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金斯堡谈《达摩流浪者》
写作《达摩流浪者》时,凯鲁亚克正对这个世界和文学创作产生厌倦。然而,他将无比神秘的信仰证明和旅途中多处的心灵路标记录在了这本书中,以此来理解“人类的幻想”。这些句子很短(比《萨克斯博士》里那些流畅而富有创造性的伟大句子更短),几乎就像是他在写一本一千行俳句的书——有时又像是佛教的冥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体验着真正的宗教生活。这本书恰巧将这样的生活用小说的形式以另一个朋友的故事展现了出来。我认为这些独自沉思的段落是最棒的。最异想天开的句子恐怕要数这一句:
“接着,就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下就是一整夜,把百万亩的菩提树冲了又冲,而在我的阁楼里,千年鼠精们正充满睿智地沉睡着。”(第34章)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句子,从个人的古怪联想突然跳跃到那些不死的鼠精。很多散文作家(如塞林纳、让·热内)都无法如此自由而明智地相信自己的想法,记住他们的思想跳跃,不修改删除,而只是把它们写下来并发现它们的美。这就是我在凯鲁亚克的作品中寻找的东西。他一直在寻找(或者记忆或者转录)他自己头脑中的完美形式,相信它们,也看到了它们对“小说”的押韵、比喻和结构框架的重要之处。因此,在当代美国文学界,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创新大师。
另外,最初发表在《芝加哥评论》上的一段树林中的冥想场景,写得非常真挚,读来让人不禁要问:为什么除了乡巴佬之外没有人会把凯鲁亚克视为一个具有绅士风度、正在受苦的文学圣人和智者?他受到的诬蔑令人厌恶,不管是支持他还是反对他的评论者,他们大多在文学技巧方面一无所知。这一点实在是让人非常气愤。
还没有任何评论研究过他的写作目的——也没有人谈及他的嬉皮和“垮掉的一代”混合的观点和文风,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圣主题。不要期望那些传统的评论家理解这些东西,在文明社会中他们学到的只是些令人讨厌的观点。
我只是说出了文学中让人痛恨的事物。到处都是雇佣文人,这个国家也被这些雇佣文人洗脑了。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庞德变成了偏执狂。这和1910年的情况如出一辙。诗歌和散文界的一场大革命正在继续,而同时,学者们却没学到多少东西——这让我有被背叛的感觉。
《达摩流浪者》第34章在富有想象力的俳句中糅合了一系列完美联系在一起的场景(“永恒的自由”的小小跳跃、两个并排呈现的意象在头脑中一闪而过),特别是第241——242页(中文版第264——265页)。这本书以一段非常神圣的胡言乱语结束。美国终于有了一位新的梦想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