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盅王 第二十二章 栗山坡的谢家兄弟
盅 王
作者: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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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山坡的谢家兄弟
却说二王爷说的栗山坡,是一个小村寨,就二十来户人家。因为坳上几颗大尖栗树而得名,尖栗是一种类似板栗的乔木,叶子很象,但比板栗树长得高大挺拔,果实略微有些区别。尖栗的刺球更硬,一个刺球里只有一颗栗子,而且是圆锥形的,不象板栗,一个刺球里有一到四颗不等扁的。而且尖栗内层的绒毛更多些,但味道比板栗更香。栗山坡这几颗大尖栗树颇有些年份,周边山上,也多尖栗树,也不知道是从哪年起开始叫的栗山坡。栗山坡这里住的主要是姓谢的,也零星杂着些吴姓杨姓等。栗山坡的房子不集中,一个小山湾里住着两三户,转个坳就会见着几户人家,二十来户人家就那么稀稀落落散在各个湾沟间,不过寨子中间有个坝子,平常有什么大事,寨里人就在坝里集中。
谢天德家的房屋是一栋六柱六的跑马楼,在那年代是大屋了,没点家务是造不了这么大房子的。谢家堂屋里烟雾袅袅,只是谢天德今天就不快活了,隔个段时间,肚子里就一阵阵的灼痛,在床上翻来翻去,痛苦难熬。天德媳妇带着哭腔道:“该怎么办哪?要不喊哥来看看,哥的艺,比你要厉害。”谢天德颤抖道:“我哥哦,仗着当年爹偏心,很多艺传他不传我,好多东西我都不晓得的,一直都瞧不起我,现在求他,怕他是只心里高兴,哪肯来帮我。”天德婆娘道:“这时候不是斗气的时候,救人要紧,只有泼倒这脸皮,去求他一求。”谢天德无法,实在顶不过,只得叫婆娘去找他哥谢天坤,那谢天坤家隔他不远,就是另一个湾里,几脚路就到。毕竟再不和,也还是兄弟,不一时便跟着谢天德婆娘过来了,过来一看,只见谢天德满头大汗,面红耳赤,脸上嘴边都起了几个燎浆大泡,刚好痛过,委顿不堪。谢天坤问过缘由,便怨道:“爹当年就说过,不要出去乱搞,你就是不听,现在吃亏了吧。”那谢天德又悔又怒,喘息着骂道:“他娘的,是什么人有这功夫,弄得我这一肚子火燎燎的,睡不得坐不得,我把该用的招都用了,怎么都搞不好,真的是没得办法了,哥,当年爹传你的艺多些,你晓得的也比我多,救救我吧!” 谢天坤道:“你还怪爹当年传你艺少,你年轻时候听他的话不?什么事都拧起做,是他教你你不认真学。”那谢天德听得虽然心里不服,只是今天有求他哥,也不敢辩解,那谢天坤继续道:“听你讲起来,这回遇到的人手段不一般,我也不晓得搞得好不,先试试看。”说完,叫天德婆娘备了些刀头酒水,和谢天德一起来到堂屋,从怀里摸出一把漆黑的牛角刀,恭恭敬敬的供在堂屋神龛上。点了一柱香,在神龛前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对黑黑的羊角卦,嘴里咕咕噜噜的默了一通,然后弯腰作揖,一卦抛了下去。
这谢天坤一卦下去,俩卦都面朝下,是一个阴卦。谢天坤又默祝了一下,再一卦下去,还是阴卦,一连三卦都是阴卦。这谢天坤收了卦,对谢天德道:“你先莫担心,从卦象上看,你死不了,不过麻烦大了!”谢天德坐在堂屋里,喘息着说道:“杉木湾就姚正亨手脚厉害点,不过也就是点木匠手艺,哪有这手段,杉木湾和麻寨是亲族,难不成是姚瘤子来帮他们做的手脚?要不然还有哪个有这本事呢?”谢天坤迟疑摇头道:“不大象,姚瘤子的三元教,讲的是天地人三元之道,是和牛栏坡吴家的三合教齐名的文教,这阴损整人的法子,不像姚瘤子的路数。”说完又埋怨谢天德道:“你在哪搞事不好,怎么去杉木湾弄呢?你不晓得那是姚瘤子家族?你啊!做事就是不过脑子,也不想想,那姚瘤子好歹是二王爷,是那么好惹的?就算你这赢了,弄到了他那边的人,他肯轻饶你?姚瘤子财雄势大,他马帮在这几百里地中,哪没得他的人?连土匪都不敢招惹他,何况我们!”收拾得谢天德是又恼又气,但现在遇到难处,也不敢跟他哥顶嘴。谢天坤训完了谢天德,问谢天德道:“你化了玉泉水来喝过了没?”谢天德脸上一红,说道:“痛得腰都直不起来,哪还开得了坛化得了水。”
