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后的名媛世家:活成个体面人, 是中国人久远的人生目标。
文|国粹君,图|网络
名媛这个词,今天已经被叫滥了。好像但凡有点名气、有点姿色、有点财产、能混得几处party,便称得上名媛。浑然不论这名气得之于何,姿色是否浑然天成,财产从哪来,party是高雅还是低俗……
时间倒退一百年,那时候的所谓名门闺秀,绮丽温婉、贞静谦和,接受系统而完整的教育,有礼有节。十指不沾阳春水却又深知人间疾苦,享得了荣华富贵,又受得住世态炎凉,无论任何情势下,都不失做人的骨气与贵气。
虽坐销岁月于幽忧困菀之下,而生趣未尽, 能尽其可能地保留审美的人生态度和精致的生活艺术。
叶圣陶曾说:
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
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这句夸赞的话,是送给民国初年
教育家张武龄的四个女儿的,
她们是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
因张武龄祖籍安徽合肥,
所以,张家四女就被人称为“合肥四姐妹”。
民国世家,与站在权力顶端的
“宋氏三姐妹”相得益彰的,
当属文化界声名卓著的“合肥四姐妹”。
因为出身富家,
她们都受过很好的教育,
是名副其实的民国淑女。
她们的丈夫,也都大名鼎鼎。
长女张元和的丈夫是
有着“上海滩第一小生”美誉的
昆曲名家顾传玠,
二女张允和的丈夫是
著名语言学家周有光,
三女张兆和的丈夫
著名作家、考古学家沈从文,
小女张充和的丈夫是
德裔美国汉学家、耶鲁大学
著名教授傅汉思。
四姐妹的名字中第一个字都是“儿”,
在古文中属于“人”字部。
《通志·六书略》中称:
“人,象立人,儿,象行人。”
“儿”字看起来像两条“腿”,
父亲希望她们长大后独立自主,
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她们也终不负所望,
山河动荡下,见证人生横逆。
苏州九如巷,
白墙黑瓦,垂柳摇橹。
张家四姐妹之大姐张元和(图右)与妹妹张允和合影。
她们笑着,从巷子的尽头跑来。
曾经的绝代风华,
就如年代久远的丝绸一般,
尽管颜色斑驳褪尽,
但依旧有着经过岁月熏染,
却不失风范与品质的温润色泽。
如一株花树,
花开时浓香四溢,
花谢时枝叶遒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1931年,24岁的张家长女
张元和毕业于上海大夏大学文学院
(1951年与光华大学合并成立华东师范大学),
有'大夏皇后'之称。
后去北京,入读燕京大学研究院。
元和一生痴迷昆曲,
爱上昆曲红小生顾传玠,
最终下嫁于他。
那一年张元和22岁,顾传玠20岁。
两人的婚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上海小报都用
“张元和下嫁顾传玠”之类的标题。
那个时代,大户人家小姐
下嫁戏子可要顶得住各界压力。
她遵从内心选择,丝毫不介意。
1949年5月18日顾传玠
率全家去了台湾,再也不曾登台演出,
偶尔在家中唱戏,扮演多是悲剧角色,
听众只有元和一人。
元和对丈夫始终一往情深。
顾传玠经商失败,家中生活日渐清苦,
但大小姐出身的张元和并不抱怨,
而是努力操持好家务。
她不会在私下说丈夫的短处,
也绝口不谈夫妻间的私事……
谈起她丈夫,她有固定的脚本,
照本宣科,绝不失常。
1966年,丈夫因肝病去世。
悲痛不已的元和,
手书《昆曲身段试谱》,
以作为纪念一场。
顾传玠去世后张元和致力于弘扬昆曲,
80多岁还客串了王颖导演的电影《喜福会》。
一次,在扮演《长生殿-埋玉》的唐明皇时,
元和忽然出戏,潸然泪下:
“原来我埋的不是杨玉环,
而是顾传玠这块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二小姐张允和小时候是
张家的“混世魔王”。
生来身体羸弱,爱哭爱闹。
出生时不足4斤,被脐带绕脖子三圈,
祖母坐镇指挥一群仆妇
喷了108袋水烟,好不容易才把她救活。
姐妹同样学昆曲,别人都喜欢杜丽娘,
张允和却爱红脸关公,因为关公讲义气。
长大后张家姐妹联络多由她
从中忙前忙后,
是姐妹四个中的主心骨,
也是最有组织能力的一位。
18岁那年,允和跟
同学的哥哥周有光相爱。
谈性格刚烈似刀的她,
丈夫周有光却温润如玉,
相同的是两人都阔达真诚。
婚论嫁时周有光担忧地写给她一封信:
我很穷,恐怕不能给你幸福。
张允和马上回十几页信,
鼓励他:幸福是要自己去创造的。
等到周有光成为语言大师,
成为汉语拼音的创始人之一,
张允和已经80余岁。
她每天跟丈夫依然娇娇闹闹,
遇到矛盾轻轻跺两下脚,
周有光不得不投降。
夫妻两人每天上午一道茶、
下午一道咖啡,
喝时把杯子高举碰一下,举案齐眉。
允和93岁去世前一直优雅得体,
被媒体称作“中国最后一个闺秀”。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三小姐张兆和肤色较深,
长相秀美,外号“黑牡丹”。
出身好身体好,轻轻松松
拿全校女子全能运动第一名。
穿男装剪短发,却是学校里的万人迷。
沈从文在操场上见到这位
边走边吹口琴、不时潇洒
把头发一甩的女学生,瞬间沦陷。
当校园纷纷传言沈先生
再追不到张兆和就要自杀时,
张兆和冲进胡适办公室投诉。
无厘头的校长笑眯眯地说:
“社会上有了这样的天才,你应该帮助他!”
