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哪个中国古代文人,对日本的影响最深。白居易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从公元9世纪到12世纪,这个温润的老头,持续影响了日本文坛,整整400年。纵观整个中国历史,甚至到今天,还没有哪一个作家,在外国能如此之长盛不衰。白居易曾经把自己的诗作,粗分作四类,即讽喻、闲适、感伤和杂律。日本人更感冒的,其实只有闲适与感伤两种。用通俗的话说,白居易诗中,越是骚的,越是俗的,日本人则最喜欢。大家早已达成共识,文化人骚起来,几乎就没明星偶像什么事儿了。因此说,哪怕经历400年光景,日本人依旧沉寂在,那股骚而媚的气息中。他的父亲叫白季庚,四十多岁时方才结婚,所娶之人是姐姐家的女儿,换言之,白季庚自己的外甥女。纵使“脏唐臭汉”,近亲之间通婚,也不被当时的社会所接受。但据现代学者考证,白家人是胡人后裔。所以嘛,彼之伤风败俗,吾之日以为常。
白居易天纵英才,照常理推算,凡极具才情者,往往也极为性情。某年某月,白居易的好基友元稹,游览至古通州,见到某尘壁之上有数行字,其落句云:元稹觉得诗写得颇雅,抄录下来寄给白居易。白看罢即大喇喇地承认:“没错,这就是十五年前初及第时,我写下的,赠给当时的长安名妓阿软。”不仅大方承认风流之举,白居易还依韵续成一诗:留在墙壁上的姑且不算,细究白居易有文字可考的狎妓生涯,大体也可以追溯到他及第之时。当时的白居易,尚不满30岁,在同榜进士之中,他是最年轻的。考得好自然就有理由进花楼、喝花酒、赏花魁。返回洛阳时,他与诸位同年,相会于郑家林亭,并且欣然赋诗,其中有如下几句:这首诗是白居易最早的狎妓之作。诗歌中的“桂折”、“莺迁”,皆是代指登第。白居易显然比他的爹早熟,初尝美人香,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闻香嗅气、买笑求欢、及时行乐,逐渐成为白居易的日常,就像他在《长安道》里吟唱的那般: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开放的花蕊/你怎么也流泪,如果你也是心儿碎/陪你喝一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每每听到邓老师的歌曲,笔者总是想起白居易的诗作,1200余年前的某天,白居易岂不是遇到了,属于他的那个“邓丽君”?白居易首先是一个儒者,凡儒者都讲究积极入世,建功立业。他亦不能免俗。初为官时,白居易敢于直言,频繁上书,还乐此不疲地指出皇帝的错误,最后搞得宪宗皇帝都很头大,他对臣下抱怨说:“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对皇帝的絮叨也许不算什么,执拗的白居易无意间,甚至卷入进权利的纷争。公元815年的某天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时任大唐宰相的武元衡,在去往上朝的路上,众目睽睽之下,被刺客当众击杀。宰相横尸街头,此自古未有之事,各路机关大力排查与搜捕之时,刺客竟直接留下便条:“毋急捕我,我先杀汝。”面对“谁要查我,我先杀谁”的警告,连最精干的破案官差都怂了,他们一连几天不敢行动。白居易却很有胆识,他上表言事,主张大力缉拿凶手。虽然和武元衡既是同僚,更是朋友,但白居易和他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情敌。武元衡人长得帅,号称唐朝第一美男子;他还是武则天的曾侄孙,身居宰相之职,可谓仕途显达;在诗文之上,则与白居易齐名。
正因为此,武元衡和当时的美女诗人薛涛,关系不浅,极其暧昧,两人经常互写诗文诉衷肠。公元808年的时候,武元衡直接保奏薛涛为校书郎,让美人做起自己的贴身秘书。自古才子爱美人,白居易岂能不喜欢薛涛,但是面对武元衡的一系列操作,他唯有羡慕嫉妒恨。
白居易敢于直言不讳,替武元衡出头,显然是因为“公义”二字。权贵们却不这么认为,人家以为白居易想动他们的蛋糕,渐渐地想处理掉他。恰好,白居易的母亲因为赏花坠井去世,白却写下很多咏花之作,借着这个由头,当权者将他贬官至江州。贬滴江州是白居易一生的转折点,他之前的人生是“兼济天下”,其后的人生则是“独善其身”。毕竟,相比于在朝堂结党连群,安分地做一个情敌,不更好么。在江州时,他已然开始“骚化”,诸位从其诗文中,即可窥得一二。众所周知,白居易的《琵琶行》千古流传,其中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句,可谓用情至深,直指人心。