其实这谢天德痛虽然是真痛,但这痛是一阵阵的,有歇的时候,倒不是开不了坛化不了水,只是以前没认真跟他老子学,很多东西没学到,作弄人的手段喜欢倒是学了点,救人招就没怎么上心,这玉泉水就忘记是怎么化了,现在听他哥提起,不由得老脸一红。
谢天坤晓得他这老弟深浅,也不去揭他老底,自去拈诀拿咒,开坛化水,不一时,化了一碗水,叫谢天德喝下。那谢天德端过来一口喝下去,却“啊”的一声疼得弹将起来摔在地上,那水碗也跌得粉碎,在地上直打滚。把婆娘吓得半死,揉捏好一会才停下来,已经是瘫软在那动不得了。唬得谢天坤在那又是烧香又是打卦,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槽门边,左手掐指捏诀,右手拿着个酒杯,唧唧咕咕的绕着房屋走了一圈,回到堂屋放下酒杯,对谢天德道:“真是麻烦大了,你的阴身被人定火里了,这玉泉水化不了这火,看来得要去把你阴身放出来才行。”说完,便叫谢天德婆娘赶快去抓只雄鸡来,谢天德婆娘早吓得没了主张,谢天坤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一会就把自家雄鸡抓了一只来。
那谢天坤一手把鸡抓来按在地上,一手拿朱砂笔在鸡上画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咒,唱完松手,那鸡竟还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谢天坤站起来,拿起酒杯含了一口酒,往那鸡上一喷,喝了声“去”,那鸡猛然站起来,一声长鸣,拍着翅膀就跑出去了。
谢天德在边上看着,这差鸡的法子,他爹也跟他说过,只是那咒太长,他没记住,不会用了,眼见他哥比他用得好,心中是又嫉又恨,但眼下有求于人,也不敢说什么。那谢天坤见鸡飞了出去,便道:“对方手段高,我们来硬的未必占得到便宜,先等这鸡偷偷把你阴身放出来,我们再做下一步,但愿不是姚瘤子跟我们斗法,是他我们可是惹不起,现在安心坐等吧!”兄弟俩便在家静等不提。
杉木湾这边,姚再麟和正亨、杨恭几个正摆门子,忽然一只公鸡跑进新屋堂屋,众人只道是哪家的鸡,都没在意。不料那鸡竟直向那火盆里的火钳扑去,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响,竟把那火钳给扑倒了,杨恭一见大惊,赶紧跑过去,那鸡把火钳扑倒后还在火盆里一阵扑腾,弄得火灰四溅,扑腾一阵就往外跑,杨恭赶紧拈指拿诀,眼见那鸡就要跑出堂屋,杨恭顺手操起那火钳反过来掷过去,火钳把尖锐,刚刚把那鸡对穿钉在堂屋门坎前,挣扎着跑不动了。姚再麟和正亨也放下筷子过来看,吃酒的客人眼见这事,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围过来看热闹。
杨恭把火钳拔起,任那鸡穿在火钳把上,回来依旧把那火钳插在火盆里,叫人重新加了炭火进来,又烧香扣诀,拿起一支香,在那公鸡上虚空画了一阵,那公鸡能轻微曲爪伸腿,就是不能扑翅大弹,被火烤得“喔喔”直嘶叫,围观众人哪见过这事,又不敢多问,纷纷在那啧啧称奇。杨恭又拿来一小条红布,在鸡翅上上绑了结,直把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回身对姚再麟等人道:“现在没得事了,嘎公,继续听你老人家摆门子。”
众人坐定,正亨便问杨恭怎么回事,杨恭道:“看来对方还是有点手段嘞,敢差鸡来翻我的火盆,若是今天这鸡跑出堂屋了,那我的法也就被他解了,一不注意,差点还被他破了我的法,还好我外面还有一拦,这才没被它跑脱,这后头要注意了,看他们还有什么路数。”姚再麟笑道:“谢运宏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师父,差鸡差狗,是黑风教的拿手戏,没想到今天在你这吃了亏了,看来是谢家兄弟手脚无疑了,看看后面他们还有什么后手!孙崽你可要细心了。”杨恭听得,连连点头,眼见自己的火盆差点被翻了,哪还敢大意,一边摆门子,一边盯着堂屋火盆。
