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的女儿

1、里长家的女儿

相传在朝鲜,自古以来人们都说,北方出美女,尽在长津湖。

长津湖发源于长津江。长津江水向北在咸镜南道的赴战岭山脉与狼林山脉间被截断而形成长津湖。湖岸西边是柳潭里,东岸是新兴里。两岸的村民世世代代在那里生息。

柳潭里的姑娘嫁给新兴里的小伙子,新兴里人家的女儿许配给柳潭里的青年,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一个惯例。孩子们到了婚嫁的年龄,自然会有人上门说亲,提亲的人也总会先把对岸村子某某人家的孩子夸上一遍。

柳潭里的里长家的大女儿今年刚到了十七岁,就引来了说亲人的主动登门。

“里长太太,对岸新兴里里长家的老大今年刚满十八岁,长得和他爹一样的魁梧,眉清目秀的脸庞,跟咱们家的大女儿真是天生的一对呀!”提亲的大婶明明知道里长家的大女儿叫顺姬,却偏偏套近乎地说是咱们家的女儿。

“他大婶,最近前方战事吃紧,他阿爸吉又不大想把顺姬给嫁到新兴里去了。”

“柳潭里的姑娘嫁到新兴里是多少年来的惯例,再说,两个村的里长家结亲,那可是门当户对的呀。”提亲大婶极力地撮合着说。

近一个时期以来,南北双方战事不断,青壮年随时都有可能被征兵上前线。作为里长的太太经常看到丈夫挨家挨户地动员适龄青年入伍。她一听说新兴里里长家的老大今年刚满十八岁,马上就联想到了那个男孩是要参军上前线的。

柳潭里的里长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里长太太自然体会不到有男孩的父母的心情。男孩子随时都要被征去当兵,因此,家里有男孩的父母,都希望尽快地给儿子说上一门亲事。

柳潭里里长家的大女儿顺姬和妹妹顺善只相差一岁,姐妹俩从小喝着长津湖水长大,细腻的皮肤、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身子亭亭玉立。村子里的婶子们凑在一起时常说,谁家的儿子能娶上她们姐俩真是一辈子修来的福气。

顺姬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女孩儿,地里的活儿和家里的活儿都少不了她。这些天,她也风言风语地听到了有人在给自己和新兴里里长的儿子说亲。

顺姬是个听话的女孩儿,父母吩咐她做什么,她从不反驳。如果父母答应下了这门亲事,她也不会反对的。况且,女孩儿到了十八岁还没嫁出去,在长津湖会让人笑话的。

妹妹顺善可不这么想。为什么柳潭里的姑娘就必须要嫁到新兴里呢。新兴里不过就是在湖对岸嘛。顺善要嫁就嫁到城里去,就离开狼林山,跳出赴战岭。顺善去年跟着爸爸去过一趟城里,城里的生活方便,女孩儿们身上的衣服也比柳潭里的漂亮许多。

二战结束,日本鬼子刚被撵走,长津湖两岸的村民才刚刚过上几年的好日子,南朝鲜军又跑到家门口来欺负咱们北方的老百姓,从此就没有了太平的日子。地里的粮食没等打下来,就被南朝鲜军给抢走了。

柳潭里的男青年都被部队挑了去上了前线,壮年汉子们在村子里组织起来,守护着家园,保护着老百姓。

战争再这么打下去,妇女都要被征战,都要上前线抬担架,救伤员,谁还有闲心去议论十八岁的姑娘没嫁出去呀。

其实,顺姬并不想早早就结婚,结了婚就会变得像阿妈妮一样,每天伺候着爸爸,照看着她和妹妹,再没有了自己的世界。

顺姬是战后长大的女孩子,接受过青年人要为重建祖国而奋斗的教育。她虽然不像妹妹顺善那样追求城里的生活,但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军队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样,为保卫朝鲜而战斗。

2、美军在仁川登陆

在领袖的英明领导下,朝鲜人民军乘胜前进,很快就把南朝鲜匪帮赶到了汉城。三八线以北的人民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长津湖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几天,提亲大婶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长津湖两岸。她走东窜西,忙着为两个里长家联姻。新兴里里长家的儿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应征,提亲大婶已经收了新兴里里长太太的好处,说什么她也要趁着近些日的战局好转把两家的亲事给定下来。

两岸的村民都以为从此天下就太平了,休养生息又重归人们的话题。既然人民军已经胜利在望,战争马上就会结束,柳潭里里长夫妇俩也不应该再有什么顾虑了。在提亲大婶再三地催促下,两家终于在新兴里里长家里见了面。

两个里长家结亲,可谓门当户对。两家父母和两个孩子再一见面,双方更是觉得十分的满意。看来,提亲大婶说话真是没带一丁点儿的水分。男孩儿长得气宇轩昂,女孩儿好似出水芙蓉。两个孩子都羞怯地红着脸垂着头,两家的家长也都一个劲地跟提亲大婶说着致谢的话。

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选个好日子,准备好彩礼,收拾好新房,就可以把新娘子从柳潭里迎到新兴里了。看起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两个村子的人家只等着日子一到,就去里长家吃喜酒了。

可是,一个消息犹如晴天劈雷,在长津湖上空炸响了。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抄了人民军的后路。军队的给养和兵员出现了严重危机。

