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正月组诗(7首)
节日·时运二十三·正月初一（上）
1、正月初一：春节
（一） 元日
元晨，破开了冻土
如一枚浑圆的鸡子
一线春光毕现
逼近、死亡、衰败……
再生的乌鸦，啄破了天空
盘古挥舞滴血的巨斧把天地劈开
地母臀部朝上用乳头支撑大地
熹微的，早熟的，料峭的
那啄破泥日飞溅的乌鸦
卵壳流光奔溢，一如绒毛未干的雏鸡
用尖锐的喙，将天宇啄了一个洞
使绯红的落日沐浴于阳泽之下
春温带着远方启动的雷声滚滚而来
草叶的根须汲取九泉之间的光泽
葱绿返回，召集泉台的旧部
拓展千古洪荒的星宿
月亮破壳而出，嫩黄荧荧不可名状
天空的瓦罐高悬，灰暗如破碎的石瓮
大地的塌陷物，岩浆四射
闪烁潜行，使光焰怒火万丈
（二）元旦
黑与红争食的壁垒
荏苒的旭日，如刀丛飞扬着金属
瑰丽的光波啊，如鲜艳的蛇线
吐出的光影，照耀万物黑暗的年轮
迎合着雪涛珊瑚般的呼啸
剥离如火焰憧憬，那元旦猩红的心
薜荔熊熊燃烧，为称誉圣雄的群山而缔造
繁殖着沸腾空气的时间，必然归之田园
乳臭般的樱花，倒悬如酒杯
惊战如丽日丛生的火炬
平静如聚首的尸骨，蓝天之上
虬虫提速如虹霓乱坠
飘散若飞天传花
诞生的流火，冲击着四海的岛屿
被击毁的世纪捣碎，创世于波澜壮阔的辉煌
茁壮如惊魂之梦，喷薄欲出若死牢之囚遁逃
覆盖、成熟、影射，浆果一般元旦
归于绚丽和烂漫，也燃烧了血液与黄昏
必然重兴旗鼓，把人间照亮
（三）元正
刺骨的寒彻，必少于一
归于零界，结冰的石头
黑暗如寒冷一样，冰天雪地
压蔓的雪蕾，使四季的收获
在掸布中筹措，洗劫一空的撮箕
承接着过年喜悦，仁厚的人们
涌向庙宇，抽签、祈福、跪拜
希望来年，五谷丰登——
瞅见戏楼上的优伶唱着《满堂春》
类似秦腔的呐喊，响彻四方
堆雪或扫雪，将雪堆到天顶
在上面燃着鞭炮，恐吓年鬼
打雪仗的孩子，热火朝天的吃食
也如雪一般，堆上山冈
穿新衣的人，煮酒正沸——
火炉堆上餐桌，用银锭般的饺子
照亮肠胃，同样使肺腑照亮
那耽搁于疾病的，向死亡进军
仍然死亡，喜庆没有节省
逼迫死亡的步伐，那没死的
在来年，必然受穷，仍然节制
添油加醋，照亮一切的不满
诅咒着这个春天，初一是幸运的
初二是躲债日，避让的人们啊
祈活于命运的一根绳子
在刀锋之上颤栗，虔婆说
年关过去，又是一生的灾难
（四）元辰
宸祀，何谓之元，霹雳辉映
辰，合围而往，河网辉映的山地
烈日将血色的灰烬送达
那沉雄的火炬，在渐染中熠熠升起
壁立于沼泽之上，让刀锋畏惧的火焰
冷却如冰释的泉水，闪光如灯盏游弋
波浪起伏而汹涌，然后归于平静
晶莹如海涛粉碎，夹击幽蓝的碧空
丛林里的莽象，择鲜枝吞噬
掩盖盛典中的春汛，把怒潮的归途遮挡
仍然选择着归属的路径，必然澄清于世界
