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乡间岁月
我无数次回顾往事,都会被那段在乡间生活过的岁月所感动着、丰富着、激励着……
那个时候的孩子们几乎个个会爬树、翻墙、搬着梯子掏鸟窝、用面筋粘知了、下河游水、浑水摸鱼。我最擅长爬树,尤其是爬二娘家的那棵桑椹树。
每年的五月份,二娘家树上的桑葚个个胖嘟嘟、紫莹莹地挂满枝头,馋得一群以我为首的孩子们直流口水。只等二娘前脚下地干活,后脚我就被伙伴们撺掇着爬上了桑椹树。
时间紧,任务急,我手脚并用,一边忙着往自己嘴里塞桑葚,一边用脚猛踹树枝,于是成熟的桑葚便七头八脑地伴着“噗噗”的落地声跌入沙土堆里。此刻再看树下的孩子们,一个个闷着头一声不吭,只如小猴子般灵活地伸出双手在沙土地里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地乱划拉一通,然后凭感觉抓起某个在沙土的包裹下身体膨胀了许多的桑葚放在嘴上象征性地吹一下,随即一把塞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咀嚼便直接滑到了肚里。正当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快跑,二大娘回来了!”随着“噼里啪啦”一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过后,再朝树下一望,刚刚那些孩子们已跑得如秋风扫落叶般干净了,只留我尴尬得攀着树枝、忍着心跳、不知去留……
那时候的孩子们都没有啥像样的玩具,看到谁家扔在院子里的破瓦盆,我们便得了宝贝似的抢了来,把瓦盆边沿最厚实的那一圈小心地敲下来,砸成大小相等的五个小方块,然后放在磨刀石上慢慢打磨成圆形,如此便能以主人的身份参加有着明确游戏规则的“拾个个”游戏了。
要说我玩过的最奢侈的玩具,也不过是一毛钱一块的“模”。
“模”是月饼样式的一块陶土,上边刻着各种图案:有动物的、植物的、人物的。当乡间货郎的梆子声回响在村子里的犬吠声中时,货郎的挑子周围就闪烁着孩子们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一般情况下,母亲会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扔给我一两角钱,让我在同伴的羡慕中买到自己喜欢的“模”。我最喜欢用红泥拓印在“模”上复制多份新“模”出来,等母亲蒸窝头的时候,把复制出来的“模”放进灶膛灰里烧制坚硬,然后拿出来凉凉,便可以用它们去跟小伙伴们换火柴了。
在那个玩具缺乏的时代里,孩子们都是玩具创造大师及游戏规则创造大师。那时候,我们经常玩的游戏是“抵拐”与“骑马作战”。
我当年因为比一般的小伙伴都长得强壮,所以当我单腿撑地,一手拽着另一条腿的裤脚,做好“抵拐”游戏的准备时,仅仅朝对方队伍里看上一眼,那些被目击到的同伴往往已经心惊胆颤、溃不成军了。尤其是在玩“骑马作战”游戏时,凡是我骑在同伴身上去与另一个骑着同伴的对手交战拉扯,统统不是因为我没有力气而被拽下“马”,而是因为“马”不能承载我的重量而马失前蹄将我摔下。无奈之下,我只有做“马”的份了,而且为了公平起见,我要先载着A队去打完B队,再载着B队去打A队。所以至今我看着自己不成比例的大粗腿时,还将肇事原因归结于童年的那些“骑马作战”游戏上。
童年的我还喜欢倚在学校教室的门框上悄悄听意气风发的崔老师讲课,而且常常被崔老师风趣幽默的课堂风格逗得哈哈大笑。记得有一次,我看到崔老师从前排开始喊学生背诵古诗,结果全班都作聋哑状。我一着急,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高声背诵起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崔老师听完,脸顿时涨得通红,他一步跨到讲台上,拿着戒尺厉声喝道:“人家听都听会了,你们学不会?你们学不会啊?!都伸出手来!”然后,崔老师拿着戒尺一阵风扫过去,那些作聋哑状的学生们便捂着手压抑地哭起来。自此,我再去学校听课,便有学生很气愤地赶我:“走!快走!我们就是因为你才挨揍的!”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记得那一日我正拿着一根高粱秆挥舞着跑回家,母亲在我肩上挎上一个蓝色碎花的小书包说:“你们崔老师来家找过你好几回了,你去上学吧!”我不假思索地把高粱秆往胯下一夹,照着自己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嘴里喊了声:“驾!那我去看看!”便一溜烟地跑到了学校,没想到这一看,便看了十几年。
现在想来,教过我的老师有很多,而崔老师对我的影响最大。
崔老师讲课风趣幽默且带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在他的课上,我们没有敢分心走神的,否则崔老师就会厉声断喝道:“同学!你危险了!!”随之,他会机关枪似的一口气扫射出以下这番句子来:“你们这群造粪的机器压磨的墩头无用的蠢材可耻的叛徒你们罪大恶极不可救药你们喝了湾水似的瞪着俩眼不学习糟蹋父母的血汗钱你们扒了皮的兔子似的龇牙咧嘴自觉其美不知羞乎你们脸上咋不起红晕呢?!我都替你们臊得慌!”他停下来,喘两口粗气后带着藐视的表情接着说:“就你们这样的还想成为国家的栋梁?!做梦吧!你们就是打磨成一个粪叉子把,也是个弯弯滴!”这句话刚一落地,他便一回身将手指夹着的半截粉笔在黑板上由下而上快速一挥,一条粗重且弯曲的线条便赫然出现在黑板上,他用手中残余的粉笔戳点着黑板上的线条高喊着:“这就是你们可悲的明天!”此句喊完,他的脸因激动或者缺氧而涨得通红,眼睛里饱含着恨铁不成钢式的泪水,他的批评也就此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当年懵懂无知的我们,虽不甚理解他那番话的意思,但出于本能,还是带着羞愧的表情齐刷刷地低下头,或书声琅琅或奋笔疾书起来......
我的小学时光,是在崔老师的课堂上度过的。小学毕业后,我随着全家搬进了城区,离开了那片生我养我的热土。然而,多少年以来,无论我身在哪里,崔老师那铿锵有力的讥讽词,以及他那一挥而就的粪叉子把儿,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且时刻激励、鞭策着我前进的步伐……
作者:崔玉香,东营市利津铁门关人,喜读爱写,以文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