祖国下达了命令,全民皆兵,全民参战,把侵略者赶出朝鲜去。两家的婚事又回到了原点。里长家的儿子穿上军装,随即上了前线。顺姬也将加入到支前大军的行列,随时头顶着弹药和粮食赶赴战场。此时的三千里江山一片火海。

前些日子,人民军已经打到了汉城,可是,没几天的功夫,南朝鲜傀儡军在美军的支持下,又打过了三八线,战火几乎烧到了鸭绿江。

男人们都上了前线。村子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长津湖两岸一下子变得萧条起来了。

“顺姬他妈,上级要求柳潭里的妇女组织成妇女支前队。里长家的应该带个头,你来当队长吧。把村里的妇女都组织起来,为部队送给养,护理伤员。”

“阿爸吉,阿妈妮的身体不好,走路都困难,哪能抬得动担架呀?”

“是啊!他阿爸,你就让我留在村里,给人民军的战士们烧水做饭,照顾伤病员吧。上前线我恐怕是不行啦。”

“那怎么能行呢?里长家不带这个头,叫我怎么去说服大家呢?”

“阿爸吉,让我来替阿妈妮。上前线我吃得了苦。”

“顺姬,你是说你来当妇女支前队长吗?”里长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个身体柔弱的大女儿能组织妇女上前线。

“阿爸吉,别说是在后方当妇女支前队长,如果需要妇女参加人民军,我也会第一个报名上前线的。”

里长突然发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几天前她还是个文静的待嫁新娘,转眼间就主动要求承担柳潭里妇女支前队长的重任。阿妈妮的眼眶也湿润了,战争让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都变得这么坚强起来了。

3、支前队的姑娘们

顺姬在柳潭里的姑娘中间,摸样长得最俊,又有文化,还是里长的女儿,自然就成了女孩子们的中心。

顺姬从小勤奋好学,柳潭里没有小学校,阿爸吉就把她送到新兴里的村小,每天早晚接送她上下学。北南战争发生前,村里举办妇女识字班,顺姬教大家认字,姑娘们都喜欢围在她身边,听她讲课。

顺姬相信,这次在柳潭里组织妇女支前队,从前识字班的那些姑娘都会踊跃报名。柳潭里姑娘们的心一向很齐,光复前,她们就经常暗地里背着日本鬼子,秘密地为山里的游击队运粮送衣。如今,大敌当前,长津湖的妇女仍然不会含糊。

顺姬先是找来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姑娘,桂秀和慧淑是顺姬邻居家的女儿,三个人十分的要好。善樱和正花是顺姬大伯和叔叔家的孩子。南珠和爱静是顺姬在新兴里村小读书时的同学。京珠和文玉是年初从新兴里刚刚嫁到柳潭里的新娘。

再加上妹妹顺善,十个女孩子成了柳潭里妇女支前队的第一批队员。村里人都说,柳潭里的妇女支前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美女支前队。

妹妹顺善从小和姐姐有着不同的性格。姐姐像阿爸吉,沉稳中透着坚毅。顺善像阿妈妮,热情里充满追求。如果不是姐姐待字闺中,顺善早该有意中人啦。

顺善喜欢城里的小伙子,她不想把自己永远地锁住在长津湖畔。美丽的长津湖只是她的故乡,她的人生追求,早已穿过了赴战岭,越过了狼林山脉

妇女支前队里数顺善年纪最小。但她从未把自己看作是她们的小妹妹。顺善的抱负比天高比湖深,她立志要做一个让长津湖两岸的村民都对她刮目相看的人。

其实,十六岁的顺善做的已经足够了。阿妈妮身体不好,阿爸吉又要忙村里的事。地里的农活儿,顺善总是在默默地做。她不想让柳潭里的人在背后说她们家里因为没有男孩儿才会变得那样。

如果不是战争,顺姬和队员们都该有了自己的婆家。都会被嫁到新兴里,在那里她们依旧是儿时的伙伴,是好邻居。可现在,顺姬和新兴里里长家的儿子只看了一眼,连句话都没说,他就被送上了战场。

大伯家的女儿善樱和顺姬一样,相了亲订了婚,亲事就搁下了。叔叔家的正花比顺善只大一点点,父母还没急着把她嫁出去呢。

南珠从小就没了父亲,剩下她和母亲领着两个弟弟,家里面怎么能缺得了她这个劳动力。爱静的两个哥哥都去当了兵,爱静跟父母说,她要守在爸爸妈妈的身边,等着哥哥他们回来再提自己的亲事。

桂秀和慧淑,一个是顺姬前院家的,一个是后院家的。桂秀已经有了意中人,婆家是新兴里一户老实巴交农民。听说未婚夫随着人民军打到了汉城,现在正被美军堵截在临津江一线。

顺姬家后院的慧淑和她自己的名字一样,贤慧、淑雅的性格,每天把自己圈在家里,从不出屋。可是,战争把这样一个性格的女人也撵出了家门。

顺姬把妇女支前队的情况讲给阿爸吉听。里长爸爸二话没说,就让顺姬她们立刻出发。

“人民军首长要求柳潭里妇女支前队今天下午就出发,你们先去新兴里对面的山上领取运送物资,然后,跟上大部队,把粮食和弹药送到指定的前沿阵地。”