那累累硕果一样的日子，垂顾夜色的光明
感恩于纯粹的春意，浑厚如拜谒仙逝之祖
而后度日如年。他们的牌位照耀子孙
初元于灯虎的沉疴，把农具收拾得当
准备开耕的人啊，将麦子与庄稼藏在心中
笨重的人，准备脱去棉衣
迎接花朵盛开，歇业的空暇
在结幕的节日里，始终拥有
感到体力充沛，把过年当成回家的责任
与家人团聚，最终仍然外出
投亲访友，拜年的人，享受节日的人
一定更享受着贪婪，饱食终日
让天授的人间温情在这一天呈现
（五）元朔
朔方的雪色，缝合着烽火连绵的寒冷
蔓延、回避、截获，空幻和竞渡
保持着节日的浪漫，蒙混着元朔的明澈
聚集了食物的决斗，谴责缣帛的驳难
寒冷起劲扑来，博识随处可见
笔伐于爱戴的人啊，他们在家园守侯
占星术的走卒者，元朔的天尊
你们为泥土的感恩者带来雪光的晨曦
并拥有了一分责任
那元夕的穆旦，追根溯源
晴日里再次诞生，以替代去年的旧历
寒冷的雪将春天吐出，鲜嫩如子房下的泣婴
银妆素裹，朔雪富饶，荧荧堆积
殷殷绯红的春意，归于绚烂
使手掌若团花，绽放在骷髅的悬壁间
从骨缝的岩崖，到脊柱的鹰隼
令人身霰弹一般飞迸于天际
一个赤魂裸猿一般的人啊
在穹隆搭建荆棘的天堂间迅跑
把朔风烈烈的因循带回
隐血的头颅光芒四射，如早到的春意
开满鲜花，构筑着洄游的气息
三元、三朝、三正
正旦、正朔，潆洄的绳索
套在我们挣命的脖子
如纳凉于黑暗淤血中的日光
汹涌的人间，必也浴血如春
————————————
按：春节，古代有元日、元旦、元正、元辰、元朔、三元、三朝、三正、正旦、正朔等30多种名称。
节日·时运二十三·正月初一（中）
1、正月初一：春节
（六）三元
三元纳春的消息，在人间的旅途中皈依
归一的，必归于缄默，归于惊厥
如同惊蛰的虫子，转动于地下
使人寰中的物质，添灯加彩
仍然用烛光点燃春音，使万木复苏
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杏花春雨的江南
小巷穿凿，三潭碧水映出三月的风景
犹如三元回暖，在三只舟楫间合奏
渔火泛起嘹亮的鸭鸣，三只火铳
在社戏中喷薄吐火，怒发如春雷滚过天穹
梅子早熟，采石如珠，荧荧闪烁
瑰丽的夜莺，衔着雪泥在廊檐下煮巢
蓝色的皂荚树，高于香樟
绿萼频仍的蕊色，吞蜡嚼蜜
令元时的初绽摇曳着回砉的火焰
寂寞的窗子割断室外的景致
镶嵌着翡翠的弧光，斜映着三盏射入春水的白塔
在晴空中抽动，投影的炊烟袅袅上升
薄绿的草色，圈地为牢，生机无限延展
将一粒粒宝石似的花瓣涂饰在寂寥的园子
给青峰倒挂的瀑布染上绯红
茁壮的木兰盛开，发挥着如刀的骨感
劈开天际的晨光，细嫩不可明状
云旌燃烧的翳羽，如苍鹰扑天的松柏
莆田之下，挥洒自若的杨柳
泼墨散絮，笔致洁净如少女裙下的流苏
绮丽锦绸，漾动无声，幻影妙掷
丝丝入扣，长发为之倒悬
