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梨花不见

辛丑春分之日，往注新冠疫苗，然因过敏而罢之。出七里社区医院，望春风十里，忽忆城西二十里外梨园。当此时节，定有千树万树，如云如雪。便命巾车，疾驰而往。

梨园乃夏张一村，名“梨园”者，盖梨树古老者众也。春分物候，玄鸟乃至，雷始发声。城西薄阴，不见玄鸟，但小径蜿蜒，花树缤纷。路旁古迹一处，红墙碧瓦，朱漆门户，匾额上书“无梁殿”三字。近前，门闩有隙，叩而不应，乃西门也。绕墙而走，见其正门。一道姑领二三子，方跨入院。吾尾随其后，欲入观，道姑顾曰：“今日不开放也。”遂止。

无梁殿者，乃元国师丘处机弟子杨道姑所建。传忽必烈携国师至此，或言此地九龙有现。忽必烈乃依国师言，以八柱镇八龙，上覆砖瓦，特造一殿。因无梁承之，大类元人之蒙古包，故称“无梁殿”。

古人附会之言虽不可信，然殿之殊异，又不可观，故心生怅然，悻悻而去。

道旁玉兰高洁，夹道而种，若有欢迎。村中有此树，不村矣。梨园之梨花，尚未寻得。

忽见瓦房户外，繁华如云。欢呼雀跃而至，见五瓣莹然，香蕊翘丽，叶黄初匀，尖尖卷拂。风过，则有暗香袭来，颇有小醺之意。

妻言此非梨花也，然亦不知为何。花下各执一词之际，有老妪缓缓来。吾近前请问，老妪曰：此樱桃花也。吾家中小院亦有樱桃一株，然匆匆行色，殆忘之于春风鸟语之中矣。几瓣几蕊，何色何香，花开花落，人歌人哭，岂复有相看相怜之暇乎？

往行二三里，见李树碎花，如繁星点点，竟无一叶。春柳扶风，柔媚可爱，如浅绿丝绦，款款招摇。昔日楚王好“细腰”，实乃好男之腰细者。后白话小说，状女子腰细为“柳”，绝妙也。

一翁眇一目，提篮而至。吾问之梨花何处，其东指曰：但东行，有环山路，可驱车往，然梨花尚未开也。妻愕然曰：尚余几日也？翁曰：春分梨开，乃节气之候。然此处僻冷， 花开之日或四五日之后也。言罢而去，篮中苦菜数蓬，盖挖春菜者。

孔子有言：“不时，不食。”村外杨树钻天，杨花满树，随风坠落。一老妪满篮而归，且走且言。杨花旧称“无实芒”者，又名“杨稊”。乾隆五十八年，张问陶见河北灾荒，作《拾杨稊》诗:  拾杨梯，老姐苦，绿瞳闪烁如饥鼠。人拢柳叶我无梯，人断柳皮我无斧。杨稊拾得连沙煮。

杨稊，于今乃时令野菜也。红穗遍地，与妻俯拾，两手空空，顷刻满盈。未几，地上拾净，树不上落，妻仰视久之。吾忽忆元稹诗之“落叶添薪仰古槐”句。太平盛世，无冻馁之人，此时附会诗意，乃其境一也。

寻梨花而未逢，其当开于将来某日，尚可期也。较来迟而逢其零落，大幸也。况见道观，问花期，折翠柳，拾杨稊，乘兴而来，尽兴而返，亦足矣！

夜阑无风，春潮有信。正写此文，忽闻同事杜兄噩耗，顿感梨花飞散，殊无归期。呜呼悲哉，人间草木，枯荣有序，沧海桑田，悲欢相继。杜兄走好，走好。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