顺姬带领着支前队的姑娘们上了赴战岭。运送的物资一个个都很有分量,需要头顶或肩背。顺姬和姑娘们头顶起弹药和粮食追上男人们,直奔人民军阵地。

山路崎岖、羊肠小道、头上五六十斤的重量,压得姑娘们透不过气来。一路上,支前队里没有了平日的笑声,大家咬着牙,绷着脸,不停地向前赶路。

几天下来,姑娘们的身体都吃不消了。再不添人手,大家都会被累垮的。

支前队必须增添新人,顺姬领着九名队员挨家挨户做动员,劝说未婚的姑娘和已婚的大嫂们都加入进来。

随着战事越来越吃紧,妇女参加支前队变成了强制性的任务,柳潭里妇女支前队一下子增加到了三四十人。顺姬安排支前队员轮换着上前线,闲下来的人就在村里帮着照看伤员。

4、前线寄来的信

柳潭里的已婚大嫂们的丈夫都上了战场。有的才结婚几天,有的孩子已经上了小学。村里人习惯地把新婚的女人叫做战争新娘,顺姬和桂秀、善樱三个人的未婚妻都在前线作战,背地里人们都说她们三个人是战争准新娘。

战争新娘和大嫂们有的已经收到了前方的来信。没来信的都在焦急地期盼着。有的时候,长时间不来信,等到的就会是里长送来的阵亡通知书。一时间,妇女们都害怕起了里长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善樱是准新娘里最先收到信的。一天,支前队的妇女们看到善樱从山间小路下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兴高采烈地往家跑,大家就知道准是善樱的未婚夫从前线来信了。

善樱不大识字,她急匆匆地找到顺姬,求她帮忙给读一下。顺姬看了一下信封,上面只写着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掏出信纸一看,里面装的是人民军寄来的一份阵亡通知书。

一时间,顺姬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善樱从她的脸色上也看出了有些不大对劲儿,她从顺姬的手上一把抢过信,阵亡通知书五个大字跃然纸上。

最近一段时间,阵亡通知书不断,里长不再亲自送到各家各户,只是派人通知他们去村上自取。善樱就是接到通知满心欢喜地跑去取信的。

善樱虽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公文式的通知书上,赫然出现的五个大字总能认出几个。善樱一下子就昏倒在了地上。和新兴里的未婚夫虽然只是见过几面,可是,在她的心里,已经把他装进了二百多个日日夜夜。

顺姬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大伯家的善樱。莫不如就让她恣情地一拗,把这二百个日日夜夜的期盼都发泄出来。顺姬默默地抚摸着善樱的脊背,善樱那凄惨的哭声,让顺姬的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男人。

只要心里装着期待,憧憬着战争结束的未来,女人的身上就会充满无穷的力量。顺姬和柳潭里的姐妹们的身影,出现在长津湖畔的每一个战场。女人们头顶着五六十斤重的负荷,顽强地行进在祖国大地的三千里江山。

前线亲人的来信,人民军的阵亡通知书,好似雪片纷飞一般地从狼林山脉落到了长津湖畔的两个村庄。接到前线来信的女人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心情了,大家都知道,下一封信说不上就是一封阵亡通知书。因为好些家里的女人都有过这样的一番经历。

从新兴里嫁过来的京珠就是刚一接到新婚丈夫的来信,紧接着又收到了人民军的阵亡通知书的。顺姬再不敢帮着小姐妹们读信去了。那个让人心酸的场景,她真实无法接受。她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情形迟早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其实,顺姬从未收到过未婚夫的来信。阿妈妮几次托人去新兴里的里长家里打听,也都说没收到过儿子的来信。没有信寄来,也没有阵亡通知书,就说明人还活着。

人只要活着,总比死了的好,除了让家人多了一份牵挂,也会给亲人一份希望。战争让长津湖畔的女人们经历了无数次死的磨难,对生与死都有些木然了。

 

5、血染长津湖畔

长津湖地处两山之间,坐落在群山之中。战前的长津湖两岸一片安宁,谁知道在这样一片深山里、湖畔旁也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

占领狼林山,扼守赴战领,就能堵住从海上入侵的南朝鲜傀儡军和美军。美军司令部也看出了中朝部队的这一招棋,派来了10万联军与中朝部队20万大军在此对垒。

美军飞机在长津湖上空不分昼夜地狂轰乱炸,狼林山被炸弹削去了山头,赴战岭成了一片火海。美军占领了新兴里,中朝部队镇守着柳潭里。两军对峙,隔着长津湖,敌我双方向对岸射出了无数发炮弹。

两岸的居民早就带着伤员,迁出村子,转移进了深山老林。山里面藏着人民军的物资仓库,两个村子的支前队,照例每天从山里向中朝部队阵地运送物资。

柳潭里的妇女支前队负责志愿军的物资运送,新兴里的妇女支前队保证人民军的物资供应。顺姬带领着妇女们把弹药送到志愿军阵地,回来时用担架把伤员抬进深山里的临时诊所。

战斗打了将近20天,敌我双方损失惨重。志愿军整团整营建制的部队打得不剩一人,人民军整营整连的战士也都牺牲在美军的飞机轰炸中。

如此重大伤亡的战斗,谁都没有经历过。战斗结束后,两岸的村民回到村子。顺姬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看着血水交融的长津湖,她明白了为什么善樱的未婚夫会牺牲,为什么自己的未婚夫会没有消息。战争让柔情的女人流干了眼泪,只有仇恨刻在心中。

