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书有益)献给那渐行渐远的亲情——痛悼二舅娘

总有一些惊喜,等着你

痛悼二舅娘

终究是没能熬过这个清冷的冬天,二舅娘去了。

接到表妹打来的电话,我愕然了很久,继而平静下来。这个噩耗,对于年仅六十三岁的老人来说,实在突然。而对于他那已经久病三十多年的身体,则是必然的自然规律,无法抗拒。

当我赶到现场时,既往那位迎出院门亲热招呼的我二舅娘,已经被装进了冰冷的棺材里。我默默地在灵前上香,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位能够像二舅娘一样的农村妇女,那样的孝敬长辈。

外婆早逝,给外公留下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母亲和幺姨均远离外公家乡,一年到头,能看望老人的时间不过一两次,十分有限。大舅在两百公里以外的阆中生活,三舅一家常年在外打拼务工。仅仅二舅一家在家务农。

外公虽有竹编手艺,但生活饮食方面,必须依靠二舅娘。他们数十年如一日,在一起吃饭,从无怨言。每次二舅娘做出的饭,都会充分考虑外公的实际情况,完全优先照顾老人的需要。

晚年的外公,因为一场疾病,生活已经完全无法自理。而被肺心病纠缠了三十多年的二舅娘,也已逐渐丧失了自理能力。每次提及被迫在养老院居住的外公,二舅娘都十分哀伤。她给我讲:“都怪自己不争气,如果自己身体条件许可,怎么可能让老人去养老院生活?”尽管如此,每周,二舅娘都会抽出一次逢场天,前去看望外公。而在二舅娘病重住院的时候,都会给我打电话,要求我母亲替她前往。

坦诚地讲,作为我的母亲,对待外公的态度和方式,不及二舅娘一半。在外公病逝的时候,母亲和幺姨几乎没有落泪。但我看见了二舅娘在灵堂面前若无所措的神情。那种对老人的亲情,融成了她内心深处的哀伤,我能懂。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位能够像二舅娘一样的农村妇女,那样的善待晚辈。

俗话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早些年,三舅夫妇因为生活压力原因,基本上是将我的小表弟带到几乎能上学,就外出务工,前后十余年。这些年,养育小表弟的任务,二舅娘责无旁贷。她对待侄儿,却视如己出,一样地严格要求。从来不会因为是侄儿而另眼相待。以至于小表弟在我面前谈及这些事情,他都会还不避讳地说:“我是二妈带大的。”并且,大舅的两个女儿,都与二舅娘有着难以割舍的亲情。

一个农村妇女的品行,到底能够造成多大的影响?在二舅娘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表达。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作为家庭核心劳动力的二舅,身患腰椎间盘突出,在医院接受治疗,前后几乎二个月。而二舅娘在家,根本无法劳动。田里的玉米急需收获,他们夫妇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却在某一个夏夜,这些玉米神奇地被堆放在了院子里。后面猜测,应该是许多邻居代劳,却没有留下任何行迹。

当年,两位表哥在老家办婚礼,我亲自见证了他们家的邻里关系,数不清的邻居主动前来帮忙,一说需要桌椅板凳,马上就能到位,仿佛是有人在指挥一般,行动十分利落。

二舅娘有兄弟姊妹三人,都和她关系极好。尤其是她的弟弟,作为一名职业牙科医生,给了二舅娘诸多经济和生活方面的帮助。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关心。而这些,必然与这位姐姐当年的付出具有极大的关联。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十分心疼这位二舅娘。若非疾病缠身,不知道会创造什么样的劳动成果。

他们夫妇的辛劳程度,在农村极为罕见。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家每年的粮食,都是以万斤为单位收获。鸡鸭鱼羊,算是成群结队。为了收获田间的农作物,通宵的情况时常发生。以至于后来那些年,已经基本丧失劳动力的二舅娘,依然牵挂着生产,从未有过懈怠的念头。

她曾经告诉我,虽然儿子已经成家,但要考虑他们的难处,要努力劳动,尽可能减轻儿子今后的负担。这种质朴的情怀,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为人父母者,当效仿二舅娘。

二舅娘有着一手好厨艺。在参加工作前的我,每次到外公家,都能吃到二舅娘亲手做的饭菜。那是充满亲情的人间美味。尤其是二舅娘亲手熬制的凉粉,劲道绵长,十分可口。她经常做好后,通知我去拿。为了这难得的佳肴,我总是不顾几十公里的奔波,骑着摩托车前往。

最后一次吃到这凉粉,已经大约在八年以前。那时候的二舅娘,手部骨折刚刚痊愈。忍着疼痛,熬制了一锅凉粉。在交给我时,给我讲:“我现在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现在手不能动。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吃我给你做的凉粉了。”果然,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凉粉。病痛的折磨,让二舅娘身体每况愈下,以至于后来在去家里看望二舅娘,我都会经常亲自动手做饭,而她只能在旁边指导。

他们家每年收获的农家特产,二舅娘都会特意给我留着。比如他们家的羊肉,比如他她在林地里捡拾的野山菌,比如特意为我珍藏的橘子。即便是这次阴阳两隔,二舅也特意拿出一袋十分干脆的花生,一袋包装妥善的苕粉。说是二舅娘早就准备好了打算送我们。原本我是拒绝的,但面对二舅娘的遗愿,现在却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约一周前,我和二舅娘完成了最后一次通话。她告诉我,刚在南充的医院完成了诊治,已经回家了。我就责备她,为什么不把来城里治病的消息告诉我。她说:“我经常生病住院,每年开支上万。给你说了,你们又要破费,我这辈子,欠这些亲戚的情,太多了。”

我还告诉二舅娘,我已经在老家帮助父母修了新房子,她特别高兴,还要求我一定抽时间带她去看看。在二舅娘病逝的前一天下午,我还遇到了她的亲妹妹,聊起二舅娘的病情。我竟然没有亲自打电话问候,现在想起,追悔莫及。

听二舅讲,二舅娘在病逝的前一天,还特意坚持去看望了山垭口另一边的一位长辈。原本几百米的路程,她步履蹒跚,可能走了一个小时。在和那位长辈告别的时候,她还说:“我这辈子,难得再看到你了,你好好保重。”如此说来,似乎二舅娘对自己生命的尽头早有知觉,只是没有和我们直接表达。

乐观的二舅娘,从不惧怕死亡。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讲:“我随时可能睡下去、起不来。”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只要生着一天,就树立着顽强的正能量。

二舅娘所在的家,以及周边的山山水水,我都非常熟悉。在大家忙着帮助料理后事的当口,我和父亲,又到了一次二舅娘家附近的风景区,仅仅两三百米的距离。自去年外公病逝后,我已经足足一年没有到过这里。在高高的树荫下,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荒草。去往风景区的小路,竟然几近荒废。我在小庙的屋檐下,却看不见以往那潺潺的小溪,更看不见遥远的天空。二舅娘的辞世,我几乎失去了对这地方最后一点牵挂。或许以后,我难得再来了。

我实在是不忍亲历这种亲情分离的场面,再加之正好工作十分繁忙,就没有亲自参加二舅娘的葬礼,而是委托父母前往。据母亲说,二舅娘的葬礼十分风光,伴随着凄厉的乐队,两三百朵花圈,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算是对二舅娘一生品行最大的追挽。

人到中年,我知道,不可避免地,要面临甚至亲历这些生离死别,也不止一次次地感伤和喟叹。人的一生,到底应该留下些什么呢?

风中无语,泪眼婆娑。

愿天堂没有病痛。二舅娘,一路走好。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值得去付出

写作,是我业余的唯一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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