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迪哲医药向上交所提交的科创板上市申请获得受理。至此,阿斯利康的研发团队总算有了一个归宿。2017年11月,阿斯利康剥离中国的临床前研究业务,随之迪哲医药成立。阿斯利康原来的中国创新中心(ICC)几乎所有研发人员均加入新公司,ICC负责人张小林出任迪哲的首席执行官。阿斯利康和国投创新一起,成为迪哲的大股东。ICC创建于2007年,原是阿斯利康全球四大研发中心之一,十年来,ICC不是没有过辉煌的时刻:这里承担过肺癌新药泰瑞沙在中国的研发。即便如此,仍免不了被分拆的命运。据知情人士透露:“阿斯利康以获批的土地和实验楼入股迪哲,完全抛弃了在华的研发中心。”饶是如此,阿斯利康还算是外资药企研发中心撤退潮中处理得最好的一家。和其他企业的简单“关闭”不同,阿斯利康的分拆模式得到员工的认可,没有出现裁员潮,过渡也比较平稳。但不是每家撤退的企业都能考虑员工的感受。上述知情人士称:“现在行业里还在到处找工作的,很多都是某瑞士药企研发中心解散后的科研人员。”从2004年罗氏建立中国研发中心开始,研发中心就成为外资药企“是否看好中国市场”的投名状——既然都宣称中国是重要的战略市场,那么就应该把制药企业最核心的研发环节也放到中国来,而不仅仅是在中国卖药,这是政策制定的大逻辑。当然,外资药企也乐于在中国开展研发工作。一方面这些研发中心通常针对中国未满足的疾病进行定制研发;另一方面,中国人力、政府等各种资源也为外资药企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以上海为例,2000年7月28日,上海市外国投资工作委员会、上海市科委联合下发了《上海市外资研发中心认定扶持政策》,明确对开设在张江的生物医药产业外资研发机构给予政策倾斜,这一扶持政策一直持续至今。2020年11月2日,上海市政府办还下发了《上海市鼓励设立和发展外资研发中心的规定》,继续释放税收、土地、补贴、人才引进等多方面的优惠。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一开始敲锣仪式有多热闹,最后关门裁员就有多低调。1997年5月,诺和诺德在北京成立研究发展中心,掀开了外企在华设立研发中心的序幕。回顾这些研发中心成立时的盛况,令人不免有些唏嘘。2003年10月10日,礼来中国研发中心正式落成,甚至请出了退休不久的科技部原副部长惠永正担任研发中心负责人。2006年,诺华在中国建研发中心时表示:将中国研发重心放在肝癌上,并认为自己的研究能够和中医结合。2007年,葛兰素史克规划中国研发中心时曾放出豪言:要在10年之内,扩展到千人规模,使上海的研发中心与伦敦和费城的规模相当。同年5月,葛兰素史克中国研发中心落成,时任公司高级副总裁尼森说:“中国研发中心将开展从头到尾的药物研发,从靶点发现、临床研究直至药品注册。”2010年,阿斯利康曾透露,选择在上海建研发中心的初心并不仅仅是研发,而是为了“了解中国的病人和医疗的本地需求”。当时,阿斯利康在海外的部分研发中心正在陆续关闭,时任阿斯利康全球执行副总裁艾达生说:“当然,我们不会关闭做得好的研发中心。”如今,这些当年风光无限的外资药企研发中心都已经关闭:2018年9月,诺和诺德宣布重组全球研发中心,作为转型的一部分,丹麦和中国的研发中心共裁掉约400名员工。2017年9月,礼来制药宣布关闭其位于上海张江的中国研发中心。几个月之后礼来成立了中国创新合作中心,改为和本土药企、学术机构合作研发药物。2017年8月,葛兰素史克宣布裁撤中国研发中心,将其中的研发项目转入美国研发中心。2016年,诺华解散了中国生物药研发团队;2018年,诺华宣布将终止抗生素、抗病毒药物的早期研发,并裁员140人。艾伯维是这些外企里面中国研发中心“寿命”最短的一家,2009年3月,艾伯维的前身雅培公司中国研发中心成立,成为该公司全球7个研发中心之一。2015年,艾伯维关闭了中国研发中心,前后只存在了6年。
跨国药企在中国设立研发中心不外乎几种情况:将一部分非核心研发工作转移到中国;试图研发出中国迫切需求的新药;或者将中国更常见的病种研发放到中国,比如默沙东就侧重在中国研究中国常见的肝炎等疾病。
不过,这些研发中心没能给企业带来多少回报。时间和资本不断投进去,却没能研发出一批中国特有的创新药。
2、表面光鲜、各藏私心难以为继
