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这个公众号,读者小众,但高端。读者群中真是卧虎藏龙。
有人诗词歌赋相和,水平让人赞叹;
有人抄录写了我文章后附的道情诗,书法水平完全不逊色知名书法家,甚至超越;
有人写读后感,洋洋文字,文笔了得;
有人可在第一时间帮助找出错别字;
有人连续几年持续帮助整理文稿,甚至后台留言……
在此,向所有的读者致意!感谢大家的支持!
其实,写这样的公众号,写作本身是不累的,因为我采用了“唠叨体”,比较随意。但考证古籍原典、校对古今字形字意,确实是最费时间的,本公众号,水平有限,但学术态度上还是严谨的。一篇文章,几个小时甚至十来个小时都是正常的,甚至更长时间。写作,我不觉得辛苦,但发文有两怕:
一怕读者读不懂(引用文言文部分),或者是读不下来,因为现在流行刷视频,阅读文字尽管可以开启智力并提高思考能力,但人们都习惯了标题阅读甚至图片阅读;
二怕误解胡评,最怕朋友批评我写作总不唱赞歌,甚至还断章取义地上纲上线,美其名曰:为了你好。这两种情况,都是让辛苦翻译国宝《道藏》的人很辛酸的。
没有自由的思想,不可能有自由的灵魂;没有自由的灵魂,就没有自由的文字表达。如果作者的表达就为了某种功利性原因而不自由,读者的思想就更不可能自由。我虽然没有到“不自由,毋宁死”的程度,但总觉得如果没有思想自由,人生也真的没什么趣儿。如今,小动物们的思想都是自由的,甚至我看到风中的花儿和小草,水中的鱼 儿,它们的思想都是自由的。或许有人随时要它们的命,但没有人给他们洗脑。所以,当有人要限制我的思想时,我就想就此停笔,有时一停就是几个月。工作之余,决不闲逛,全部时间埋头整理《道藏》,但不再上传研究随笔。
说心里话,这几年,真正让我这些年坚持下来的,还真是这些隔屏的知己。比如,今天这位教授。
教授自谦是我的读者,但学术水平远远在我之上,简直不是一个维度上的。我们有时会有些学术沟通,多是我向教授请教。我电子版的中医书籍,很多都是教授无私传给我的。念恩念恩。有时也相互分享一些文章。比如前一段时间,教授转发过来一篇关于胡适的文章,我读后,回复如下:
我曾觉得胡适的学问和修养都是相当不错的,但有些名过其实,过誉不一定是好事。多少感觉他儒雅中透着虚伪,涵养中带着肤浅。(读他的自传时得出的感受)。但从您转这篇文章所摘录他的观点看,他给这个民族把脉还是精准的。他的思想不过时。特别是他说我们“因为愚昧而拒绝被启蒙”,说的就是这个民族四百年来的“精华”。
……
人生中有可以这样无拘束地交流真实想法的朋友,真是幸运。
昨天翻译并上传了《孙真人摄养论》,今天收到了这位教授的读后感----《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么快时间就成文,其文献功底和文笔水平,尽在文中。
尊重作者本意,隐去其姓名,原文转发,我们共同欣赏学习: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杨子博士今天发表了“药王养生法---《孙真人摄养论》”的大作后说:“我总觉得拔头发那个翻译不太对劲。拔白头发怎么就可以养生了?”这是个问题。
实际上,国人早有拔白发和染发的习惯,这样可以年轻、美容、自信。证据是西晋左思《白发赋》:
“星星白发,生于鬓垂。将拔将镊,好爵是縻。”
“拔白就黑。此自在吾”。