柳潭里和新兴里的村干部接到了新任务。最近一个时期,不再为前线运送物资,上级要求他们协助志愿军和人民军打扫战场,就地掩埋和火化阵亡官兵的遗体,运送伤员到后方医院。

有身份可查的志愿军阵亡官兵的遗体就地火化,骨灰运回祖国,送往家乡。有许多无法辨认,无从识别的无名尸体,只好就地掩埋。伤病员被抬到志愿军派来的汽车上,送往战地诊所或志愿军后方医院。

长津湖一战,柳潭里的朝鲜老乡们是第一次直接接触到了志愿军。看到大量的志愿军阵亡官兵和伤员,看到一排排冻死在长津湖畔的志愿军战士冰雕塑像,顺姬她们难过地留下了眼泪。

满地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生命,和顺姬的未婚夫,和人民军的战士都是一样的年龄,他们为了朝鲜,远离自己的祖国,永远地倒在了长津湖畔。

“姐姐,牺牲的志愿军家属很快也会接到阵亡通知书,她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听到亲人牺牲的消息后失声痛哭的。”

“是啊!我们一定要尽全力把志愿军伤员送到后方医院,保证伤员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最大限度地减少志愿军同志的牺牲。”柳潭里的姐妹们异口同声地向顺姬保证。

阿爸吉把顺姬叫了去,告诉她说,

“最近,志愿军的汽车部队都调往前线运送物资去了,运送志愿军伤员只能靠我们的担架去抬。你们妇女支前队敢不敢接受这个任务?”

“阿爸吉,看着那些牺牲的志愿军战士,再苦再累都不应该害怕。运送长津湖志愿军伤员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妇女支前队吧。”顺姬毫无畏惧地接受了任务。

6、情系长津湖

志愿军在赴战岭山脉的中段建立起了临时后方医院,专门收留救治长津湖战役受伤的志愿军伤病员。其中也有少部分人民军伤员来不及转移被送到了这里。

从长津湖战场到志愿军后方医院要翻越两座大山,一个单程就要走上三个多小时。支前队的妇女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每天翻山越岭,艰难地行进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无奈身体满是枪伤无力行走,又不忍心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们抬着他们,一个个只能把牙关咬紧,闭上眼睛叹息着。

连人带担架,一副足有一百几十斤重。别说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就是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也会吃不消的。几天下来,姑娘们的肩旁都磨破了皮,即使垫上垫肩,担架一抬起来,绳子就会深深地勒进肉里。

但凡人到了无奈的境地,情绪上不是妥协就是更加坚定。姑娘们的脸上都挂着一副倔强的神情,她们都紧绷着脸,紧咬着牙,任凭汗水在额前和脸上流淌也不愿擦拭。

担架队后面跟着能自己行走的轻伤员,他们虽然抬不动担架,但是,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枪,他们帮着照看着队伍,提醒大家防范着美军飞机的偷袭。在这空旷的大深山里,即便是轻伤员,也能给女孩子们壮了不小的胆。

碰到小股敌人袭扰,志愿军轻伤员就会冲到前面,遇到敌机轰炸,重伤员的身上,总是覆盖着女队员们的身体。长津湖的女人们身处后方,手无寸铁,但战争的阴影却整日笼罩在她们头上,无情地摧残着她们。

志愿军李排长是个轻伤员,臂膀上有两处弹片擦伤,不影响走路,志愿军首长派他协助担架队运送伤员。李排长每天都把当日去后方医院的轻伤员分成两部分,让他们负责在前面开路和在后面掩护。

李排长见顺善和叔叔家的正花两个人身体弱小,每次都安排她们两人去抬体重较轻的伤员。有的时候,李排长还替换着她们,让两个小姐妹能轮流稍事休息片刻。

“顺善,志愿军排长可真善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正花小声地对顺善说。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抬着空担架,身体轻松了许多。正花的声音唤醒了顺善,刚才,她也在脑子里一直浮现着李排长的身影。

“是啊!我也感觉到志愿军同志比咱们柳潭里的男人们性格好得多。”

“顺善是不是喜欢上志愿军同志了?”

“是正花自己喜欢上了吧?你不是说李排长他人善良吗?

正花和顺善从小在一起长大,即使话不说出来,她们也都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李排长人长得精神,又处处照顾着她们,两个姑娘动了心思也无可非议。

虽然从语言上她们俩和志愿军同志还不能交流,但李排长带领的轻伤员,忙前忙后地为担架队的姐妹们着想,她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顺善,等完成了运送伤员的任务,我们就看不到李排长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送给他点儿什么做个纪念呢?”

“正花的想法真好,我也在想给李排长的礼物送啥好呢。”

“我有一个想法,你听了可别笑话我好吗?”

