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江山人,让李白在千百年后又惊艳了时光
堪羡当年李谪仙,吟诗斗酒有连篇。我对李白的最初认知,源自于上小学时看的“闲书”《警世通言》,当中有篇“李谪仙醉草吓蛮书”,文中李白令国舅磨墨,力士脱靴, 江月诗酒,快意恩仇,是何等的酣畅淋漓。文末的采石矶对诗云“谁人江上称诗伯?锦绣文章借一观。” 、“夜静不堪题绝句,恐惊星斗落江寒”。至今让我记忆犹深,赞叹不已,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李白。
吴达云老师
那时我不可能想到,李白是中国历史特别是中国文化史绕不开的千古奇人,但从此喜欢上了李白。几十年后,吴达云老师的这本《李白:匡时济世的悲剧政治家》,又一次让我脑洞大开。历史的风风雨雨,也许并没有融入进李太白的灵魂,他却把一个真实而虚幻的自己,写进了虚幻而真实的历史。
吴达云老师新作
每一个中国人心中,大都有一个自己的李白
古往今来,论及李白的诗文难以胜数。贺知章 “子谪仙人也”, 贺知章一言九鼎,为李白定了千年基调。皮日休“五岳为辞锋,四溟作胸臆。惜哉千万年,此俊不可得”,为老贺的话作了李白式的注解。苏东坡对李白的诗赞赏有加:“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而对其诗文以外的才干,先是“吐槽”:“ 李太白,狂士也。又尝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后是“偏袒”: “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胁”、 “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辨”。
与李白一样,明代的李贽同样是中国文化史上异质文化的典型代表,与李白是隔了近千年的本家“知音”。他说李白 “亦是天上星,亦是地上英。”,“生时无所容入,死而千百馀年,慕而争者无时而已。”他说李白死了近千年了,各地为李白的故乡在何方问题,依然争得你死我活。李贽更没想到的是,前几年,四川江油、湖北安陆、甘肃天水、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市还在互争“李白故里”。是啊, 李白出生地,承载了一个民族的文化追忆与膜拜,俨然成为朝觐的诗国圣地。类似的还有,安徽涡阳和河南洛邑在疯抢老子家乡、河南南阳和湖北襄阳狂争诸葛亮老家。
现代余光中心中的李白是这样的:“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如果没有李白,几乎所有大诗人的江湖地位,都会整体提升一档。没有“请君试问东流水”, 李后主不会让“一江春水向东流”;没有了李白“举杯邀明月”,苏轼未必会“把酒问青天”; 没有李白的诗《侠客行》,“笑书神侠倚碧鸳”会缺一角,金庸不会写出武侠小说《侠客行》。而且,说少年童真,没有了“青梅竹马”。李白,已经化成了一种基因,和每个华人的血脉一起流淌。这是80后六神磊磊心中的李白,他要表达的主要意思是:如果没有李白,后果好像很严重。
到了不久前,江山人吴达云心目中的李白,则更让人有石破天惊之感了:李白是匡时济世的悲剧政治家,同时还是武术家、书法家、美术鉴赏家、歌唱家、演奏家、脱口秀大师。他没把笔触指向李白是大诗人的问题,因为这个举世公认根本不是问题。李白“热爱政治”、 一生仕途坎坷,不少人都这样说;灵光一闪地说李白是“政治家”,也有那么三两个专家;可郑重其事地给李白冠上“匡时济世的悲剧政治家”名号的,吴达云老师也许是第一人。