甚至“镊白休”成为了典故。南朝宋顺帝昇明二年(公元478年),齐高祖萧道还是齐王时,年五十一岁,其玄孙萧昭业仅五岁,玩戏于膝前。当时,萧道成正让侍女为其镊白发,随口问玄孙:“我是谁耶?”答曰:“太翁。”萧道成笑曰:“岂有为人作曾祖而拔白发乎?”当即掷镜罢镊。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怪术》:“﹝释子希遁﹞见敷镊白,曰:'贫道择日为公拔之。’”宋陆游《照潺湲阁下池水》诗:
“平生不镊白,霜雪满鬢眉。”
《太平圣惠方》[卷第四十一]介绍的“换髭法”还提出了便于拔白发的药方:“莲子草(一两)、没石子(五枚)、母丁香(十枚)、猪粪灰(一两)、酸石榴皮(一枚),上都捣,罗为末,用生姜自然汁和,瓷盒内盛,以东引柳枝子,点于白髭下,点药了,便拔。”《太平圣惠方》卷第四十一中记载了“染鬓发及换白变黑诸方”14条。其中第2条:“老生姜皮一斤。”“至于油腻不洁锅中。密盖之。勿令通气。令一精细人。曙色未分。便须缓煎之。尽一日。药成。置于瓷钵中细研。欲换时。以物点取药。如麻子大。先于白霆发根下。点药入肉。第四日当有黑者生矣”。大致意思为:用老生姜皮一斤,放在油腻的锅中,密封放置。从早上清晨始慢慢煎,煎整整一天。放在瓷钵中研磨成粉。想要换头发时,用点取麻子大小的药粉,先把药点在毛囊处,让头皮吸收,再把头发连根拔起。第四天应当有黑发长出来了。
“拔白就新”代代不绝。才高八斗的李白也曾无奈地“长吁望青云,镊白坐相见”(《秋日炼药院镊白发,赠元六兄林宗》)。杜甫也曾““懒心似江水,日夜向沧洲。不道含香贱,其如镊白休。”(《西阁二首》),其中“镊白休”用的就是萧道成的典。
其次,规定“拔白就新”的日子在孙思邈之后依然记载不断。例如《太平圣惠方》[卷第四十一]就“拔白令黑良日法”:“拔白。令髭发生黑良日。正月四日、二月八日、三月十三日、四月十六日、五月二十日、六月二十四日、七月二十八日。须早晨拔之。永不白也。
又方。正月(五日十三日)、二月(八日十八日)、三月(三日)、四月(十三日二十五日)、五月(五日九月,并于午时前拔。此方深要依法用之久验也。凡拔白发。即先以水于石上磨丁香汁。候拔去。急手敷神仙紫金膏。
《遵生八笺》也有规定哪一天“宜拔白发”、“拔白生新”的记载。
规定那一天拔白头发不是主动养生而是被动养生。中医认为:“发为血之余”,因此头发烧灰存性称为“血余炭”。如果是血热或阴血亏虚,则头发变白。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拔白头发的人不在少数,也不好禁止。所以,古人规定了很多可以拔白头发的日子。如果实在要拔白发,就在这些日子里拔吧,其他日子不能拔!古人强调某日可以拔白头发,言外之意是在强调更多的日子里不宜拔,这是以巧妙的方式让我们不要乱拔白头发。
除了“拔白就新”,古人、今人,世界其他地方的人都在促进黑发生长或者染头发。
《神农本草经》就有中草药医治白发的方子。该书《上品·草部》“白蒿”条谓:“味甘平。主五脏邪气,风寒温痹,补中益气,长毛发,令黑,疗心悬,少食,常饥。”。
葛仙翁《肘后备急方》卷六有两剂染发配方:“醋浆煮豆,漆之,黑如漆色。”就是将黑豆在米醋中浸泡一至两天,再一同加热煮烂,过滤掉渣子,用小火熬制成稠膏。这是古代非常流行的一种染发美发剂,不仅隋炀帝后宫广泛采用,而且还作为宫廷秘方载入《隋炀帝后宫诸香药方》。葛洪还提供了另一种染发剂配方:“先洗须发令净,取锻石,胡粉,分等。浆和温,夕卧涂讫。用油衣包裹,明日洗去,便黑,大佳。”