三潭碧影挽弓射月，映出三元之瞳
大如响镲浑宇，小如铙钹坠地
莅临于终天下的物质，极工穷丽
一朵朵花蕾上绽放着小桥流水
也如旗帜插上山冈，湿润的投缳
狷急殷忧，一堆堆红鲣鸟从容飞起
丛林里闪烁着虎魄的豹子，沉醉于落日的咆哮里
蜜汁的黄昏吹箫颤栗，料峭如村庄翻新的土壤
（七）三朝
子夜的待耕人，值更者用炒勺煮豆
煮一只荧豆的油灯，灵、火、魅、惑
三朝三拜，潮骚的隐疾，垂立于漆黑
卷集着雪片的刀影，绸缎般割裂了昼夜
使逡巡的社火在春祭的乌鸦焚毁如铁
剪子般的羽翼，绞碎了元夜
日光犀利如钻头，插入黑暗的屋宇
大地责备的纯一归于休息
敏锐如春风吹乱了躁动的雷霆
荏苒的雪光从袄袖上生到头颅
照亮了黑夜，使返春的花朵盛产
归于一的，超龄负居，在太阳上种植的篝火
在月亮树下剥蚀着金币，朝三暮四
使潆洄的寻春人拜倒于庙门砌筑的石级
拜倒于黄土的负重，结合堆向脖颈的雪声
拜倒于父母的灵位，择命弃置
用祷告的声音，祈福于上苍
祈福于团聚。同样祈福于圆满
祈福于来年。那负疚的，被迫阻止
那惩戒的，必然澄莹，如同黄土在厚重中
筚篥如草根，树影筑成架构的宫殿
泽倍礼遇的良心，此时复暖，归于阡陌
甚至拜谒的春晖，也辉映着万物
归之于火光深邃的道路，迎合着自由元素
疯长在灯盏，照耀着宣德人的脸上
一碗饺子包藏着企及，希望风调雨顺
粮仓的丰满，在第六十声余剩中打钟祭祖
地穴里苍白的人啊，骨头上挥舞着硝石和燧火
同样挥舞或投掷着，深蓝幽静的火焰
那红硕的花蕾，如千窗百洞盛开
犬狼之吠与朝仙之路，在春令的抚慰中
调节着歌唱的声音，万物歌唱
争胜于贺春的消息，众生合唱
土声的夯筑，加上灯盏的呼叫，此时来临
人类的三盛之地，朝夕相处的时间
挖掘着祖先的圣获，鼓锤敲击着肺腑
令狂欢的人群，目光澄莹
雪亮的火把在他们喜鹊鸣啭的心中闪烁
也辉映着百鸟朝圣的人类，他们在
超升中如芍药暗红或雪白，凝紫的血迹
穿越冬季而来临，让期盼着春耕的人们
（八）三正
正春，正暖，正馔，三者合一
万物播种着正火，地火在大地间运行
以至烧毁了一切腐朽之物，死亡之生命
喷噬着草芥的牛羊，以神示的诗篇
吞射黏液和泥丸的耕牛，反刍的肉身
羊角夹击的丛林，闪烁着春音烂漫的消息
骁骑的肥马，蹬蹄高蹈，腾空纳彩
背上的肉翅铺天盖地，迎合着雄羊的欲望
头羊的啼哭，雌羊的怀春，羊乳的吟唱
大地赤裸的羔羊，咩咩争春，啃噬草根
黄土之上，淤积的碧草，连天纵横
落叶乔木挥剑出鞘，腾飞在灌木丛冢
一切的一，复苏如碧绿的火焰
抽动，簇拥、新鲜、进击，犹如挺进的大军
烽烟中千里跳跃，驱赶着烈火熊熊的马队
春季的火焰，吐花追日，如夸父
焚毁于炫耀的苍穹与沟壑的挽留
顽健的风景，在茁绿中挥洒着蓬勃的朝觐
归于失迷或慌乱，那神秘的梦境
必摇撼于灼热的春水，它们如钢水一样飞溅
把一片片落日掰碎，嵌入长河
