支情况。真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料这女人撺掇妯娌不和,活活气死我哥哥,现在又逼死我侄儿,想要断绝我李家的香火,把我李家的家产搬到她奸夫那里去。青天大人哪,看这恶妇的心有多狠!我没有生育一男半女,我们兄弟是两房夹着一子。死了我侄儿,就是死了我的儿。青天啊!”

知县听罢,赶忙问身边的衙役:“这个主儿来打什么官司?” 衙役告诉他,来打人命官司的。一听是件命案,他忙不迭地摇手,说这种官司太麻烦,自己断不下来,还是照老规矩请师爷来审断。

师爷请来了。他既不询问请他何事,也不客套一番,谦让一下,一屁股坐在知县旁边,马上就问案由。问清原告是谁以后,师爷顿时把脸一板,叫人把原告抓过来。李德义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他的衙役却在他腰间捅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衙役伸着两根手指正向他晃动。他明白了,立即塞过去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衙役接过银票,看了看数字,又偷偷地把银票塞给师爷。师爷也看了看银票的数额,转向知县竖起两根手指,知县脸带微笑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庭了,这才正式开始审理案件。听取了原告对案情的陈述,师爷便肯定地说:“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女人一旦偷了汉子,什么坏事干不出来!谋杀亲夫的案例还少吗?丈夫能杀害,儿子更别提了。这案情是明摆着的:陈氏与人通奸,恰被其夫撞见,她丈夫当场气死;为了能与奸夫长期私通,嫌十岁的孩儿碍事,又谋害儿子,企图与奸夫一起霸占李家的巨额财产。李陈氏,我看你还是老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陈氏高呼冤枉,力陈自己平日大门不出,哪里来的奸夫;儿子是自己亲生,怎会忍心下此毒手。老家人李福并未为李德义作证,而是再三诉说大娘陈氏如何忠厚,如何贤淑,绝不会干出什么丑事。然而一切辩词均无济于事,师爷对此充耳不闻,一口咬定陈氏,动用严刑逼供。受刑不起,陈氏只得胡乱招认。当堂令其画押,钉上长枷,下在死囚牢里。李福虽然一肚子的不平,暂时无计可施,也只能隐忍在心,寻找机会再作计较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陈氏被拘已经半个月了。这段日子里,李福去探过两次监。每次见面,主仆二人都悲痛欲绝。

那天早晨,李福又去探望主母。刚走到县衙附近,听得街上人们奔走相告,说苏州知府常大人今日上午路过常熟。早就听说常大人断案如神,而今得知此消息,李福怎不欣喜若狂。他决定哪儿也不去了,专候常大人官轿到来。他等啊等啊,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从街道那一头官轿已经看得见了,队伍严整,步伐矫健。当大人官轿来到面前时,他奋身一跃向前,跪倒在常大人轿前,高声呼喊:“冤枉啊,常大人!泼天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一见有人拦轿告状,常大人即命令暂停行进。虽然李福当时没有状纸,按照清代的司法程序可以拒不受理,常大人却念其年迈力衰,仍然耐心地听完案由的陈述。然后嘱咐李福,速请人补写状纸,尽快递交苏州府衙门。

李福补写的控诉常熟县严刑逼供、草菅人命的状纸已经收到;从常熟县调阅的李陈氏气死丈夫、逼死亲子一案的全部案卷也已看过,双方陈述的案情简直是南辕北辙,毫无相同之处。到底谁说的是真话呢?或者都是半真半假、真中有假?同往常一样,常大人提醒自己:对待这种两造说法截然相反的复杂案件,第一切忌偏听偏信,第二切忌随意推断。他反复思索,反复比较,发现双方的说法有两点是基本一致的,这就是:丈夫确已死了,是否气死则需要核实;儿子也不见了,但说是逼死还缺乏根据,因为尸体至今不曾找到。他决定从查证这两点入手。

