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勃莱诗选(美国)
内容摘要:
与友人畅饮通宵达旦后
我们在黎明荡一只小舟出去
看谁能写出最好的诗来
这些松树,这些秋天的橡树,这些岩石,
这水域晦暗而又为风所触动--
我象你一样,你黑色的小舟,
漂过那被凉凉的泉水所喂养的水域。
大片的水下,自孩提时代起,
我就梦见过奇异的黑色珍宝,
梦见的不是黄金,或奇石,而是真正的
馈赠,在明尼苏达苍白的湖下。
这个早晨,也漂流于黎明的风中,
我感觉到我的手,我的鞋,还有这墨水--
如躯体的所有部位那样,漂流于
肉体和石头之云的上空。
几次友谊,几个黎明,几次对草丛的瞥视,
几把被雪和热气所侵蚀的桨,
于是我们从寒冷的水域上面漂向湖边,
不再关心我们是漂流还是一直划去。
董继平译
玉米地猎雉
1
有关一棵树孤独于旷野的奇异事物是什么?
它是一棵柳树。我绕之行而又行。
躯体被奇异地撕裂,且不能离开它。
最后我在它的下面坐下。
2
它是一棵孤独于大片干玉米中的柳树。
它的叶片散落在其躯干和我的周围,
如今变成褐色,点缀着柔和的黑斑,
现在只有玉米梗才能发出杂音。
3
太阳寒冷,透过霜冻的距离和空间燃烧,
野草很早以前就冻死了。
然而为什么我就喜欢观看
太阳在树枝那凉凉的皮肤上面移动?
4
思想独自落叶三年多。
它与那其根部附近的小生物分开伫立。
我愉快于这个古老的地方,
一个容易引起玉米上面的视线注目的地点,
假如我是黄昏时准备好折身返家的年轻动物。
董继平译
深夜林中孤独
1
躯体象一棵十一月的桦树面对满月
伸进那寒冷的天宇。
这些树里没有雄心,没有麻木的躯体,没有叶片,
没有一切,只有光秃秃的躯干攀爬如冷火!
2
我在林中最后一次散步到来了。黎明
我必须回到那设有陷阱的田野,
回到那顺从的大地。
树林整个冬天都将伸着。
3
在光秃秃的林中散步是一种愉快。
月光不被那些繁重的树叶所打碎。
树叶在下面,触摸着湿透的泥土,
发出鹧鸪们喜欢的气味。
董继平译
入夜的恐惧
有不熟悉的尘埃靠近我们,
波浪就在山岗之上的岸边碰碎,
树林缀满了我们从未见过的鸟儿,
网在下面拖拉深色的鱼。
黄昏来临;我们仰视,它就在那里。
它已穿过群星之网到来,
已穿过草丛的薄纱到来,
悄然走动于水的避难所上空。
我们想,白日永不会结束;
我们有着仿佛是为白昼而诞生的头发。
然而,那夜晚的静水终将上涨,
而我们的皮肤将在水下看得很远。
董继平译
苏醒
我的血管中有舰队出发,
水道中响起细微的爆炸声,
海鸥穿梭于咸血的风中。
这是早晨。整个冬天国土都蛰伏着。
窗台铺盖着毛皮,庭院挤满
伏着的狗,和捧着厚厚的书本的手。
现在我们醒来了,起床,吃早饭!
从血液的港口中升起呼喊,
雾,还有桅杆,阳光下木滑车的碰击声。
现在我们歌唱,在厨房地板上轻轻跳舞。
我们的整个躯体犹如黎明的港口;
我们知道主人离开我们去了白日。
董继平译
夜
1
如果我想起一匹马整夜不眠地
徘徊于月光覆盖的短草之上,
我就感到愉快,仿佛我想起过
一艘海盗船犁过深色的花丛。
2
我们周围的槭树充满欢乐,
顺从于它们下面的东西。
丁香睡眠着,植物睡眠着;
甚至连制成首饰盒的木头也熟睡着。
3
蝴蝶用它的肩膀搬运着沃土;
蛤蟆在它的皮肤上承受着花岗石小块。
树冠上的叶片如同它的根部的
黑色泥块那样熟睡。
4
我们象水中圆滑的甲虫那样生活。
在我们所选择的任何方向划过
寂静的水域,又很快被下面
突然吞没。
董继平译
上升之月和下降之月
太阳西沉,每分钟空气都在变暗。夜晚变得浓厚,把大地朝下拉向它。
如果我的躯体是泥土,那么又怎样呢?