“正花你说吧。只要能表达出我们对志愿军同志的热爱,我都听你的。”

“我看李排长他们都抽烟,我们俩给李排长做一个烟荷包,上面绣上咱们两个人的名字,你说好吗?”

“正花,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今天晚上,我们俩就连夜绣出来,运送伤员的任务这几天就快结束了。”

“顺善,那我们就赶在分手的当天把烟荷包送给李排长吧。”

吃过晚饭,顺善来到叔叔家,和正花两个人躲在屋子里做起了手工。正花在荷包的一面绣了一朵金达莱,花朵的旁边绣上了正花的名字。顺善在另一面绣下了长津湖水,湖面上绣着顺善两个字。两个人只等着分手的那一天,送上她们的礼物。

最后一天运送伤员的日子到了,顺善叮嘱正花把烟荷包揣在身上,等到任务结束后,俩人当面送给李排长。担架队像往常一样在山路上艰难地行进,李排长不时地替换着顺善和正花,又跑前跑后地招呼着前进的队伍。

忽然,远处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狂轰乱炸。担架队员们立刻放下担架,迅速地趴在了志愿军伤员的身上。

顺善和正花同时扑向了担架上的伤员。敌机飞过之后,顺善连忙爬起来查看伤员,正花也想起身,可是她感觉到有人重重地压着自己,身体动弹不得。正花焦急地喊着顺善,顺善看到的是李排长倒在正花身上,衣服被鲜血染红。

大家都跑过来唤喊着李排长,正花哭着拿出烟荷包给李排长看。李排长微弱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正花的脸,看到了烟荷包上的金达莱。他微笑着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李排长是为了掩护正花牺牲的。正花对不起李排长啊。”正花伤心地哭着,手上紧紧地攥着那只烟荷包。

“李排长没有用上烟荷包,都怪正花没早点儿把烟荷包送给他。”正花不顾一切地失声痛哭。

“顺善,这个烟荷包让我一个人保管着吧。我想永远替李排长带在身上。”正花悲痛欲绝地倒在了地上。

“正花,你不要太伤心了。李排长是为了朝鲜祖国的解放英勇献身的。长津湖的姐妹们都会和你一样永远地怀念他。”顺姬扶起正花,安慰着她。

几天以来,繁重的运送伤员任务让顺姬疏忽了对正花妹妹的关心,可她又哪里知道,在顺善妹妹的心底也深埋着同样的痛苦和悲伤。

7、长津湖的战争新娘

柳潭里妇女支前队成立之初,队员们根据各自的身世,无形中就分出了几个小圈圈。平日里,准新娘们聚在一起,少不了要倾诉着她们对未婚夫的思念。战争新娘几乎都是从外村嫁到柳潭里的,她们的男人又都是柳潭里的青年,凑到一块儿时,又多出了一些公婆一家人对新婚丈夫的话题。顺善和正花几个还没说上婆家的小姑娘们都羞于男女方面的事情,就喜欢拿大姐姐们打趣。

可是,战争已经进行一年多了,噩耗不断传来,上前线的男人们的死讯一个接着一个。平日里能歌善舞的善樱自打接到未婚夫阵亡的通知,就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桂秀还是一年前接到过未婚夫从汉城前线传来的喜讯,之后就再也没了音信。顺姬到如今连一封信也没有收到过。刚开始大家还以为,没有消息就说明还活着,或者就是好事。可是,时间一长,风言风语多了,顺姬和桂秀也坐不住了。

“有人说人民军队里的一个士兵开小差逃到南朝鲜去了。”

“我也听说有的人民军战士被俘后就投降了南朝鲜军。”

一时间,没有接到前线来信的女人,没有收到阵亡书的人家都着了慌,生怕别人议论的就是自己。村里人遇见她们时的眼神也开始有些异样了。没有阵亡书,也没有立功喜报,谁知道他人是不是还在人民军队伍里呀。

长津湖的战争新娘和准新娘,还有她们的家人们,都急切地盼望着能有人给她们带来一个准确的消息。可是,他们又都担心,一旦是阵亡,万一是被俘,更可怕的就是投降了敌人。

战争持续了一年以后,柳潭里妇女支前队里的几个小圈圈也发生了变化。丈夫阵亡的新娘得到了政府的关怀、男人身在前线的新娘受到了大家的尊重、杳无音信的新娘自卑地凑在一起,共同祈盼着能有一天还自己一个清白。

大伯家的善樱自从接到了未婚夫的阵亡通知书,就主动地离开了顺姬她们,加入进了阵亡新娘的圈子里。阵亡新娘的圈子不断地扩大,如今已经有十多人了。

阵亡新娘的心都是死的,是凉的,她们不再有期待,每天只知道头顶着弹药肩扛着粮食,机械地跟着队伍上前线。

如今,战争准新娘的圈子里只剩下了顺姬和桂秀,两个人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顺姬每天还要招呼着队伍,她的声音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清脆了。桂秀每天跟在顺姬的身后,好象这样才会有了些依靠。

战争已经把地域分成了南北,分成了前方和后方,为什么还要把人也分成了三六九等呢。不知怎的,顺姬对桂秀格外地关照,宁可自己多背一些多扛一点儿,也不想让桂秀累着。

顺善能体谅姐姐的苦楚,经常和正花一起过来安慰姐姐和桂秀。

“我就不相信姐夫能跑到南边去,也许他们在大深山里打仗,那里不通邮呢。”