他传来了李家的街坊四邻和当地地保,详细询问了李德仁死亡前后的情况。李家是当地的一户土财主,家道殷实,生活俭朴,三代不曾分过家,家业由长子李德仁掌管,老二李德义夫妇要想分家,所以有时也吵吵嚷嚷。最近有一次吵得特别凶,老二紧逼分家,老大执意不肯,吵到后来,只听见老大狂叫了一声“气死我也”,就昏厥过去,当晚老大便死了。气恼昏厥的情况,常大人以前也常听说过,并非头一回。这说明李德仁的死亡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经过审讯李陈氏和李福,两人供述的有关李德仁死亡的情由,同样证明这里不存在值得怀疑的因素。至于说李德仁究竟是被谁气死的,那并不重要;因为它只有道德范畴的意义,没有法律方面的作用,被谁气死都不需要谁来负担法律责任的。因此,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现在需要集中精力查证的是第二个问题――神奴儿的生死。能否破案,关键就在这个问题是否查得清楚了。

常大人办案,一向谨慎。每走一步,都要思虑再三,谋划定当了方始举步。轻举妄动的事,他总会努力避免;打草惊蛇的事,他更不会去干。那天下午,他正独坐书房,暗自沉吟,默默地琢磨怎样才能查清神奴儿的真实去向。神奴儿突然失踪,是死是活,先得判明,此其一。若是死了,怎样死的,尸体何在,又要套清;此其二。若是活着,现在在何处,是否被人绑架,也须查明,此其三。这三点必须逐一判明,神奴儿一事的真相才能显露出来。常大人有鉴于此,所以此案的查访只能秘密进行。

常大人想到这里,命人唤来贴身童儿,让他准备物件,同时唤来新来的师爷周时文。不多一会儿,俱各齐备。却是一个小小药箱,一个白布招牌,还有道袍、道冠、鞋、袜等物品。常大人让周时文通身换了装束,从角门悄悄走出,去府前街一带查访。

谁知天下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府前街一带住户以富商居多,高宅深院,白日难见人出入,就连找人问讯都很困难。看看日沉西山,周时文顿觉腹中饥饿,只得踅回苏州府再作道理。

一宵易过。翌日清晨周时文离了衙门,复往府前街而去。心下自思:头一天就一无所获,好不晦气,不知今日情况如何了。越思越想,心内越烦,不知不觉又到了府前街。忽然想起,自己叫着自己名字说:周时文啊周时文,看你傻成什么样子!你做什么来了?就是这么走着,谁知你是郎中?既然不知你是郎中,又怎能打听得到消息?实实傻得可笑!

原来周时文只顾思索,忘了摇串铃了。这时想起,忙将铃儿摇动,口里喊叫:“有病早求治,莫要多迟延;养病如养虎,虎大伤人体。凡有疑难杂症,管保药到病除。”

喊叫了一阵,西首一家大宅院内有人开门出来。见了周时文的打扮,就说要请先生治病。跟着这人进去,东拐西弯,左旋右转,来到一处内室。那人进内禀报,接着踱出一名中年男子,倨傲地把周时文打量了一番,这才口称“先生”,懒洋洋地问道:“请教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一向在哪里得意?”

周时文强忍内心的不满,回答:“贫道玄虚子,出家人不提俗家名姓。行医济世。萍踪无定。施主府上是何人患病?还望早些请出来一诊!贫道还要到别处去呢!”

“不忙,不忙。听先生口音,不像苏州人嘛!”

“不错,贫道乃山西太原人。”

“噢,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先生,噢,道长,你不知道,苏州地面的贪官污吏多得不得了,敲诈勒索,到处都是。我们李家是受封过的,有名的“敕赐义门李家’,三辈子不曾分过家,家产大得很呢,我不能不多留一些神。”

“如此说来,施主就是李二员外了。”

“不敢,不敢,在下李德义。道长请坐一会儿,我到内房去把贱内叫来。”

说着站起来,往东屋里去了。只听李德义嘀咕了一番,好像有个中年妇人也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李德义便嚷了起来:“妇道人家总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官府人,我还会不认识?官府人哪有这样一副端正的相貌?不是的,不是的,你尽管放心好了。你老是这样躲着,每天噩梦连天,见神见鬼的,病还怎么好得起来!”