等待黎明的铸币机重新铸造，将春日的秋千
荡上九晓，让一轮碧日喷薄升起
夹杂着煤精的闪电，烧透千山万岭
一任云翳的旗帜插上雪峰，辉映血肉的光泽
令九江旋会的波涛奔逃，缠绕在
痉挛的霞光里，倒春寒的棉衣被阳朔烧毁
惊魂夺魄的困倦使三界灰烬纷纷下坠
了然空寂而澄净，三元洞开，如壁垒塌陷
节日·时运二十三·正月初一（下）
1、正月初一：春节
（九）正朔
黑暗与白昼交替，寒冷加剧的朔方
正月硅谷的风，凛冽刺骨
犹如巨大的房门被风吹开
雪裹胁着巨大的能量潜入漆黑
吝啬的月光，收拢刀锋
落叶飘尽，澄澈深不见底
极度的漆黑，障耳遮目
使眼前的篝火，如雪浪翻卷
从内到外直射碧空的星宿
远及死亡的陷阱，又在黑暗里称颂
巨大的地狱之嘴，吐出白骨的尸首
从幽明的坟茔到鬼火闪亮的墓穴
那剥离的黑暗愈加洞穿，像一根根水晶
穿越朝露的迷津，萤燧之火颤栗如钉
为穿越沙漠的北地而存在
一粒粒投缳的银沙扑天而至
锁环中日光与月光重叠交合
湛蓝的朔望，犹如地火蔓延，灼灼荧荧
凄厉若狮虎身上的斑纹，抽打着隐遁的黑暗
浊绿修明绚丽，稠密如层层铺开的火焰
那骑户的弯刀在手中挥舞
一片片雪亮的马蹄，踏花回顾
拯救着一夜风暴与雪声四落的灰烬
如此烁烁煽动，明媚如韶光交相辉映
那影射的物质，比落日的元素来的迅猛
辛苦一年的收获，必大于一和二
生疏的血色冉冉锃亮，沐浴了一夜的日光
通红若铁水一般昭示着万云飞来的吉祥
（十）正旦
此时，正旦来临，时光荏苒升起的碧辉
染绿了东方的暮色，骄阳吐火的红狐
在天空蹿动如绸，大地马厩里殷殷金黄的草叶
烧透了等待咆哮的马匹，使着力塑造的声音
在惊慌中锻造金属的宫殿
如同肆虐的暴风雪突然降临
照射梅花朵朵的春幕，形成入画的诗篇
用晶亮的脖颈，缠绕围巾的光泽
准备春节的礼物，却换来地沟里的粮食
摇曳的鞭炮，如僵硬的煤核炸开
为旌旗的挥动，惠及热潮的百合
折磨着人们记忆中的往事
怂恿着猩红的元旦，在时间的长河里
“咣当”一声推门而入，如鲜艳的女人
怀抱滴血的鲜花，从地狱的枪堂里扣出子弹
云游的僧侣，你们归家，敲击木鱼而叫喊
民间的声音，来自另一个家园
正视着万年的圆寂而独有今年负疚的内心
落荒的金日采集着心悦矿井中的玫瑰
登临酒红灯绿的堤岸，以照耀过年的人们
回望四季的火网里，必然饥谨再失
重温大地谐戏的富饶和放任
语言的大宗师，我必相信你的教导
告慰生灵奇幻的梦境，最终将欢乐带回
以写就春天的诗歌，把愉悦的乡村
融会贯通，感叹一世的崇荣
那毁誉的，端绪的，值得夸耀的
节日必然会为人们的聚集而欢喜
最终闲心让位于热闹的审判
犹如婚媾，阳与阴对撞
竭尽之水，枯涸的正旦
淡忘于守望的家园，必须保持憧憬
渴念涉及的欢乐，焕发对于一个吟颂者的
良心。也必然找寻人间的快乐
节日·时运二十三·正月初五（上）
2、正月初五：路神生日
