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思维重想象比兴手法要多用
在人们鉴赏诗歌或提笔写诗前,应该弄清楚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是:诗应该怎么写?
诚然,节奏、韵律等形式往往成为区分诗与文的重要标志,但这还不是问题的本质。有的诗歌不押韵,可人们还是称它作诗歌;有的散文也押韵,可人们还是把它叫散文。
散文往往直说,诗歌须用“图画”。被诗人郭沫若称为“经纶外,诗词余事,泰山北斗”的诗词大家毛泽东同志,在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一日《致陈毅》的信中鲜明地指出:“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
诗人臧克家曾说过:“几十年来,新诗的散文化倾向是严重的。抽象的说教,直白的道情,使诗使去了鲜明的形象,减却了引人入胜的魅力,读作品时,不能使人如见其形,如闻其声。”(臧克家《毛泽东同志与诗》,原载《红旗》1984年第2期。)
什么叫形象思维?
举例来说。有这么一个意思,用散文化的语言来表达是这样说的:见过天下最美好的堪称一流的东西,对于二流、三流的东西就不足为奇、难于动心了。这句话中有概念、判断、推理,运用的是逻辑思维。
同样一个意思,用具体鲜明的、可以感知的“图画”说出来却是两句相当有名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它的意思是:经历过“沧海”、“巫山”,对别处的水和云就难以看上眼了。诗中用的是形象思维。
选自唐人元稹的《离思》中的“沧海”、“巫山”就是两个“形象”,它并不完全等同于自然界的“沧海”、“巫山”,而是在客观的物象中融入了诗人的人格情趣;在诗人看来是世间至大的“沧海”、至美的“巫山”,是诗人倍加赞颂的美好事物的代言物。
“诗言志”,“诗缘情”,诗词要表达的是思想情感,但思想情感是虚而难见的;要将其化为可感的具体形象,就需要某些物象的载体,如山水、田园、动物、植物、日用品、建筑物、历史人物、历史故事等等。
形象是根据社会生活中各种物象(事物、现象)所创造出来的负载着一定思想情感内容、因而富有艺术感染力的具体生动的图画。
与用概念、判断、推理来进行思维的逻辑思维不同,形象思维是用具体鲜明、可以感知的形象来进行思维,并用它来表达思维结果。
形象思维离不开想象。雪莱曾说:“诗是想象的表现”。我国古代著名文学理论评论家刘勰的《文心雕龙》说:“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这里讲的就是想象构思。
“只有想象里才有诗。”要具有形象性,就须善于敏锐地捕捉事物的特征,充分运用想象的力量。
比如诗人写愁,充分运用想象,借用夸张、比拟、比喻等修辞手法,写出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诗句。
大诗人李白以夸张衬托自己的愁:“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听说王昌龄被贬,愁心则与明月可以同行:“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女词人李清照写自己满怀难言的苦闷愁绪,慨叹道:“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写愁之沉重,则以舟载来比拟形容:“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写愁之繁多,有以重叠之山来比较烘托,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写愁之绵长,有以水喻之者,南唐后主李煜慨叹自己从国主骤然成为阶下囚的万缕愁思:“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写愁之密布,有以海之比喻者,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尤为新奇者,以三件物事比愁之繁杂、弥漫也,贺方回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诗人写愁,充分运用想象,借用夸张、比拟、比喻等倏手法,可让愁生“三千丈”长的白发,可使愁随明月前行,寄给友人;可以用舟载不动显示出愁的无比沉重,还可以把它与叠山、江水、深海、烟草、风絮、梅雨来对照比拟,写出它的繁杂绵长密布乃至无穷无尽。
上述诗句中关于“愁”的想象大胆新奇,鲜明生动,给读者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情思,产生了动人的艺术效果。
形象思维须借助于想象,同时,形象思维也离不开“比兴”,正如诗人毛泽东所说“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
诗中常用到“比兴”。“兴”即“起”,是想象的起点与契机,是客观事物触发了情思,人心与自然物之间的一种感发与相通。“兴”表现在诗中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比,即比喻,“以彼物比此物”,用浅显常见事物来说明抽象的道理和情感。
举例来看。《诗经·桃夭》开头四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桃树茂盛美如画,盛开着鲜艳粉红的花。这位姑娘要出嫁,祝福你有一个和美的家!诗人以桃花盛开起“兴”:桃花盛开,正是姑娘出嫁的好时节;其中又暗含着“比”,把鲜艳的桃花比喻成年青娇美的新娘。诗中用了“比兴”,使要表达的事物有了生动、具体的形象,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产生一种美妙的艺术效果。
诗要用形象思维,但并不排斥用它来表达某些抽象的思想。写诗的人若能“托象以明义,因小以喻大”(王弼注《周易·系辞》,用比喻、借形象来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也可以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看看下面的例子。
唐朝时,应进士科举的举子有向名人呈递作品希望得到称扬和介绍于主考人的“行卷”风气。有一个叫朱庆馀的举子,平时已向官水部郎中张籍“行卷”,已经得到他的赏识,临考前想再询问一下自己的作品是不是合主考的要求。又不好直说,就写了一首诗《闺意献张水部》送给张籍: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首诗看起来是描写“闺意”,写新妇拜见公婆之前精心梳妆打扮,仍觉没有把握,只好询问一下身边的丈夫的心理活动;实际上是作者以新妇自比,以新郎比张水部,以公婆比主考,借此询问自己的作品合不合主考之意的意途隐含其中。
张籍在《酬朱庆馀》一诗中明确回答了朱庆馀提的问题: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张籍将朱庆馀比作一位美丽善歌的采菱越女,会受到人们的赞赏,暗示朱不必为考试担心。
以美女比才子,以夫妻比君臣、朋友、师生关系,乃是我国古典诗歌常用的传统手法。这两首诗都用了这种手法,用比喻、借形象来表达自己隐含的意思,可谓珠联璧合,千年以来传为诗坛佳话。
诗要用形象思维,构思时须借助于想象,往往要用到比兴。请想写诗的人在提起笔写诗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