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记住的才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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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奔流》1985年第3期的《满票》,让乔典运先生获得了1985-1986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进而在全国人民中获得了“满票”。

《莽原》2019年第4期再次刊发了乔典运先生的《满票》和《村魂》。为此,西峡的王俊义在《2019年的记住》一文中说:“1985年,乔典运先生住在哪间房子里,穿的什么衣服,吃的啥饭,喝的啥酒,可能已经无人知晓。而这两篇小说,还有人记得,这是时间的力量。”

时间的力量是强大的,可以毁灭很多人,毁灭很多人的记忆,因而这种力量的面孔是冷酷的。然而,这种力量的情怀却是温暖的,告诉我们什么是经典,告诉我们经典是值得记住的,经典是应该记住的。时间用温润的情怀记住了乔典运先生,记住了他的《满票》,那是因为乔典运先生用《满票》为我们的文学殿堂增加了一张文学脸谱。

二十多年前,我曾读过乔典运先生的《满票》,文中塑造的何老十的脸谱便烙印在了心中。二十多年后,重温这篇经典之作,再一次审视何老十这张脸谱,让我再一次对乔典运先生满怀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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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十是一个老实的人,一个让人可敬的人,一个让人可恨的人,一个让人同情的人。

他三十多年来一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官清如水,没捞过集体的一根麦秸。一张张奖状记录了何老十的奋斗史,记录了何老十的功绩。他为了这些奖状付出了大半辈子,自己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收入。偶尔有一点点物质奖励,也全部缴了公。就是指名道姓奖给他个人的,他也不肯拿回家,他说人都是公家的,何况一点点东西。

何老十穿着一件又脏又旧的黑土布袄子,腰里勒着一根皮绳。经过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他还是这身打扮,只是袄子上多了几个补丁而已。

在何老十的心目中,穿衣吃饭就是革命。在大年三十儿这一天的忆苦思甜大会上,村民们人人穿忆苦衣,个个吃忆苦饭。何老十哭得和泪人一样,诉说着旧社会的苦,让众人都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大年三十儿。

某年秋天,何老十被饿得浮肿了,像一个黄皮冬瓜,何老十的老婆也瘦成了麻秆,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她偷了一点点嫩玉米,挖来野菜,在洗脸盆里煮成菜糊涂,控制着疯狂的食欲,连尝都没舍得尝一口,给何老十盛来一碗菜糊涂。何老十饥饿难忍,接过碗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何老十一碗饭还没吃完就发现了问题,忽然停住不吃了,把手中的碗砸向了老婆,把洗脸盆端到了大队,检讨了一番:“自己护秋,自己的老婆却带头偷,对不起党对不起群众!”他带头发言,开了他老婆一夜批斗会。

他跃身跳进滔滔大浪之中,冒死救了寡妇张五婆的儿子。张五婆的儿子叫小成,小成被救之后认何老十当了干爹。小成成人之后凭着木匠手艺攒了一些钱,打算翻修房子娶媳妇的时候,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何老十过着常常没盐吃的日子,把老婆用来看病的五十块钱要过来,送给了小成,动员小成带头上交了罚款,像盗窃犯奸污犯一样游了街。

在改革开初之初,乔曲运先生塑了何老十这样一个可悲可叹、可敬可憎的形象,就是要告诉我们:生活方式需要改革,思想观念需要开放。否则就会被村民们丢弃,被时代唾弃,就会被改革开放的洪流荡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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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票》这篇小说值得品味的地方还有很多。

何老十在何家坪由大队变成村,选举村长的大会上只得了两票,一票是他自己投的,另一票是谁投的,不得而知。这样的选举结果出来后,选民们一个个像做了亏心事,都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还有人抽泣着哭了。把何老十定为侯选人的王支书暗示那一票是他投的,为的是让何老十能连任;张五婆说她投了票,为的是报答何老十的救子之恩;何双喜说他投了票,为的是他没有忘记何老十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何老十的老婆说她投了票,因为他们是夫妻;何老十的儿子说他投了票,因为他们是父子。

这些声称投票给何老十的人说出来的话是挖心剖肝的,甚至是痛哭流涕地说出来的,但很多人说的却是假话。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并不重要,他们都是为了宽慰他们心中那个可敬的何老十的。他们没有投票给何老十,是因为他们厌恶何老十用贫穷禁锢过他们的思想和言行,他们丢弃的是那个阻挡着他们渴求新生活的何老十。

文中没有点明这一票是谁投的,这正是乔典运先生的高明之处,这种高明叫做留白。这样的留白或许是因为乔典运先生不忍心让何老十的残忍遭遇更加残忍,不忍心撕掉罩在那些虚伪的善良上的那层面纱。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宽厚慈悲的留白,才让《满票》闪闪发光,才让《满票》被时间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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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给乔典运先生带来过命运的转机,也曾给他的命运之中带来过灾难。文革前,由于他的写作成绩非凡,组织上1958年调他到西峡报社工作, 让他成了一名国家干部。文革中,也正是由于他擅于咬文嚼字抨击时弊,被打为黑帮分子和牛鬼蛇神,被列为重点批斗对象。他的家被抄得片纸不留,妻子儿女受到株连,亲朋好友不敢亲近他,他连生火做饭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没有人敢卖给他家火柴,更不敢借火给他家,一家人在寒冬腊月天吃了半个月的生红薯。

这些经历,这些苦痛,被乔典运先生挖掘、剖析和冶炼之后,铸造出了何老十这张脸谱。他在刻画这张脸谱的时候,从大处着眼,从小处落笔,采用的是沉稳冷静的笔调,参考的是契诃夫的笔法,借鉴的是欧·亨利的风格,拷问着生活,拷问着灵魂,拷问着那个时代。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拷问,才让《满票》成了经典,才让《满票》有了让时间记住的价值,才让《满票》有了让我们反复品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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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时间记住的才是经典。时间记住了乔典运,记住了他的《满票》,南阳人更应该记住他,西峡人更应该记住他的《满票》。

1997年2月14日,乔典运先生不幸病逝。时隔三十年之后的2017年,西峡人开始筹建乔典运文学馆,目前主体工程已经完工,正在进行后期施工。乔典运文学馆的开工建设,表明了西峡人一直记着乔典运,一直记着他的那些作品。

被时间记住的才是经典。让我们一起期待乔典运文学馆的开馆之日,一起走进文学馆,重温乔典运先生的《满票》,缅怀乔典运先生。

被时间记住的才是经典。让我们在阅读经典时,隔着时空和乔典运先生对话,向锻造出文学经典的乔典运先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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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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