（一）路神之家
碱荒的路径，请引领一个迷魂者
走入正途，尧舜的苗裔，他们的黑暗
还没有涤清，甚至需要瑰玮的火炬
照亮人间的圣光，必将为自然的家园
成就伟业，播撒稻米——
用一个朴素的渴望而拜谒路神之家
渐次的人境，回溯着往昔的企及
交叉的歧路必须返回，那通往冥界的
也通向天界，地狱的庙宇
我们何时能扣开疑惑之门
因之端详的九泉路上，必然泥沼密布
阴骘衔着荆棘飞还，寒夜之灯
忽暗忽明，穿越山脊我们疯狂抵达
石斛守灵的灰丝将尘埃下的物质
放逐于长眠，隐括的房间
有奇幻的乌有，咄咄逼人的光芒
弧形折弯它的床幕，路神睡眠的窗洞
有蕲蛇和乌鸦，使素萤挥掷的蒙蔽
隐晦的簪花，爬上供桌的香炉
缭绕的神龛下，造像术的虚无
使路神变得无比苍老，它还会更老
几乎等于“一”，落叶的子孙
诵经者的家族，尧舜的苗裔，他们的黑暗
早已落日焚金，化为炉膛之火
化为炉灰，化为灰烬。藻饰的花园里
还原着勾魂的企图，使旧日的道观
显出苍白的模样，依照律历而怀念
（二）路神起程
日光辉映，落日圆寂，远村的乌鸦飞溅
使桑树久别的圣火倒悬，草芥射落九日
仅剩一轮光影西迁，丛冢白舞遁消
路神驾御的龙辇，沿着逆转之路飞奔
曙光中晶莹的晨露如珍珠一路铺开
细致的，然而却如霓虹的灯盏
在熹微的在晨曦中照耀——
月光同样照耀，卷入白昼的沙砾同样照耀
节省的时序，将澄莹洞彻的黑暗撕碎
轮回中漆黑的夜色突然降临
静静焚烧着苍凉的鬼祟，令大地震颤
四个奔驰的车轮如四个落日汇合
在时间的长河里，眺望无声的幻象
满天弥漫的鬼火涌动，冷惊如万马齐鸣
我们坐享其成，而挥洒着汗水如雨
抽动、战栗，天边砌筑的流星陨石
辉煌不可名状，旭日东升，荧荧憧憧
硝石撞击着燧火，朵朵桃花飞溅
尘土中漫卷的血雾躲闪，给予云翳
囊萤映雪的灿烂。夜莺也在躲闪
回击着风雨的飘摇，让瑰丽的幽明
飞上九宵，轻盈的苍穹下
劫数难逃的火焰，铺天盖地
使隆起的青龙，追魂踏月
路神之鞭，抽打落日的远景
一切被称之为骐骥的走卒，你们的奇迹
是炫耀，可是那光焰万丈的洪流
扑天而至，滚石的闪电在刀丛的雷霆上游走
那行囊空空的路神，将霹雳的神宇照亮
并有着锻炼意志的决心，始终保持攀天的可能
节日·时运二十三·正月初五（下）
2、正月初五：路神生日
（三）路神之殪
跨越雪峰融化的冰河，他终于抵达
在神秘后面，仍然是神秘凸显的黑暗
他脚踏行星之轨，背负路途之遥
远山的形影，在他身边拥挤
趋于冰冷的物质，如水晶倒悬
灵宵之中，天堂之上，愈加漆黑的天顶
令人着迷，那藻饰增光添彩，黑出一轮光晕
奇异生辉的高山之巅，星宿如点点流萤
花团锦簇的黑暗，愈加澄清——
游离于碧绿之上的时序，犹如嫩黄被墨迹遮挡
那潆洄的一朵朵硕红的蔷薇
俨然黑色加入琥珀的蜜酒，乌黑浓紫的玫瑰
澄莹摇曳，若含花吐蕊般的湛蓝
柳莺在闪亮的夜空中鸣叫