药王《千金翼方》卷五“生发黑发第八”曰:“令白发还黑方。陇西白芷、旋复花、秦椒(各一升)、桂心(一尺)等四味,捣筛为散,以井花水服方寸匕,日三服,三十日还黑;又方。乌麻丸蒸九曝捣末,枣膏和丸,久服之;又方:八角附子(一枚) 大酢(半升)于铜器中煎取两沸,纳好矾石大如棋子一枚,消尽纳脂三两,和令相得,下之搅至凝,纳竹筒中,拔白发,以膏涂上,即生黑发;又方:熊脂涂发梳之,散头床底伏地一食顷,即出,形尽当黑;又方:石榴三颗,皮叶亦得针沙如枣核许大……”唐玄宗时期著名医学家王焘《外台秘要》也罗列了多种染发配方,其中的“莲子草膏”便是一款制作精良的染发油。
宋朝,官场染发渐成潮流。苏东坡曾讥讽喜欢染发扮嫩的王廷老:
“对花把酒未甘老,
膏面染须聊自欺。”
杭州僧人文莹史料笔记《玉壶清话》中记录了一则《治齿乌髭药歌》:
“青盐等分同烧煅,
研杀将来使最良。
揩齿牢牙髭鬓黑,
谁知世上有仙方。”
元朝《南村辍耕录》上说,中书丞相史天泽本来须髯已白,然而,一朝忽尽黑。元世祖忽必烈见之,惊问曰:“史拔都,汝之髯何乃更黑耶?”史天泽说,我用药染了。问:染了干什么呢?答:“臣揽镜见髭髯白,窃伤年且暮,尽忠于陛下之日短矣,因染之使玄,而报效之心不异畴昔耳。”丞相巧舌如簧,忽必烈听了非常高兴。
但也有黑发染白的实例。南唐开国皇帝徐知诰初当宰相时,因担心自己不够老成、不足压众,于是他服药变其须鬓,一日成霜。后来,徐知诰的做法被宋朝的寇准所效仿。对此,清朝学人洪亮吉的《北江诗话》有载:“徐知诰辅吴之初,年未强仕,以为非老成不足压众,遂服药变其须鬓,一日成霜。宋寇莱公急欲作相,其法亦然。”他们二人通过服药让头发变白,都是为了装成熟、扮沧桑,目的是为了在政治上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
除了中国,古埃及、古希腊、日耳曼、罗马、印度等地,很多有需要的人也是很早就开始使用植物进行染发了。
古埃及的法老陵墓出土的最古老的文献和实物证明了当时人们已经开始使用染色产品。4000多年前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一世派人去美洲寻找草药,结果带回很多能染色的草本植物。王室成员除了用来染指甲外,还用它染发。
当时最为流行的染发产品就是指甲花,也就是如今我们常见的海娜,妇女们用指甲花叶制作的粉末,即海娜粉用来涂抹指甲和染发。此外,同今天使用海娜粉加靛蓝调色一样,古埃及人也同样会使用其他植物提取物和金属化合物来改变发色。
除古埃及外,同时期的其他很多地方,如印度和波斯等也同样十分流行使用海娜粉染发,在西伯利亚,不仅妇女和小孩使用植物染发,许多男人也十分热衷,他们则主要用来染胡须。
此外,当时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染发方式,比如古印度人利用番桂树叶作为染料将自己的头发渲染得亮丽多姿。罗马人用醋酸铅掩盖灰发,方法是用浸醋的铅梳子梳理头发,使其变黑。日耳曼人则用羊脂和植物灰汁混合将白发染黑。古希腊人还使用其他植物提取物,例如来自核桃和接骨木果的提取物。他们也使用矿物质和金属,如铅,汞,或铜,甚至还有从烧焦的蚂蚁卵中的动物成份。
杨子后注:此读后感之外,教授还对我昨天的几句小戏作(《为师》)和了一首打油诗:
教授满街走,
博士多如狗;
纵目望九洲,
教育使人愁!
我对“博士多如狗”一句颇感慨,博士数量跟狗差不多了,但很多博士活得未必有狗幸福啊。忽然想起孔子说自己活得狼狈,如“丧家之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2021.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