吴达云可不是即兴口出狂言,而是历时七载,行程万里,披阅古今浩浩史料,用一本洋洋三十万字的论著倾尽全力诠释这些观点。他的这本书,把李白的整体素质、人格魅力和历史地位大大提升了一大截。就这样,一个大不一样的李白横空出世了。心怀鸿鹄之志,腰挎青锋宝剑,手握神来之笔,唱着“将进酒,杯莫停”向我们款款走来。
原想“欲济苍生未应晚”,终究“听我一曲悲来吟”
吴达云老师写《李白》这本书有一个非凡的使命,就是考证、探秘、还原一个真实、立体、可爱的李白,特别是悲剧政治家的李白。为了达成这个使命,他真的是蛮拚的。阅览全书,掩卷长思,纵然会有不少争议,但我个人觉得他已经圆了这个梦了。
且不说达云熟读万首唐诗,翻遍史书典籍,搜罗研究了所有能找到关于李白的书籍,也不说他还进行了一次从李白出生到逝去的仙踪之旅,就说为了弄清楚“李白距离政治家有多远”这一重大命题,达云的确用尽了肱股之力,费尽了聪明才智,倾注了深情厚意。全书用排比铺陈来布局谋篇,用偏正句式来修饰悲壮,用正反比对来渲染惨烈,论点别出新裁,论证旁稽博采,论述纵横驰骋,可谓笔力万钧,汪洋恣肆,势不可挡。尤其在“屡败屡战的建功立业”一节中,作者为了去掉李白“三无二有”的标签,树立李白“兼济天下”的政治家形象,竟然连用“二十波”来冲击“干谒求荐”,成就“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的当宰相、为帝师之宏大愿景,从而实现“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内清一”的人生抱负。李白为了理想,即使“行路难”、“难于上青天”,也要“著鞭跨马涉远道”、“直挂云帆济沧海”;达云为了使命,明知历代早有定论 ,此行充满荆棘,说不定“齐东野语”、“出何典记”的诘问会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但他不厌其烦地历陈李白的“政治编年史”、“抗争奋斗史”和“政治悲剧史”,其中掀起的二十个冲击波,更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吴达云老师
说到冲击波,不知咋的,我此时竟然想起了中国足球,为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几十年来屡败屡战,无比惨烈,冲得我已多年不看中国足球,因为画面“太美”不敢看了。达云老师你可以啊,你这波李白冲击波厉害了,李白是匡时济世的悲剧政治家,哪怕许多人依然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吴达云老师书法
冷静下来想想,会引起争议的焦点热点,还是李白算不算政治家的问题。因为,李白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诗人,最多加个“之一”,历经千百年历史的大浪淘沙,他依然是中国文学史的天王级人物。可吴达云认为,这还远远不是真实的、立体的和全面的李白,而政治家才是李白的主体,有着崇高的政治理想,他博览群书、猛攻诗赋甚至苦练武功,只是他实现“大鹏之志”所做的“热身”手段,他一生都在准备出将入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他一生都志在匡扶天下,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宰相,而不是当什么诗仙、酒仙。可最终他只当了个 “翰林待诏”这样不入流的“官”,唐玄宗倒是常向他“问以国政,潜草诏诰”,一时也风光无限,风头无两,但不过是咨询顾问、写写公文而已,而且一年半后就“赐金还山”了。后来,竟然“站错队”进了永王李璘的幕府,成了宫廷之争的牺牲品。这样的级别,这样的作为,这样的政治敏感性、这样的政治成就,能称得上政治家吗?