忧郁无法排遣，路神之跋涉突然陷入危境
四壁皆是火山流溢的熔岩
他咀嚼雪莲之茎，啃噬汹涌的流火
夕阳奔逃坠地，犹如迸裂的玛瑙破碎
一串串从天而降的翡翠，若疾风暴雨一般妖娆
那枕睡于稠密潮湿中的火焰
回旋如悬梯一样倒挂——
繁赘的劳累，请体谅一位诗人的担心
路神之殪必然来临，死亡已渐渐爬上他的足腕
征发于朝达暮至的辛勤，波光闪闪的汗水
如流星在他两腋下乱颤。他无比羞耻
左边是悬崖坠谷，漆黑如羽毛汲墨
右边是万仞洗空，壁立若箭丛射月
薜荔的憧憬一晃见愧，经途未遇
疲乏在他四肢与体内的穹隆间敲击
骨头的拐杖，支撑着他尚未倒毙
胸廓的咆哮，一如被风撕碎的帐篷
忽忽经纶的崇敬一时令关心他跋涉的鹰
挥泪如雨，却无法施救——
洁白的山峰穿越他的肋骨而存在
高高地将他擎上碧日的壁巅
如镶嵌一粒葡萄，灵魂飘飞若逡巡的来风
砂丁般的怒火在他双睁的眼睛间照耀
旗帜漫卷如他辉映大地的锦裳
剥离得一丝不挂，最终的惩处
使之挥之不去的遗憾飘摇四方而骋娱
大地的目击者，请路神之殪中
回味灵魂不死光芒，他因之不死而可以归来
加冕一个生者的希望，他因之涅磐而足以重生
天庭之火将朝拜之路堵塞，觐见之神
可以返回而不必羞愧，并保持回击嘲笑者的
骄傲和自尊。他如此征途不济——
却做出了努力，那么我们必须持有进一步的耐心
（四）路神归来
辉煌极至的神啊，道路的庇护者
旅人可以依赖你指出迷津，却始终保持警惕
那么向导和路标的标志物——
避世者和隐居人，你们相与一生却彼此不见
鉴于你的牺牲，把人间的路径照耀
必然再次辉映，将老马识途的琴骨
在心中拨弹，指引道路而不使之迷醉
路神归来，一个巨大的神与人在欢呼中合奏
路神归来，这祈福该有多么绵长
对于生者的体验，已经够多
对于死者的欢乐，已经饱尝
归于一的，必然诡异，归于二的
必然神奇。那不朽的指路人啊
如灯盏照耀，一切的，必然纯粹的路径
请路神归来，并且选择你的使者
安排一生的造次，烘托所有的修辞
应在的，必然有限的指引
令一个追踪的解释，显得可怜
放弃鬼蜮的迷宫，不使之困顿
放弃交叉重叠的蒙昧，不使之拥挤
骑驼的跋涉，请允许火焰在路神的手中
嬗变为金属的指南针或标示刻度罗盘的水平仪
那么，就请阳光普照的天际，有一枚针
如日冕指出落日的方向，而升起旭日的光泽
从东方驰来，滚滚的碧波，涌动如海
我们的路神，潜藏在某处——
如一只遗弃的脚印或梅花，在三月普照
使正月初五：路神生日，同样普照
他归来，检验的时间的刻度，辨别方向
同时庇护我们，不再受剪径者的欺侮
劫匪的强劳，同时保持一分自然的平静
为旅途及异域的抵达而受累——
盘弄是非的人啊，请不再过多地炫耀
那路神就可以安息，平安抵达的人啊
也会体力充沛，接风洗尘，寻找朋友的消息
必然加以体谅路神的迎送，暧昧一个潜隐者的足迹
以显示他们所体谅的温暖，享受四季的栽培