中国研发中心在跨国药企内部的地位始终比较尴尬,只在特定领域有研发优势,研发成本并不低,投入产出比也不高。这种情况下,往前走很难,后退也很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国的研发中心对某些跨国药企来说,成了一种近乎“鸡肋”的存在。成本是原因之一,在华兴建研发中心的投入成本越来越高,土地、人力、跨国管理等成本都在上升。2013年7月,葛兰素史克爆出商业贿赂案,此后政策趋紧,裁掉盈利能力不足的研发中心成为跨国药企控制成本的方法之一。但对于资金雄厚的跨国药企来说,这显然只是表面原因。有消息称,这些研发中心被跨国药企放弃,更重要的原因是研发生产率危机,投资回报率不足,“没能做出达到国际水准的研发成果”。2017年,某跨国药企大中华区CEO在媒体公开表示:研发中心成立后,很多预期难以实现,临床前研发非常困难,甚至只能“跟着总部研发屁股后面打杂”,深入的开创性研究和新药的发现都很难,顺理成章地成了裁撤的重点。这种水土不服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各家始终对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存有疑虑,不轻易将核心业务放到中国,自然也很难做出核心的成果;另一方面,外资药企在华研发中心的“初心”里,其实还有些私心。
外企在中国的研发中心,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企业为了加快新药在中国的上市速度。过去,中国新药审批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即:纯进口新药审批一般会比国际上慢一个节拍。这当然是出于用药安全性的考虑,同时也有鼓励国内企业创新的意味。
但外企在华开设研发中心后,临床研究能全球同步,在中国的申报节奏也加快了。这是众多研发中心最重要的意义之一。
2017年6月1日,中国正式加入ICH。ICH即“国际人用药品注册技术协调会”,宗旨是建立关于药品安全、有效和质量的国际技术标准和规范,从而减少药品研发和上市成本。加入ICH后,中国与欧美的研发数据结果可以实现“互认”。这让跨国药企投入巨资在全球设立多个研发中心变得不那么必要。
与此同时,中国本土药企也不停地加入研发混战,各路资本也开始进入生物制药领域,这不仅扰乱了外企研发的节奏,更搅动了“军心”。
外资药企研发中心关停潮到来之前,人才流失大潮已经悄然开始:据不完全统计,辉瑞中国研发中心总经理谭凌石、罗氏研发(中国)有限公司首席科学家陈力、赛诺菲亚太研发中心总裁江宁军、葛兰素史克中国研发中心负责人臧敬五等人,都先后离职,创立或者加入华领、基石天境生物等本土创新医药公司。
不挣钱、没产出、小算盘失算、人才流失……外资药企的研发中心难以为继,也就不奇怪了。
一些外资药企的研发中心还在承受着上述压力,但更多的外企,已经逐渐走上了不同的选择道路。
2月底,阿斯利康代理君实生物PD-1的消息轰动业界。同样拥有PD-1类药物的阿斯利康帮君实“卖药”,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君实的PD-1拥有阿斯利康所不具备的价格和适应症优势。
和10年前不一样,如今重磅单品不再是外资巨头们的独创。相反,大外企很难持续拿出惊艳世界的品种,世界制药行业格局正在悄然变化。别说中国研发中心了,就连这些外企的全球总部研发基地,恐怕都没把握能拿出重磅药物来。
如今,药企越来越多地选择战略合作的方式做新药,将研发的某一阶段与外部协作不失为更高效的方式,这当然包括早期研发。因此研发中心的关闭是自然而然的。
而且,中国的开放程度在进一步加大。3月8日,国家药监局药审中心发布《境外已上市境内未上市化学药品药学研究与评价技术要求(试行)》,未来,境内外数据可以统一标准,研发中心存在的意义进一步减少。
选择退出中国研发领域,这些外资巨头显然是有着充分考虑的。2017年,美敦力中国研发中心高级研发总监李元勋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各大跨国药企研发中心存在竞争,一旦选择出局,再入场的成本将会很高。”
我们有理由相信,跨国药企选择进入中国做研发,是一个时代的开始:那些年里,巨头们的高歌猛进,映照着本土企业的野蛮生长。
我们也该相信,跨国药企选择撤出中国研发团队,正在按下另一个时代的启动键。接下来的这些年,巨头们可能会收缩,可能会倒下,世界医药行业市场格局将会有很大的变化。
编辑:詹晓东
审核: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