但诸位认真考虑过么,琵琶女何许人也,一个长安娼女。白居易听到琵琶之声,便急不可耐地,“寻声暗问弹者谁”、“千呼万唤始出来”……他得有多么风流,多么火急火燎。诚如清人赵翼所言:“身为本都上佐,送客到船,闻邻船有琵琶女,不问良贱,即呼使奏技,岂非居官者所为?岂唐时法令疏阔若此耶?”《琵琶行》当然伟大,但是至于诗歌中的内涵,譬如对世态的炎凉,对不幸者的同情,那都是之后的事情,白居易当时的本意,“添酒回灯重开宴”罢了。今天的我们,谈论起某个古代名人,常常想当然剥离其人性本质,这其实也是不恰当的。白居易的诗歌,以通俗易懂著称,唯独这首诗歌,写得含蓄而迷离。而且,此作究竟写于何时,其实也是一个谜,《白居易诗选》中提到它,其注曰:“写作时间不详”。一直以来的观点是,白居易经历中年坎坷,家庭生活又屡受打击,在这种境况下,晚年的他,才作得此诗。至于诗歌的主题么,按照教科书里的说辞,表达了诗人,“对生活中出现过、又消逝的美好生活的追忆”、“往后余生虽然缥缈,诗人却饱含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云云。白居易写这首诗时,是否想过如此高大上的主题,我们不得而知,但他凭啥就不能有“阴险”的情绪?譬如,自己的母亲,因为赏花去世,众人于是恶语相向,拿白居易的赏花之诗说事儿。白居易于是乎,干脆写一首谁也看不懂的《花非花》,来故意恶心别人。当然,以上观点,只是笔者自己的阴暗心理在作祟。很多真正的学者,则从专业角度考证出,这首诗其实也没啥高深,普通的“招妓诗”而已。据学者施蛰存先生的解释,这首诗是为妓女而作。唐宋之时,旅客招妓伴宿时,妓女往往半夜才来,黎明即去(貌似现在也是这样)。
“花非花”形容女士们行踪似真似幻,而“雾非雾”是说官妓为女性,上应女宿,女宿也叫婺女,借雾为婺。其实不单现代学者如此认为,北宋诗人张先,曾写出过《御街行》,其中有如下几句:夭非花艳轻非雾。来夜半、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何处。远鸡栖燕,落星沈月,紞紞城头鼓。张先是谁?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男主人公,他写的大部分诗词,总是离不开男欢女爱,这首致敬白居易的《御街行》,同样不能免俗。可想而知,白居易既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他写得诗词,亦非清心寡欲之诗。白居易最频繁的狎妓,是从出任杭州刺史之后开始的,那时候的他,已然年过半百,可想而知,往往力不从心。他却从不服软,依旧勉力而行,在《赠同座》之诗中,白居易如是写道:诗写得很雅致,但诗意却很粗犷,白老先生无非是想告诉同座,老夫“虎老雄心在”罢了。苏杭自古出美女,白居易于是将网罗美色的“渔网”,用尽全力抛了出去。后世之人于是通过其诗词,知晓他的一系列壮举。明清学者宋蓉塘评价白居易,说他在苏杭时,“忆妓多于忆民”,坦率地讲,并非虚言。白居易所忆之妓,有官妓、家妓、走红的妓、沉沦的妓。只要是妓,白老先生不问黑白,照单全收。不得不说,在其诗中留名的妓女之多,纵观整个唐朝,可能都无出其右者。笔者在文末列举相关艺妓的芳名,诸位如有兴趣,可以对号入座,找到相应的诗歌。
除了与妓女交往,他还时不时骚扰一下十四岁的小尼姑、十六岁的女道士。还在浔阳之时,白居易写过一首《赠韦炼师》,“炼师”即女道士,在诗歌中,白居易可谓将“厚脸皮”发挥到极致:这两句诗的意思是,不是说上界的仙女都没有情欲嘛,那你为何又留恋我呢?说得好像我们两人,在前世曾是夫妻似的。
幸亏白居易有文采,诗写得漂亮,要是用大白话去说,岂不就是耍流氓。老年的他,活得极其洒脱,家中专为其吹拉弹唱的歌伎,往往就有上百人。白居易颇得意地写道:诸位可不要肤浅了,菱角、谷儿、红紫绡,并不是单纯的瓜果或者布帛,其实都是歌伎的名字。纵使唐宋的官家默许官员豢养家伎,但白居易显然超标得过分。除了数量过限,白居易还采取类似“竞争上岗”的思路,每过三年,当他嫌旧的家伎老了丑了,便会换新鲜货色。白居易十年间隔换了三茬,他同样写诗炫耀:古代的家伎,除了吹拉弹唱,当然也可以用于暖床。一个糟老头子,哪里来得如此体力?白居易同样求助于“海狗丸”,六十六岁那年,他曾经赋诗一首,专讲此事:“钟乳”即白居易所服之药,他怕别人看不懂,还在诗下自注:“……前后服钟乳三千两,甚得力,而歌舞之妓颇多……”
也许是年龄大了,白居易服用的剂量并不小,足有“三千两”,而“金钗十二行”之句,似乎也说明了,服用后效果颇佳。如果没有诗歌传世,我们可能很难知晓白居易如此“流氓”,他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好色之举,单这份胸襟和气度,就足以傲视大唐诗坛了。白居易是一个真·流氓。自古以来的“流氓”很多,但能做到至真之人,则屈指可数。而白居易呢,是千古至真之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个。樊素、小蛮、陈结之、真娘、商玲珑、眄眄、吴娘、杨琼、小玉、英英、菱角、谷儿、红绡、紫绡、春草、容、满、蝉、房窦二妓、李马二妓、雪中马上妓、山游小妓、崔七妓、卢侍郎小妓、柘枝妓、琵琶妓、鄂妓、龙华寺主家小尼、萧炼师、韦炼师、苏炼师、阿容、吹笙内人………… …………
参考资料:
1, 钟叔河:《忆妓与忆民》
2, 魏丕植:《读武元衡》
3, 焦尤杰:《谈白居易的狎妓生活》
4, 侯虹斌:《好色诗人白居易:侍妾三年一换》
5, 李春芳:《白居易女性诗研究》
6, 施蛰存:《唐诗百话》
作者:老谈。拾文化(ID:shiyafengshe),以理性的姿态看待人和物,以文化的底色,传达情感、新知、文化和生活。文化改变生活,信仰照进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