“桂秀姐姐你也不用看别人的白眼,没有准确的消息就说明人还活得好好的。”

顺善和正花自从志愿军李排长牺牲后,一下子都变得沉稳,变得成熟起来了。两个人谁都不再提李排长的事,但两个人在心里一刻也没忘记担架队的那些日子。

8、顺善和正花的心事

顺善和正花年龄相仿,如果不是战争,早就会有人给她们俩提亲了。顺善心气高,给她说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顺善看上的男人那一定就是他一辈子的男人。

李排长在顺善心里一扎下了根,周围的男人再没有能入她眼的了。李排长英俊潇洒,他不怕牺牲,可亲可敬。顺善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就是李排长那个样子。

李排长虽然是志愿军,可顺善从未想过自己的心上人就应该是新兴里的,就必须是长津湖的。顺善心里追求的他,只要是值得自己敬仰的男人。

难道相亲、结婚就该是阿妈妮她们那个样子,就必须守在新兴里,守在长津湖,一辈子在田里劳作,一辈子在家里相夫教子嘛。

顺善有自己的生活追求,她憧憬着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在一个新的天地里,开辟一种新的生活。如果能和李排长永远在一起,即使是在李排长的家乡,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都被美国鬼子发动的战争给毁掉了。顺善今后再也不会遇到像李排长那样的人了。顺善的心随着李排长的牺牲凉了,死了。顺善不知不觉地让自己也走进阵亡新娘的圈子里去了。

顺善看得出正花也把李排长装在了心上。正花每天都揣着那只烟荷包,把金达莱和正花名字的那一面贴在心口上。

正花也加入到了阵亡新娘的行列。李排长闭上眼睛前,清晰地看到了她拿着的荷包,看到了荷包上绣着正花的名字。从那一霎那时起,正花就把自己当作是李排长的人了。既然李排长已经离她而去,那自己也一定要非他不嫁,守他到底。

正花不介意顺善对李排长有什么想法,正花只相信李排长是为了保护她受的伤,是看着她的脸,听到她的哭声离去的。因此,李排长是属于正花自己的。

妇女支前队的姐妹们都十分同情这两个小妹妹,阵亡新娘圈子的几个大姐姐更能理解她们俩的心情。心里只要装着憧憬,埋藏着希望,就能坚强地活下去。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正花就不能辜负了李排长为自己付出的牺牲。正花心里装着李排长,坚持每天和支前队的姐妹们为前线的志愿军运弹药送给养。正花的顽强激励着顺善,两个小姐妹的身影总是形影不离地出现在战场上。

每当看到志愿军战士挺身跃出战壕,奋勇追杀敌人的时候,李排长的身影就浮现在正花和顺善眼前。为了朝鲜人民,李排长的挺身一扑,让正花和顺善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正花和顺善俩在私下里商议,她们也要参加人民军上前线,要亲手杀死几个美国鬼子,为李排长报仇。长津湖水养育的顺善和正花,敢想敢干。小姐妹俩立刻去找里长爸爸,提出了要参加人民军的志愿申请。

里长是正花的二伯父,是看着正花长大的。他了解正花和自己的女儿顺善是一样的性格,也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不会反对正花参军的。

残酷的战争吞噬了无数男人的生命,时局已经到了连女人都要应征上阵的危险时刻。顺善和正花的报名立刻得到了批准,一同参军的还有慧淑、南珠和爱静。柳潭里妇女支前队的五个姐妹换上了人民军军装,随着部队上了前线。

9、长津湖的女兵

顺善和正花、慧淑三个人被分配到了人民军前线卫生所,当上了一名战地护士。南珠和爱静俩人分在战地宣传队,每天上前线为人民军战士演出,鼓舞斗志。

在柳潭里时,她们接触的都是志愿军,现在参军到了人民军,顺善想起了要替姐姐打听一下姐夫的情况。只要能找到从长津湖参军的战士就有可能知道姐夫的去向。临走时,姐姐特意叮嘱过顺善,姐夫的名字叫金勇男。

和战地护士相比,战地宣传队的南珠和爱静每天到各个部队去慰问演出,接触的部队战士要比顺善她们多。顺善遇见南珠她俩时,告诉给了她俩姐夫的名字。

“顺善,你不说我们也会帮助你姐姐打听的。我们和你姐姐可是小学同学,在一起上了三年学呢。”南珠兴奋地说。进了宣传队的南珠,每天唱歌跳舞比从前更活泼了。

“爱静姐,你哥哥都有消息吗?”