是的,既是文人又是政治家的,就说唐宋时期,相对公认的有张九龄、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朱熹等人,贺知章没有名号,高适免为其难,连柳宗元都还有些争议,“三苏”都没怎么排上,辛弃疾也榜上无名,而这些人级别都比李白高了不是一星半点,政治成就更不可日而语。这样说来,李白还真称不上是政治家,尽管他曾让皇帝绝仅有地“降辇步迎,如见绮皓”。更何况,自宋明以来,抑李扬杜之风日盛,李白的人品遭受不少质疑,连诗坛地位也下降了不少,王安石、苏澈、黄庭坚等对李白都有“吐槽”之词。李白当年的“超级粉丝”杜甫则逆袭而上,宋葛立方叹道:“则杜甫诗唐朝以来一人而已,岂白所能望耶?”还好,清代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集》出言如山,明确诗“以李杜为宗”,还原到了韩愈的“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吴达云老师
政治家应该有个权威和公认的结论。如梁启超把管仲、商鞅、诸葛亮、李德裕、王安石、张居正定位为“六大政治家”。达云老师很明智,他的论著给自己留了一个很大余地,在政治家前面修饰了一个定语,李白是一个“悲剧”政治家。这个定义本就有些含糊,没有明确的界定。我们知道,人性的核心是人的发展欲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李白生活在皇权时代,时代决定了士人的发展道路只有一条,就是步入仕途,建功立业,实现“达则兼善天下”的人生价值。唐朝实行科举制度,李白有许多“报考条件”不具备,而他不同于一般士人,把人生发展的目标设定得极其宏伟,他要做位极人臣的宰相。不仅如此,李白还把实现宏伟目标的路径设想得十分浪漫:“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忽蒙白日回景光,直上青云生羽翼”,从而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在常人看来,这的确有些脱离实际,但李白却自信执著,终生为之奋斗不息。这一点,历史上好像谁也没有否定吧,但这也注定了他的政治家梦想是一个极其浪漫的悲剧。他知道“古来圣贤皆寂寞” ,他也知道“功成不退皆殒身”,可他连退身的机会都没等到。想做政治家的李白却成为独步天下的诗人,也许这是李白个人的不幸,却是中国文化史的大幸。
吴达云老师的书法作品
这样定位后,作者笔酣墨饱、笔歌墨舞,全方位、多角度地挥洒、演绎了这个“打碎给人看”的千古一哭悲剧了。这本书如同一轴徐徐展开的长卷,淋漓尽致地展示了李白一生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政治,为了实现抱负而竭尽所能,从当朝皇帝到文武百官一度都仰望他的风采,只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自身也有短板,英雄壮志难酬罢了。这个时候,政治主张明确不明确,擅长的纵横术在大一统的盛唐好使不好使,从政政绩显著不显著,等等,就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类似的悲壮,前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屈原,后有“前度刘郎今又来”的刘禹锡、“此生自断天休问”的辛弃疾等人物,都有这样悲剧政治家的色彩。从书中和历代史料中可以得结论:李白不是功成名就的政治家,而是一名悲剧政治家。原先这个看似有些突兀的立论,至此应该能自圆其说、充类至尽了。
当李太白遇上吴达云,便惊艳了千年后的这段时光
作为在中国历代文人诗人里长期处于C位的李白,其跨界之广、技艺之多、成就之大,其俊朗飘逸、豪放洒脱、云鹤游天,千百年来让历代许多文人叹为观止,直至怀疑人生。这一点,历史上恐怕只有苏东坡等少数人能与之比肩而立。然而,自古至今,李白的这些成就,这些好像还没有人全面系统、有理有据、维妙维肖地加以归纳和论述。
这时,江山吴达云又来了。他用尽洪荒之力,尽情演绎了李白是千古一哭的悲剧政治家,本来已经“修成正果”、可以打住了。但他仍觉得意犹未尽,李白远不会这么单薄、这么平面,不然千载难遇的才子奇人怎么能实至名归呢?于是,李白不仅是大诗人,李白还是武术家、书法家、美术鉴赏家、歌唱家、演奏家、脱口秀大师的“妙论”又横空出世了,而且书中都旁征博引、有例可援、遍稽群籍,非常有说服力。我想,如果不是篇幅所限,或者达云老师见好就收,李白可以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旅行家,“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如今这句人们热捧的文艺鸡汤,不好意思,李白早在一千多年前便践行过了;李白也可以是“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的美食家;李白还可以是“紫书倘可传,铭骨誓相学”的相术家;李白更可以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品酒大师,放在今天或可与茅台的品酒师一起申报院士。
可以的有很多很多,一般文人雅士可以的,天才的李白大都真的可以。李白说“人生贵相知”,高山流水,彩云追月,唱和没有岁月,知音何俱时空?时间和空间,从来都不是知音间的屏障,吴达云是李太白隔了千年时空的知音。
《李白》一书问世后,对李白是不是政治家,不少大伽专家和读者尚有一些争议,可对李白是武术家、书法家等论断,基本都比较认可,少有异议。对此,我倒有些不同看法了。如说李白是心雄万夫的武术家,“十五好剑术”我信,“学剑来山东”我信,甚至还能用“戈戟殳刀矛”等多种兵器,我也权且信。李白的确对剑很痴迷,诗中“剑”字出现了118次,也曾想拜裴旻为师学剑。可说李白是一个武艺高强、能“一射两虎穿”的武术家,我就有些不信了。因为,没见李白像李嗣业、薛仁贵、郭子仪等一样领兵上阵杀敌,也没见他与谁切磋过武艺。我想,“一射两虎穿”“、”十步杀一人”是不是也与“白发三千丈”一样,是李白式的浪漫主义呢?