沈从文前往湘西探亲,
旅途中给张兆和写信:
“三三啊,上次我说到山中的花事,
这次,我跟你说说行船的美妙。”
张兆和则回复家里的米还能吃到几时,
节衣缩食钱可不可以用到年底。
解放后,沈从文被北大学生
贴大字报,被严厉批评,被老友疏离。
他想不开,数度自杀。
兆和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
每个月只有微薄的收入,
但她用微薄的工资资助了25个失学儿童。
外面风大雨大,
她只管悠闲侍弄花草,
并按“品格”为它们排名。
乱世与逆境,好比严冬寒霜,
考验人的品质,枯败的
不过是杂草与温室嫩苗。
而曾经的“黑牡丹”即使凋谢
也“定定住天涯, 依依向物华”。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四姐妹里,最有才情的当属小妹张充和。
可做诗词,写书法,弄丹青,通音律,
善吹玉笛,曾以数学零分、国文满分的成绩,
成为了北大中文系破格招收的第一位女学生。
张充和的“朋友圈”更是灿若星辰。
末代皇帝族兄溥侗常和她一起唱戏,
章士钊赠诗把她比作东汉末年的蔡文姬,
沈尹默要她学书法,
闻一多生活拮据却主动刻图章相赠,
张大千为张充和画过仕女图。
诗人卞之琳更对她一见倾心,
写出著名的《断章》四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与三个姐姐不同,张充和
从小就过继给没有后代的叔祖母李识修,
李识修是李鸿章的亲侄女。
张充和从小就跟李识修
背唐诗,学吹箫,读私塾。
在当年一位普通工人,年收入约20银元时,祖母花300银元每年请考古学家朱谟钦,教充和古文和书法。
朱谟钦是清末民初
绘画、书法大师吴昌硕的弟子,
功力颇深,张充和的书法功底
就是跟着他打下的,后来她成为小楷大家,
被称作当代小楷第一人。
16岁时,张充和回到苏州,
父亲请来沈传芷、张传芳等名师,
教她昆曲,又请有“江南笛王”
之称的李荣忻教她笛子。
有“最后的才女”之称的张充和,
在33岁时经沈从文介绍,
认识美籍德裔著名汉学家傅汉思,
次年结为秦晋之好。
夫妻俩还合作把《书谱》《续书谱》
翻译成英文版。
赴美后,独在异乡为异客,
也曾面对生活拮据,为了还房贷,
张充和想尽各种办法,在加州大学图书馆
找了一份全职工作,
周末的时间全要投身到各种家务活中。
丈夫晚年得了抑郁症,
但即使是这种时候,
她还在写给弟弟的信中晒出自己种菜的成绩。
在耶鲁大学美术学院
教授中国书法二十余年,
充和课外兼授昆曲,成为颇有名望的学者。
穿旗袍,带女儿学昆曲,
带着丈夫成了著名的汉学家。
100多岁时,充和依然在院子里
种玫瑰,种牡丹,种梅花。
身为汉学家的傅汉思曾经这样写道:
“我的妻子体现着中国文化中
那最美好精致的部分。”
张家四姐妹都活成了人生赢家,
元和96岁,允和93岁.兆和93岁,
充和更是享年101岁。
她们的人生经历,各有各的传奇,
也各有各的不如意,
但四姐妹或者说那个年代的名媛
共同特点就是直面现实,
不悲观不抱怨,
不管面对多少困难和打击,
都能坦然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不如人意,
向世人展示中国式的典雅生活,
给后人树立一种纯粹的生活典范。
晚年的周有光、傅汉思、沈从文
严复在《群已权界论》里说:
“以伉俪而兼师友,于真理要有高识暇情,
足以激发吾之志气。”
可见,妻子不仅得是伴侣师友,
还得能激发自己的“志气”以求上进。
张家的四位女婿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内,
都是一等一的大家。
有人说,张武龄的四个女儿
嫁的都是最有文化的男人,
而且中西兼顾,此言不虚。
但更客观的讲,张家四姐妹
她们不仅是一代名家的妻子,
更是她们自己。
即使除掉丈夫闪亮光鲜的名头,
依然能照耀人生的道路。
生于钟鸣鼎食之家,
家境的殷实固然是张家四姐妹
性情的发端,而她们所受到的教育
更让她们能有余地去肃穆,去雅致。
父亲张武龄,不会说教,但尊重生命,
他鼓励身边所有的人,包括仆人的孩子,
希望他们在生命中有所作为。
通过他,张家的几个女儿从小就知道
生命是有目标的,
但不必使用蛮力来达到它。
人性比抽象的原则更加高贵。
人性也不可能与自己所持的原则
相违背或起冲突。
通情、达理、有志、同情,
是父亲给他们的遗产。
让她们在很早就知道,
生活可以化为艺术,而这种艺术,
既合乎道德又具有美德。
张氏一家
对比现在,人们温饱小康
而至财大气粗,于是想到要
复制过去的品质,有心、有力、有钱,
但就是复制不来,因为品质早早没有了,
而品质的重新酝酿,需要时间。
老话说,三代养出一个贵族。
而从五四开始破坏的过去的品质,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才开始,
才有气力想起来要重建,
这也不过才刚刚一代。
而所谓贵族的品质,
是只有价值而没有价格的。
贞静谦和,谨守礼节。
用自己的修养经营自己的一生,
活成个体面人,
是中国人久远的人生目标。
那种品质,像水流润蕴着
浪迹微微,却始终浑然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