那么我就在这下面,在夜晚来临之际变得浓厚。月亮逗留在天上。我的某个部位也在那上面。那部位多么高远!
大地有大地的、尘世的结合之物。它们蜷曲在一个窝穴里,一个饲槽里,双臂的一次扫掠掌握它们,一片松林。幼枭同栖于一棵空心树上。而我们却被分开。
夜晚来临……现在做什么呢?
我的太阳将坠落于大地之下,沿着那海洋的黑暗下的道路嘶嘶地旅行。一百位成长过的圣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把黑暗的小块扔在路上……
午夜时我将到里面去,躺在我的床上,而我的月亮会突然消失。它将整夜在变暗了的大地上空独自旅行,穿过那向它伸出双臂溜走……它将继续前行,观望着……
睡者将朝着漆黑走下来。谁将与他同在?
他将在地牢中遇见另一位囚徒,也许那面包师……
董继平译
果园看守人
雪飘落在雪上,在凯伦农舍后面飘落了两天……当我们把耳朵贴近积雪上,我们就听见那尖口鲷在洋面附近听见的声音,那赛者在临终前瞬间听见的音符,那在水道中将具有浮力的泳者抬起的和弦。
四根鸽草之躯,珍贵而优美,在积雪上摇曳。苍鹭用长腿在白色晨雾中闲荡,当钢琴师在桌前就座,一种富于音乐性的思想油然而生;躯体在黎明前劳作,去理解它的梦。
在其梦中,细腿走下山边,马蹄在木桥上得得作响,沿墙而行,眼睛朝果园内观看。靠近中心的水井边,四个人挺直仰卧;每人枕剑而眠。而那果园看守人,他在何处?
董继平译
浇水者一瞥
黄瓜口渴了,它们的大片叶子转侧于风。我在晚饭后浇灌它们;橡皮水管盘卷在大黄属植物附近。风声吹过头脑;当座者在树下就座之际,一朵微笑在他的脸上泛起。语言帮助那被安慰的东西,沉没的岛屿对我们说话……
这是世界的动物还是蔬菜?
别人爱我们,卷心菜爱泥土,泥土喜爱苍天——一个新时代穿过黑夜临近。更具威胁性,那么多东西在逝去,那么多纪律已经消失,然而双重花朵中的活力并不畏缩,翅膀围绕那座者的脸折叠而起。而这些黄瓜叶子是我伸出的大腿和脚趾。
因此我对那热爱你们花园的浇水者的你们说,你们将怎样无水度过这个夜晚?
董继平译
冬天的诗
冬天的蚂蚁颤抖的翅膀
等待瘦瘦的冬天结束。
我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
是什么导致我们各自隐藏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言词,一个起源。
我们有时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笨拙地,并非全部也未愈合。
当我们藏起伤口,我们从一个人
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
现在我们触摸到蚂蚁坚硬的胸膛,
那背甲。那沉默的舌头。
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的蚂蚁的方式,那些
被伤害的并且想生活的人的方式:
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
董继平译
在多雨的九月
在多雨的九月,当树叶长下那黑暗之处,
我把前额贴在潮湿的、散发海藻味的沙上。
时间到来了。我把选择推迟了多年。
也许是整个生命。蕨,除了生活别无选择。
为了它的倔强,它接受泥土,水,和夜。
我们关上门。“我对你没有要求的权利。”
黄昏来临。“我对你的爱已经足够了。”
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相互独自生活。
野鸭离开群体而漂泊,
橡树在孤独的山边独自发放着叶子。
我们之前的男女已完成了这一点。
一年一度,我会见到你,你也会见到我的。
我们将是两颗果核,不会被种植。
我们停留在房间里,关上门,灭掉灯。
我与你一起流泪,没有羞愧,也没有自尊。
董继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