“还没打听到呢。前几天有个部队的人说,去年从长津湖参军的好像都开到三八线以南去了。”爱静的两个哥哥和顺姬的未婚夫一起走的,也是一走就再没了消息。

从柳潭里支前队入伍的五个小姐妹偶尔遇到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五个人的共同话题最多的还是长津湖和柳潭里。离开了家乡,长津湖的湖水在她们心里变得更美了,柳潭里的亲人觉得更亲了。

身着女兵服装的五个姐妹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能在一起照一张合影寄回家。眼下没有照相的机会,她们就约定好,先一起写封信,让家人们放心。姑娘们都有切身的体会,长津湖的亲人是多么盼望前线的孩子能给家里报个平安呀。

“顺善,你们三个上前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下次见面前,我会打听到你姐夫的情况的。”

“南珠,你和爱静俩人也要注意安全,争取下次见面,我们五个姐妹能在一起照一张像给家里邮回去。”

每次见面,姐妹几个都是匆匆离别,紧张的战斗不允许她们多谈。分别后的姐妹又回到了前线,又上了战场。

前线部队伤亡很大,顺善她们跟着医疗小分队穿梭在人民军各个阵地。三个姐妹从火线上用担架抬下伤员,协助军医及时救治伤员,仿佛又回到了了参军前在担架队的那些日子。

战地护士比支前队的工作更加危险。她们要冒着密集的炮火抢救下伤员,再把他们抬到安全的地方进行救治。每当顺善提醒正花注意敌人的枪弹时,正花总是笑着指指装在胸口的烟荷包说,有护身符在这里。

可是,不该发生的事在她们中间到底还是发生了。在五个姐妹参军不到三个月的一天,顺善和正花抬着伤员返回战地卫生所的途中,又遭遇到了美军飞机的袭击。

躺在担架上的伤员是名老战士,他看见敌机喷着火舌飞了过来,忙喊顺善她俩放下担架隐蔽。可是,没等担架落地,敌机就俯冲了过来,机枪子弹扫射在担架旁,顺善用身体挡在伤员的前面。

突然,顺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倒,回过身时,她看见正花俯在她的身上,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正花倒在顺善的怀里,脸上是那么的安详,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正花掏出了被鲜血染红的荷包,交到顺善手上,说完了她人生最后的一句话,

“我随李排长去了。把荷包还给你,你要好好活下去。告诉我的父母,我随李排长去了。”

“不,不,不是的。正花,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荷包是李排长留给你的。永远都是正花的呀!”不管顺善怎么的呼喊,正花再也听不到了。

一场战斗停了下来,战地宣传队返回了驻地。南珠来卫生所找到顺善,俩人见面时,她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

“爱静牺牲了。演出刚到一半,美国鬼子的飞机就来轰炸。爱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南珠已经哭干了眼泪,说的很平静。可是,当顺善告诉她正花也牺牲了,两个人的眼泪似泉水一般地涌了出来。

10、长津湖上空的噩耗

柳潭里的里长家收到了顺善她们的来信。信是在正花和爱静牺牲前发出的。

“阿爸吉,顺善当上了战地护士,和正花、慧淑在一起。”顺姬看着信说。

“快去告诉正花、慧淑家,让他们家人早点儿放心。”里长催着顺姬快去各家通知。

“阿爸吉,别着急,下面还有呢。南珠和爱静在战地宣传队,每天上前线给人民军战士作慰问演出。”

“孩子们当了兵都有出息啦。”阿妈妮激动地说。

“顺善说没说,打听了勇男的消息没有?”里长急切地问。

“顺善说了,她们正在打听,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那你就快去各家把信给他们都念一念吧。”

听说五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里长的心里放下了一半。这封信会给五个家庭带来无比的欢乐。这几个孩子又都是经他的手送到部队上的。在顺姬读信之前,他真怕信里提到谁有个三长两短的。

柳潭里决定派出一支小分队上前线慰问人民军。小分队由顺姬带队,挑选了参军的五姐妹的家人参加,新兴里嫁过来的京珠和文玉也加入了进来。大家背着各种慰问品,按照顺善信上说的地址出发了。

小分队走了一天一夜,赶到人民军驻地时,正巧战地宣传队在排练节目。大家见了南珠别提有多高兴了。一问,顺善她们还在前线阵地参加救护,顺姬不免有些失落。

“收到顺善的信,阿爸吉就说要组织慰问队来看你们。”

“顺善她们三个都好吗?”
    “咦!怎么没见到爱静呢?”

“打听到了桂秀未婚夫的消息了吗?”

小分队的姑娘们不停地询问着南珠,可越是追问,南珠越不知从何说起。南珠根本没想到柳潭里会派人来慰问她们,事先也没和顺善她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告诉她们的家人。

可现在顺善她们都不在,让南珠一个人承受回答这么多的问题,可真是难为她了。南珠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大家猛然感觉到了什么。爱静一直没有出现,又说顺善她们上了前线。

“南珠,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倒是说话呀。”

“南珠,你快说,是不是爱静她们出事啦?”

“南珠,你别哭了,快起来,和大家说实话好吗?”