这边谢天坤还没等到鸡回来,忽地打了两个寒颤,谢天坤大惊,跳起来对谢天德道:“不好,遇到高手了。”赶紧拿起一杯酒,拈指画诀,在自己身边淋了个圈,剩下也一口喝下去,这才长出了口气。拍拍额头道:“好险!我差只鸡去,居然被那边看破,差点把我的阴身也定了,幸好反应快点,现在弄了个假身给他定着,这护龙圈你还会吧?”谢天德这时已经痛过,已经能站起来,赶紧说会,谢天坤道:“赶快,你把这护龙圈圈大,圈住这屋子,要不然,我现在就出不了这圈了。”刚谢天坤这法叫护龙圈,是他们黑风教一法,用来护身的,有点象酿海,圈子之内,神鬼莫侵。这个是谢天德也会的,只是没谢天坤反应快,所以就被杨恭定了阴身,而谢天坤道行较深,一觉得不对,就赶紧把画圈把自己护起来。谢天德听得,赶紧挣扎着起来,烧香烧纸画符画水,也这般施法,把自己房子给圈起来,谢天坤这才长出一口气。
待得走动自如,谢天坤又在神龛前又打了一卦,知道自己差的鸡被人定了,谢天坤心下着急,谢天德问道:“这下怎么办哪?”谢天坤道:“我虽然是一个假身被定,暂时不碍事,终究是不妥,先得想办法把那鸡抢回来,要不莫把我也陷进去了。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了,对方着实了得。”那谢天德见谢天坤法不管用,又是喜又是愁,喜的是谢天坤也不过这样,奈何不了对方,臊了面皮;愁的是法不能解,自己以后怎么办。谢天坤试了两趟,这才知道对方道行不浅,不是那么好对付,正在犯愁,用什么招才管用,忽然听得谢天德婆娘叫道:“快看,有两个人骑马朝我们这来。”谢天坤走出堂屋一看,果然见两个人骑着马往谢家来,谢天坤道:“麻烦了,看来果然是姚瘤子出了头。”谢天德道:“你咋个晓得是姚瘤子的人呢?”谢天坤道:“我们这一片,有谁出门骑马的?还一下来两骑,这只有姚家马帮有这派,只有先看看是姚家哪个来了?要做点什么?”
不一会儿,两骑人到了谢家门口,一齐下马,为首的年轻人正是姚正刚,谢家兄弟迎上去问道:“哪来的客啊!快进屋坐咧!”那姚正刚拱拱手道:“老辈子好!我是麻寨的姚正刚,我你老人家怕是不认得的,不过我家老子姚再麟你老人家不晓得认得不?”那谢天坤拱手道:“认得认得,大名鼎鼎的二王爷,咋个不晓得咧!只是不晓得两位今天来我这是什么事嘞?”姚正刚道:“来找你什么事你自己怕很清楚,杉木湾的事你老人家怕不会不晓得吧?”谢天德装傻道:“杉木湾什么事咯?没听讲杉木湾有什么事啊?”姚正刚笑道:“你要装憨,我也就不讲什么了,”说罢拴好马走进堂屋,一见堂屋那阵仗和谢天德的模样,早晓得里就,便对谢家兄弟说道:“俩位老辈子,我老子让我给你们带句话,杉木湾正亨今天出了事,被风从梁上吹下来,这风方圆有几个人会放,你们是晓得的。而且有别个高人还了手,听讲是放了一把七星火,我家老子牵挂你们,要我来看看你们有事没,这事要跟你们没得关系,那就算了,该别个倒霉;要是你们做的,可就得想好了,做这种事,起得了头,就不晓得杀不杀得了尾了。我老子今天在杉木湾正启家,他讲了,看在以前跟谢家老一辈的交情,叫我先来问一声,如果是你们做的,就带句话给你们;要是你们不听,那他就不管了。我话带到,怎么办你们自己拿主意,我还得回去有事,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就准备上马走。那谢天坤赶紧道:“等下小老弟,莫急,先进屋喝碗水嘛!”那姚正刚跃上马背道:“不麻烦了,我们先走了,怎么办,你们干干脆脆的早拿主意,免得误事!”说完一抖马缰,两个人竟自走了。
看着姚正刚他们离去的背影,谢天坤对谢天德道:“姚瘤子果然厉害,一下就晓得是我们做的,看来我们麻烦是不小了。”谢天德看到姚正刚马帮这声势,心下早虚了。那谢天德道:“哥,这回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我一帮,二王爷那边,可是真不好惹啊!”谢天坤道:“刚才姚再麟那崽说有高人放了把七星火,却不晓得是哪个,一个姚再麟就够麻烦年了,再搭这么个厉害角色,那就更不好搞了。我刚刚差鸡过去,也被人扣了,看来是遇上对手了。你啊你,我不晓得怎么说你好,哪儿不惹,却去惹到二王爷那边去,你讲现在怎么办嘛?”那谢天德只好求道:“哥,以前爹在世的时候 ,你跟他一起跟二王爷打过交道,还是得麻烦你看怎么搞的好。”谢天坤道:“如今看来,只有我泼倒脸皮,去杉木湾走一遭,向姚再麟去告个低了。”
