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深山里有个共产主义部落 |小马过河03
按:小马过河的故事,我到了近年很喜欢。小马要过河,问过松鼠和老牛,一个说很深,一个说很浅,小马后来自己下水,才发现河水不深也不浅。我们和故事里的小马一样,很多事情只有亲身去经验,才知道个中滋味。就像***里说的,“人间不可能有放诸四海皆准的神学理论的;然而,放诸四海皆准的经验不只是可能,而且是必须的。”
这一年,我觉得自己正从河岸边走入河里,心里不断浮现那些岸边的风景,还有我在岸边听来的、已经过了河的或者未曾过河的人的故事。我打算把这些故事写下来。
在台湾新竹县尖石乡海拔1500米的高山上,有一个台湾最偏僻的原住民泰雅族部落司马库斯,从山下驱车到部落大概需要4~5个钟头,因为远离城市,外界对它知之甚少,曾称它“黑色部落”。我在2012年4月,曾经到访过这个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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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库斯部落1979年才通电,1995年底才打通对外道路,在此之前,部落特别贫穷,族人步行到山下的小镇换取所需的物品,来回需要走上两天。
1991年某天,部落头领看到别的部落因为巨木带来观光业和种植水蜜桃使得生活大有改善,当天夜里便做梦梦到上帝告诉他,司马库斯也有巨木,于是他发动族人寻找。族人埋头找了两三个月后,果然在深山里找到了巨木群。
发现之后,司马库斯的族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花了7年的时间,修建成一条从部落后山直抵巨木群的五公里步道。这条步道是台湾六大登山健行步道之一,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行走。在修建过程中,他们尽量不破坏原有的环境,就地取材,不见钢筋水泥,巨石、竹子、倒卧的巨木,都是步道的建筑材料。行走其中,空气清新甜美,满眼翠绿。
沿着步道走到巨木群,大概需要两个多小时,这里有一棵全台湾第二大的神木:一棵高达45米、周长约20米、需要18人才能将它环抱的红桧。
这棵红桧高龄2500岁以上,司马库斯人叫它“雅雅巴鲁” 。在泰雅族语里,“巴鲁”是桧木的意思,而“雅雅”是妈妈,“雅雅巴鲁”就是“桧木妈妈”。除了“雅雅巴鲁” ,这片巨木群还有30多棵大大小小的巨木。
因为发现了巨木群,发展了观光旅游业,从部落到山下的道路也才因此开始修建。司马库斯人的收入剧增,生活得到很大改善。
(2012年4月拍摄的视频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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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外打工的部落族人纷纷回到山上,但因为互相竞争,彼此的冲突也增加了很多,原本宁静的生活被打破,传统的部族观念也受到巨大冲击。
从2001年开始,有8户16人联合起来,一起经营餐厅和民宿,并且沿用祖先狩猎时期的“分肉制度” 传统,平均分配所得。2004年,更多的成员加入他们,到2012年,一共有28户、173人,占部落成员七成的人,参加了这个“共有共营、合作共生”的生活模式。
在这个经济共同体里,依靠部落议会、教会等进行行政管理,对作息、工作分配和生活习惯有各种严格和细致的规定。头目和长老有很高的个人威望,但是每一个部落族人都有平等的权利。一旦族人之间产生分歧,则依靠协商解决。族人们没有个人财产,每人每月从部落领取一万多元新台币(合人民币2000多元)“薪水”,上学、婚丧嫁娶、盖房等等所有的费用都由部落统一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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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里有一间小学,碎石子铺成的操场,纯木修建而成十几间教室,有三位老师负责教学,为10多名适龄学生提供各种课程。除了“政府”要求的课程之外,老师们也教授母语课、民族植物课、劳作课等等,务必使孩子们从课堂上学到关于泰雅族的传说、记忆和手工技艺。
部落里还特别重视一些传统,例如种植小米。小米已经不是族人的主食,而是作为一种和土地的联结象征,每当到了重大的节庆日,或者是贵客临门,族人就会捣制小米糕,作为特殊的食品让族人和贵客品尝。
司马库斯每年的观光收入达到三千多万元新台币(合人民币600多万元),但是平均每天接待350位游客,部落觉得有点吃不消。他们不想扩大经营规模,而是通过部落会议决定,缩减接待人数到250人。凡是要上山到部落来游玩的旅客,必须提前电话预定,否则有可能露宿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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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库斯族人们虔诚信奉基督教,自称是“上帝的部落”,因为地理位置远离都市繁华,青山绿水和原住民文化吸引都市人前来,当外人带着猎奇的目光来到这里,短暂地用两天一夜、三天两夜体验着“世外桃源”时,不知道部落人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回应?
当地导游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祖先文脸(在脸上刺青)、出草(砍人头)的故事,族人们在看似平静生活下,是否会有选择的矛盾:要把下一代送出深山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还是让他们留下来传承部落文化?
就像是列维·施特劳斯所说的那样,所有本文化的焦虑在异文化眼中都成了美学沉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司马库斯有没有什么变化?族人们是依然像看上去那样自得吗?还是产生了新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