“正花和爱静都牺牲了。”南珠蹲在地上捂着脸,哭着说出了真相。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了,谁也不再说话了,谁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了。姐妹们同时抱头痛苦了起来。那哭声让人听着是那么的心酸。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她们还那么年轻,手无寸铁,没伤害任何人,就让她们离去了,这样的战争就这样打下去,是为了什么呀。

慰问队的姑娘们决定要把慰问品亲自送到前线去,送到阵地上的每一位人民军战士的手上。人民军部队首长起初不同意她们的请求,前线阵地的美军炮火太猛烈了,首长不想看到无辜的女人受到伤害。

顺姬她们高举着“长津湖慰问人民军”的旗帜,执意地向阵地冲了过去。姑娘们的心里充满了复仇的情绪,生与死早已经置之度外了。

长津湖的旗帜在阵地上飘扬,鲜红的旗帜唤起了人民军战士的斗志,战士们高呼着口号,奋勇杀敌。顺善和慧淑看到了长津湖三个大字,看到了姐姐带领着家乡的姐妹们出现在阵地。

长津湖的女儿们在前线相遇,在阵地相见。姐妹们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可是,谁也不再提正花,谁也不愿说起爱静,她们把对烈士的怀念化作了力量,把对祖国的爱献给了人民军战士。

战斗间隙中,慧淑把顺姬未婚夫勇男的不幸、爱静两个哥哥的牺牲、桂秀男人的噩耗偷偷地告诉给了京珠和文玉。顺善不想让姐姐知道的那么早,她也无法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姐姐。几个姐妹商量后,决定把勇男的遭遇隐瞒到战争结束。

慰问小分队完成任务后,在返回柳潭里的途中遭遇到了南朝鲜伪军的袭击。志愿军首长派出护送小分队的人民军战士,掩护姑娘们撤退到安全地带。

可是,京珠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抢过人民军战士手中的手榴弹,誓死要和战士们战斗在一起。在南朝鲜伪军的冲锋枪扫射中,一位人民军战士倒下了,又一位战士牺牲了。

伪军逼向京珠,试图俘虏住她,京珠无畏地冲入敌群,勇敢地拉响了最后一个手榴弹。京珠为了掩护大家,与敌人同归于尽,长津湖又失去了一个她的女儿。姐妹们的眼眶湿润了,拼着命地呼唤着京珠的名字。

11、停战后的长津湖

柳潭里慰问人民军小分队回到长津湖后,三八线以北再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局部战争配合着板门店谈判时打时停,负伤的人民军战士陆续退伍重返家园,村民们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许多新的消息,纸里再也包不住火啦。

“顺姬的未婚夫刚一上战场,就做了美军的俘虏,早就被押到南朝鲜去了。”

“爱静两个哥哥所在部队,在突围当中绝大部分都被美军的飞机炸死了。许多人的尸体无法辨认,都就地掩埋了。

“桂秀的男人在临津江一战突围不成,做了南朝鲜伪军的俘虏,至今生死不明。”

“长津湖的男人都战死了,女人活着还有什么用?”京珠的妈妈在新兴里疯疯癫癫地到处地说。

京珠拼着命随阵亡的丈夫而去、爱静无声地和两个哥哥同行,正花在心里与李排长为伴,三个姑娘都成了柳潭里的女英雄。只有顺姬和桂秀被剩了下来。

就因为她们的男人做了俘虏,又因为她们都还活着,长津湖不再善待她们了。顺姬伤心欲绝,桂秀痛不欲生。

没过多久,顺善也退伍回到了柳潭里。长津湖两岸的人又议论开了。

“里长家的顺善是因为受了她姐姐未婚夫的牵连,被人民军遣送回来的。”

“里长的女婿成了美军俘虏,他怎么还能继续在柳潭里当里长呀。”有人竟对顺姬的阿爸吉提出了质疑。

“里长的儿子宁做俘虏,不与敌人同归于尽,今后谁还愿意为国捐躯呢。”新兴里也出现了同样的发声。

结果可想而知,做了十几年的里长这两家,从此,在柳潭里和新兴里不再被大家尊敬了。很快,顺姬也被请出了妇女支前队,让她在村子里帮着干些杂活儿。

“上了战场,决不能贪生怕死,更不可向敌人投降。万不得已时,就与敌同归于尽,以死殉国,万万不可做美军的俘虏。否则一人当了俘虏,全家人都要跟着遭殃。”长津湖两岸的村民,竟有这样给前线的儿子写信的。

战争期间,全民人心归一,同仇敌忾。战争过后,人们闲暇下来,也有时间议论起别人的是非曲直啦。

新兴里的金勇男一家因儿子的被俘,里长做不成了不说,又诛连到了柳潭里的顺姬一家。曾经给两家提亲的那个大婶也因此受到牵连,在长津湖两岸再也抬不起头来,谁也不敢再找她帮忙说亲了。

在此后的漫长岁月中,老里长家的两个女儿不再有人登门提亲,村子里的人都像躲避瘟疫一般,躲着这一家人。

顺姬心里装着勇男,她始终不相信勇男会投降南朝鲜傀儡军来打自己人。连女人都能视死如归的年代,何况他还是个堂堂的男人。

顺善怀揣着那只荷包,她默默地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去一趟李排长的家乡,站在李排长的墓前,向他诉说自己和正花两个人的心事。

时光就这样艰难地度过了数十载,柳潭里的老里长夫妇和湖对岸的亲家早已过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顺姬姐妹俩的身世被一个新的名词给代替了。人们开始称呼她们为“离散家属”。

成了离散家属的姐妹俩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风烛残年,她们似乎开始不去在意长津湖的人们是怎么地对待自己了。但是,在顺姬和顺善俩人的心里,她们依旧是从前的那个老里长家的女儿。

国忠创作

起笔于2019年2月22日

完成于2019年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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