李白书法《上阳台帖》
还有,说李白是笔气豪逸的书法家,书中有图有真相。这幅《上阳台帖》用笔不循故常,天马行空,行云流水,与李白豪迈诗风吻合,具有李白风范。可惜只有这么一幅,那李白别的书法呢?达云书中列了许多,可惜均成了传说。我想,说年代久远,许多真迹沦于战乱,可李白书法的先辈、东晋王羲之的墨宝曾被伪皇帝桓玄长江水中投之、梁元帝萧绎点燃火中烧之,真迹难觅,即便如此,仍有许多摹本、刻本流传至今。《兰亭序》依然隽妙雅逸,《黄庭经》仍旧气韵优雅,而且其“书圣”之名与李白的“诗仙”之誉一样光耀千古。更不用说“北宋书法四大家”的苏轼、黄庭坚、米芾和蔡襄,他们的作品或真迹或摹本至今仍数量可观。可李白的书法为何形只影单呢?还有,唐文宗向全国诏书御封的“唐代三绝”,即李白的诗、裴旻的剑”、张旭的书”,也把李白归于诗坛领袖行列,其剑术和书法的大家之名也“花落邻家”。
至于李白是歌唱家、演奏家等等,也可以说上一些,这里就识趣打住了,不然达云老师会不高兴了。话讲回来,历代除对“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等界定要求比较高外,对其他“家”则相对宽容许多。从当今来说,只要你加入地方的一个什么协会,那么人家就称你为作家、诗人、书法家、朗诵家等等,而且许多人也欣然笑纳。从这个角度看,凭李白的天纵之才,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成为这些领域的佼佼者。可是,李白是谪仙、诗仙、酒仙,对他的要求也是超乎凡人一些的,在一个方面他必须是翘楚俊彦,出类拔萃,然后称他为“大家”,可能更符会李白的超凡身份。当然,达云老师浓墨重彩的考证,好多是独家之见,甚至是真知灼见,还是很有说服力的,我只是在吹毛求疵、寻弊索瑕而已。
达云老师于我来说是长兄,更是先生。我与他相识虽晚,但也相见恨晚。他的高才卓识就不用说了,看过这本书你不服也不行了,当代李白研究的权威他不当也不行了;他的绝妙书法,矫若惊龙 力透纸背,我等书盲只会说跟字贴没有二致,懂行的书家说他深得“二王”、“颜柳”之精髓,我记得江山的书法家刘毅老师曾赞叹:达云兄,真才人也。他儒雅谦恭,满腹经纶,却平凡的如邻家大叔,这一点他与李白的差异好像有点大,潮起潮落,云卷云舒,他似乎都笑眼相看,等闲视之。还有,达云老师的酒量的高度、酒文化的深度,好像也与李白有不小的距离。达云老师还有什么才艺,我暂时就不知道了,可能以后也会给我们一个又一个惊喜。李白的一生是个传奇,达云老师的经历也颇不平凡,谁能料定他不会和李白一样,给我们一个又一个惊喜呢?
达云老师反复叮嘱我,一定要为他这本《李白》写点看法,我实在不忍拂了他的美意,只好硬着头皮乱扯了一通。写到这里时,欣闻这本书在最近的“2020年读家记忆图书年度评选”中,以绝对优势而荣登榜首,可喜可贺!
吴达云书法作品
秋天夜里的星空有好多璀灿的星星,这么多星星簇拥着一轮皓月,而那轮皓月,就是谪仙人李白。李太白惊艳了华夏历史一千多年的时光,吴达云和他的这本皇皇大作,又为李白温柔了新千年的这一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