元宵:正月十五（上）
3、正月十五日：上元节、观灯节、元宵节
（一）上元节
承载着月轮碾碎黑暗的团光
熠熠生辉的银河，圆姿绰约
用长袖之舞，斟满上元的美酒
缺损的，初始的光润——
复圆于除夜之后，而今滚滚涌来
碧涛借着日光流溢的春晖，再次登临
映照，投掷，回暖，重叠的黑暗——
犹如佛陀剃度的头颅，造林的桂树
若握别垂泪的白猿，古吹台上
潮湿的乌鸦，被月光染白
将千万颗心捧出，用七彩流溢的羽翼
搭建亭台楼阁，使藻饰的雕栏
在月宫的廊檐下，吊绘砌筑
那笔立如铁的光影，为之倒悬
玄妙如惊奇的剪花，贴上红色的窗棂
而捣药的玉兔，却挥舞悔悟之锤
将弥天的云垠一层层捣碎，搅乱了银河之水
脖颈如玉玺一般倒竖，朱红隐匿在印泥里
捉弄，服罪、吟呕，灵犀通彻，由上至下
黑暗戛然闯入，夜色怀抱冰山的铜镜
圆满企及如流火，那奔逃的上元之月
辉映民间观灯节的万象，采集灯谜
礼花飞溅如飘雪，那飘雪的奇迹
同时在云河中游弋，团光轧过月魄
千年不朽，吴刚伐树的声音，如洞箫吹奏
如椽的斧头，镶入桂树，桂花酿造的酒浆
扑向嫦娥的额头，那胸襟洞开之所
胸如雪峰乱颤，星河缀满了桃子
缔结着良缘的男女，繁殖于牢不可破的黑夜
瑰丽如社火下的牛鞅，战栗于明媚的寒冷
黑暗的焰火升腾浇铸，月光辉映着月光
月光普照，大如车轮的上元之夜
碾过万家灯火，沉沦于翕动的西天
银狐的一般惊叫，绚烂如海波荡漾
一盏盏电灯照在如丝绸的穹隆间
十万只剃刀辉映，照耀这冰雪之域
谁用头颅照亮白昼，谁又将黑暗的智慧
埋没，用一根根肋骨，照亮时间的蜡烛
正月过半，恐慌加剧，明天的子孙
在祖先的照耀里生存，继续努力
将一蓝蓝晶莹的果实，埋没在记忆里
元宵:正月十五（下）
（二）观灯节
料想裙绽飘雪飞，
一径浮花漫天氍。
铅水骊宫钩吴月，
奁瓷迤火悬灯苣。
冰环玉瘦绿腰翠，
珊溪蜡碎紫娇碧。
髹女伴郎雕车滑，
宝马蹄乱踏春泥。
——摘自鄙作《无韵·观灯节·有感》
结冰的冷雪扑天而至，在万树灯影下闪烁
十万只灯笼，沿街传递
辉映着洞箫一样吹奏的妹妹
在十万颗人头簇拥中寻找被挤散的哥哥
失踪的哥哥，如灯笼里燃烧的蜡烛
留恋着没有找到的妹妹
柔软的棉衣和着正月的灯会
是一种妙然的旋汇，那辉映万物与喧嚣的
同时在灯红夺绿的阵营中揉烂
将一切文人的酒令与士妓的连缀
在骋娱的逡巡中，使凝香的路径
遗珠的簪花，粉裙的褶皱
于宝马雕车上得陇望蜀，观灯节涂饰着他们
藻井穿构，勾栏筑玉
十万盏龙鱼灯，腾舞展翅
千百造景，篆绘啄金，一粒粒宝石辉映的灯火
一幢幢建筑增光纳彩，辉映着线团一样的妹妹
矗立着灯娥扑火的哥哥，他们享用的正月
灯会将他们割断，割断了线团一样流泪的妹妹
出行，结伴，出游，观灯
挤得曹衣出水，骀荡，飘魂
吴带当风的哥哥，等待着憔悴销魂的妹妹
黑色无助下坠，将夜幕泼蜡的灯盏
袭上九宵，滑嫩的琼枝闪亮增辉
