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一个有钱有才,又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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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乐其中

用现在的话说,沈周有着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

与学生文徵明一样,他也是高寿之人,活到了近 83 岁,其中有 50 多年,他都在安安静静地画画写字,也在用那颗趣味灵魂荡漾着身边人。

沈周像

书法名作《化须疏》,大致可以让你领略到沈周的性格。

朋友赵先生长相清秀,因为没有胡须而十分苦恼,常向沈周诉苦。好友们出谋划策,劝其服用了各种药方,倔强的胡须还是不见踪影。沈周默默地坐在旁侧,稍作休息,突然脑袋一亮:“有了!”

他拿出纸笔,写下了《化须疏》。化,化缘之意,疏,正式文稿。这是写给号称美髯公的家塾老师周宗道的文章,他写道:此疏并无冒犯之意,主要是友人“髡然无须”,实在烦恼,特来求助,欲“分取十鬣( liè ),补诸不足”。最后不忘夸赞,称其“广及物之仁”,喜“成人之美”,望不要推辞...

75 岁的周宗道如何回复,并无记载,但沈周这番一本正经的玩笑话,让人看了还是会心生笑意。

《化须疏》局部

书香门第的沈周,生性豁达,也淡然平和。他出生在苏州,隐居在苏州,那里曾是春秋吴国的故土,所以也称为吴门。

提起此地的沈氏,不免联想起江南巨富沈万三,正史与野史对这位商人有着差异较大的记载,但有一点绝对统一:他田产遍地,富可敌国。沈周先辈可追溯至元末曾祖沈良琛,据现有史料可知,他与沈万三不是直系血亲关系,不过,许多人猜测他们或许是同族。

无论是何亲缘,沈周家族都算得上吴门望族,曾祖更是与“元四家”之一的王蒙为友,家学渊源,富于收藏。在这个大家庭里,只有祖父沈澄做过官,短暂时日之后便辞隐归家,其余人则对仕途毫无兴趣。

春云叠嶂 沈周

1442 年,沈周 16 岁,已是因诗文而远近闻名的才子。

郡守闻知,想以举荐贤良之名让其出来做官。沈周不慌不忙,取出《周易》为自己算了一卦,得到的卦辞为“嘉遁贞吉”,意思是归隐为好。是否真的有这一卦,难以考证,但这一绝佳理由既温和的拒绝了郡守,又使自己免于再次被打扰,可谓是一举两得。

自此以后,沈周别无它虑,只醉丹青,顺便陶冶他人...

《春云叠嶂》局部

画画,不是几日可见成效的轻松事。40 岁之前,他认为自己处于学习阶段,多以创作小幅画作为主,少有赠人。

《庐山高》是沈周为恩师陈宽画的祝寿图,也是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幅画,在这之后,他的大幅作品增多,同时开始探索个人风格——他从王蒙的细致画风一路前行,向着豪放苍润又浑厚的意境走去。

庐山高 沈周

1471 年,为远离城市喧嚣,45 岁的沈周搬到乡下一个有竹有水的地方,建起庭院,会友画画。同一年,学生辈的文徵明和唐寅未满一岁。

那个惬意幽隐的地方叫有竹居,他在此地为刚摘得状元的朋友吴宽画了一组有趣的画——《东庄图册》。乍看,有水有桥又有荷,有花有竹又有舍,典型的文人笔墨,舒缓轻松。再看,沈周的趣,便体现了出来。

《东庄图册》

他在图册中不仅描绘了庄园的幽静景色,也捕捉了好友趴在围栏上观水的夸张动作,更有意思的是,他还把祠堂中供奉的吴宽祖先肖像也认认真真的画了出来...

《东庄图册》

如此细致,当是沈周画中独有的趣。但又不限于此,他的趣,还印刻在那些“唠叨”式的题跋里。

沈周家乡多水,出行以水路为主,他每次去往城区都须坐船,于是抱怨道:“我家多水少山处,怅望翠微心所贪。”坐船坐腻了又会说:“每每独行,把书外惟一睡而已。”

看看下面的《吴中山水册》,假使频繁往来于这样的江河中,睡觉可能真的是唯一选择...

吴中山水册 沈周

沈周始终是谦逊的,他 58 岁取号白石翁,也叫石田,石田就是种不出庄稼来的贫瘠土地,这个号,是他对自己资质差、天赋弱的勉励,也是自谦。

晚年的沈周,闻名四方,只担心自己隐的不够幽深,达官显贵邀其入府作画,他一概婉拒,称是母亲年迈,需要照料...

千人石夜游图 沈周

他在 60 岁之后画了不少夜游题材的画,或许与失眠症状有关,比如上面这幅《千人石夜游图》。

画中一文士执杖夜行,来到虎丘山旁的千人石。千人石的真实面貌并不重要,沈周只取意象化的风景,点到为止,因为对客观世界的“复刻”式再现,不是其兴趣所在。

于 1504 年完成的那幅画《落花诗意图》,也是此意,但更加忧伤。

落花诗意图 沈周

两年前,沈周长子病故,他在情绪稍缓的两个春秋后,写下了《落花》诗 10 首,同时也画成了这幅《落花诗意图》。

画里临水岩坡上,一位老翁拄杖独立,看向远方,此刻,花瓣满地,他怅然若失。78 岁的沈周在右上角题书 8 字:山空无人,水流花谢。

人这一生最难习惯的,应该是离别,沈周也是如此。读罢,深觉《落花诗意图》的感伤,这在他的作品中是少有的。

《落花诗意图》局部

沈周日渐年迈,不能远行,但仍向往外边的花草树木,于是提笔画出了一本《卧游图册》。

卧游,由南朝宗炳提出,经过千年演变,逐渐成为了文人观画的代名词。沈周的卧游没那么深沉,他在其中增添了更多老顽童式的趣味。比如下面仿倪瓒的山水画,他自嘲说“云林子(倪瓒)风流不可追”,实际上,沈周每次临写倪瓒作品都未能临得相似,毕竟,两人的性格差异太大——一位冷淡高洁,一位天真豁达。

画画本就是由心而生的事,笔端得形易,由画入心难。

卧游图册 沈周

他又画一颗白菜,题诗说:南畦多雨露,绿甲已抽新。切玉烂蒸去,自然便老人。意思是自己老了,牙口不好,菜要吃煮的很烂的了。

卧游图册 沈周

这还不算完,图册最后,他题跋道:此册不大,可以躺在床上看,也可以“一手执之一手徐徐翻阅”,看累了,就合上,不是很方便么?

仅从这《卧游图册》,也可看出沈周不但是有趣之人,更是热爱生活之人。在他看来,绘画不是什么不凡之事,它只是自己观看和记录世界的方式,也是生命的有机延伸,他说:山水之作,本画而有之,其来尚矣。

沈周一生避仕不就,始终沉醉在书画中,他是吴门画派的开创者,影响了整个明代画坛的人,他也是趣味满满,按照自己意愿过完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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