那谢家兄弟心里明白,斗法,心里没把握斗得过姚再麟,他们还不知道杨恭呢;二是斗力,那二王爷的名头在那呢,那能斗得过?除开告低求饶,别无二路,兄弟商议半天,只好无奈去准备东西去了。
却说杉木湾正启家,杨恭几个陪姚再麟摆了会门子,便各各有事,姚再麟便要杨恭陪他屋外走走讲点闲话,俩人来到屋外人少处,姚再麟问些杨恭学艺的经过,待听得后来说到到吴家学艺,姚再麟对杨恭说道:“孙崽, 我想问问你,我看你那一教的法,是有点邪气,不是吴家的手段。你放火定鸡那一手,要是遇到个法比你高的,你怕就要难过了。你到吴家,都学了些什么呢?”杨恭道:“吴老爷子没教我别的,就教我些收焰火、取水、安神、魂定之类医人之术。”姚再麟道:“吴炳昌还是有见地的,教你这些,是要你以德化怨,这本没错。可是孙崽,你就那么大胆?你做法反整那个放蛊的人也就罢了,只是你还在你大舅家堂屋酿坛做标记等人家找上门,我问你了,你打算在你大舅家呆好久呢?”杨恭答道:“一直到把这件事搞妥帖了,我才走的。”姚再麟道:“好,那个被你整的那个人,他要是来跟你认输了就好,要是他梗着脖子不认输,也找人来解你的法,你坛酿在你舅家,你人总不能天天守你舅家吧,万一你走开一下下,别人做法过来,你舅一家岂不遭殃?你只道自己手艺高强,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就敢担保你的法没得人破得了?”
杨恭踌躇道:“这附近,怕还是没得几个人有这本事吧!”姚再麟笑道:“后生崽,先莫讲大话,今天那鸡就差点把你的法破了。黑风教差妖使怪,驱山撵兽也是蛮厉害的,你们俩家遇到一起,那是蜂子遇到火辣虫——钉对了,就看哪个手段高了。你高他倒霉,你要是逊一筹,那倒霉的就是你了。”
杨恭听得二王爷这些言语,心下暗惊,便道:“幸好今天遇到嘎公你老人家,我还是年轻,做事欠周到,还得你老人家多教教我!”姚再麟看杨恭被自己一通说教,却不急不恼,不象一般年轻人那般犟口犟嘴,说话也诚恳,不禁暗暗点头,笑道:“帮人解祸,当知进退。你舅不比你我,我们要想当我们不在这了,他们怎么办?刚不想在屋头说起,是怕他们听了着急,以讹传讹,反误了事,平添了他们的担心和麻烦。做这些差鬼拿邪的,不过是些个符咒运用,假借些鬼神的勾当。不是什么多大神通,我们自己当明白,我们不是神仙。要不然,岂不是凭着这些小法,横行天下了?我不晓得你师父和吴炳昌是怎么教你的,不过孙崽,我们爷孙俩有缘法遇到,我就送你几个字,'打退不如吓退’。我们有艺在身的人,难免会时常遇到各种事情,要是一遇到事就斗个你死我活,那孙崽,再快的刀,骨头砍多了都会缺的!”
听得姚再麟说这些话,杨恭才知道二王爷的名头,不是白来的,说话自有一番见地,心下暗自佩服,便恭敬的道:“所以你老人家叫刚舅直接去谢家,就是这个意思?”姚再麟道:“是的,谢家兄弟要是晓得点事,自然会来找我,那他们的麻烦怕也要少很多,正所谓和为贵,正刚他们去了那么久,怕是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就见姚正刚两个策马赶来,姚再麟笑道:“走,回屋,看他们是怎么说?”不一会姚正刚几个来到屋前下了马,进屋坐定,把去栗山坡的经过跟二王爷详说了一遍,姚再麟笑道:“谢天坤比谢天德要明白事理些,晓得怎么做,我在这里等等他吧。”众人都称是,姚正刚自吃饭去了。
作者简介:
老农,男,真名姚寒俊,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人,侗族。幼贪玩,学无所成,南下务工。辗转数十年,颇历坎坷。捡些个江湖风雨,组成几个文字,贻笑大方!有新旧体诗歌百余首,散文、短篇小说散见杂志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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