似乎妇人同意了,下面的语音又低了下去。不多久,李德义出来请先生。周时文跟到东间去诊脉。

原来中医诊治,素有“望”、“闻”、“问”、“切”四法,就是观望病人脸色、谛听病人声息、询问病人情况以及为病人切脉。周时文今日看病,虽是一种伪装,但他素来熟读医书,精于医道,故而也确实认真地在为妇人诊治。诊完脉息,已知病源。站起身来,回到西间坐下,他便说道:“我看尊夫人脉滞气促,心神怔忡,声息微弱,魂不守舍,已经脾肾双虚,气血两亏,病症是十分厉害的了。若不速治,恐入痨症,到那时,即使扁鹊再世,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李德义一听,大吃一惊,说:“先生真是神医!贱内正是天天恶梦不断,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

周时文说:“每晚还必定梦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儿。”

这时,只听东屋妇人插嘴道:“是啊是啊,这个短命鬼老是缠住我,我每天晚上都看见他,拖着舌头,好吓人哪。照算算,我烧了不少冥钱给他了,他也该投胎去了,怎么还会这样?先生有什么办法……”

“你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了!”李德义连忙打断她的话头,

“她心神怔忡,有时还会神志不清。大概这会儿她又犯病了,先生别听她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周时文此刻胸有成竹,立即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李德义,无非补血安神、宁心定惊的几味药材;并且嘱咐病人必须静养,切勿加重刺激。交代完毕,李德义送上诊金,周时文收下,道过“愧领了”,背起药箱,拿了招牌。起身便走。

周时文回到苏州府,仍从角门悄悄进入。来到客厅,放下药箱招牌,马上请见常大人,便将密访的情由细细讲述一遍。大人闻听,甚为高兴,叫衙役立刻出签去拿李德义夫妇到案。

去约半个时辰,前来回禀:“李德义夫妇带到。”常大人点鼓升堂,即命先传李德义之妻王氏问话。王氏上堂跪倒。只听包公一声断喝:“呔!那李王氏,你们夫妻谋夺家产,害死神奴儿一事,还不从实招来!”

王氏听说,心内吃惊,口中却是连呼冤枉。常大人猛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喝道:“神奴儿死后冤魂不散,他每天都要找你索命。你不是夜夜看见他的鬼魂吗?如今他又告到本府台前。本府早已会同城隍尊神查明此事。现在你若招认,本府还可酌情从宽;若是一味顽抗,定然严惩不贷!”

一听大人如此说法,王氏浑身抖得筛糠似的,连声说“大人饶命,民妇愿招”。常大人即命如实招供。王氏供认:“民妇为恨大房当家,用钱不能称心,故而逼大伯分家。大伯不肯,发生争吵,结果大伯当场气死。大伯虽死,神奴儿却是李家独苗一枝,将来全部家产仍是他的,所以我又撺掇丈夫害死神奴儿。谁知丈夫胆小,不敢动手,此事只得隐忍。那日也是合该有事,神奴儿要去街上玩耍,大娘叫李福陪同。后来神奴儿要买傀儡,李福去买,只留下神奴儿在街上等候。恰巧我丈夫路过,便把神奴儿领回家中。我见机会难得,趁丈夫午睡,一狠心勒死了神奴儿。丈夫醒来,木已成舟,只得与我共同设法掩埋尸首。我们把神奴儿埋在院中的阴沟里面,上面仍用石板压住。把神奴儿领回来时没人看见,神奴儿的尸体又是葬在自家院中的阴沟里面。都怪我良心太坏,良心太坏啊!”

供毕嚎啕大哭,拼命揪拔自己的头发。常大人让人录下供词,并命人画押。旋即传令带下王氏,另行关押,复将李德义带上。常大人又把王氏供词叫人读给李德义听。到了这个地步,李德义也只能供认不讳,并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当晚,书房灯烛辉煌。常大人与周时文一起,拟完了神奴儿一案的审断意见:李王氏不顾人伦,勒死亲侄,应处绞刑;李德义持家不正,知情不举,应予杖刑八十;常熟知县贪赃枉法,错判平民,应报请刑部查处。李陈氏蒙冤入监,应立即释放,平反昭雪;并将李家全部产业交付其执掌。至于神奴儿的尸体,也已腐烂,刚从阴沟里捡到的全副骨骸应该盛入棺木,筑坟安葬。当下商定,就由周时文拟稿,俟次日升堂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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