潮湿的光影粒粒抽动，灯笼沾着雪丝
提前备好马鞍，它们片刻逗留或抵达
马蹄得得声碎，印花的马蹄，践踏人流
践踏桃花妖娆的妹妹：思念胆汁飞溅的哥哥
胆识破碎的哥哥，在每次相遇中
失望，逗留，返回，红男绿女
在他的眼中，千万次呈现——
人流簇动的声浪里，哪一句宋词可以形容
阑珊的灯火飘坠，哪一首唐诗可以吟咏
（三）元宵节
神秘，悠远高奏
把香火置换成一碗碗飘着糯米的元宵
飘着蒸气的水烟，飘着承继的稻米
将浑圆的山揸搅拌成泥
枣泥和桂花，裹上白色的泥浆
或许有黑的，是芝麻或黑米
或许有红的，是染血的头颅或血水
裹肉的元宵，夹杂着流淌的奶油
瑰丽如樱桃，比之更大更圆熟透的樱桃
用糯米做皮的，咬上一口
流淌着蜜汁的元宵，想象满山堆着桃子
满江的鹅卵无比坚硬，现在是圆的
柔软的，颤栗的，血红的
或者更容易想到一个被雪藏的太阳
一个滚动的桃子，枝蔓碧绿
容易被虫蛀的桃子，结果的
剥皮的荔枝，多汁、晶莹、柔软、肥圆
嫩杏带着元宵的唇光，吐蕊泛白
灼灼若流淌的脑浆——
澄莹的，星辉状的，然而圆润的
谁会吞噬一个诗人的头颅，却值得把
元宵吞噬的，那勺子，舀起你
却正在被别人吞噬，冷艳的雪光
聚集在累卵的碗中，一碗清水逐渐变浑
在一个晚祷的默颂中，哀怜
同样为熊胆的吐火而吞噬
那雪白的肉，柔软的蜜团
芙蓉肉的雪国里，胸中的想象力
孔雀蛋的匪巢，一个值得替代的元宵节
鸭嘴兽的跳板，煮熟的正月
在月亮的白光里，想象一个弃妇的脸庞
乌鸦的眼珠，正在破壳而出的鸡雏
绯红的落日，圆形的烟柱
我们吞噬元宵的欲望该有多强
造物主同样造就了粮食，那么最后的吞噬
可以抵消一个假意的譬喻
用一碗元宵加一个死去者的懊悔
加以图报的责备，想一个土豹吞噬我们
我们的良心，会为之洞穿，如吞噬一粒子弹
那必然的根据，是一个诗人的死亡
想象力啊，等待头颅的否定
如元宵一样丰满，储藏着肥臀的腿
是琴版的肋骨和裙下的双腿就此舍去
脊骨与穹隆一样的双肩同样舍去
仍然是元宵，胸乳舍去，四肢舍去了
一个星球的飞翔物，一个大地的覆辙者
负载的元宵，可以承载更多——
凶横牙齿咬破它，盐池或砚池
雪白或浊黑，奶油或枝蔓
一碗元宵可以承载更多，比如一枚针
无数根针穿越它而存在，我们更多的针
武装牙齿，对付敌人，吃着元宵
那么可以完全不负疚，我们把祖先吞噬
一个节日是幸运的，星云一般的被我们吞噬
必然雕饰无状的云和烟，云吞可以形容鲸吞的
雕刻烟雾的蒸气，飘香的糯米，驾驶降落伞
在藻饰的天平上，形成咀嚼的雷霆
包含着嘴里拒绝的闪电，却因之更为盛开
一个恶心的兽碳，最终强调梦里的神啊
对于进口之言，加剧着考验——
我们必然要求一个朴实的愿望
给予锦鳞吐珠的人，吃元宵的人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