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鱼刺(散文)
好吃鱼,总被鱼刺鲠喉。我等细民只是吃吃细鱼,不浪费,但鱼们就是不开窍,偏偏让细鱼骨折腾细民。冯骥才《俗世奇人》中有一篇专写一善捕鱼者最后莫名其妙被一马车鱼压死的事。“能人死在能事上”,撞鬼了。
细鱼鲜美,但鱼刺如麦芒,除都除不尽。仿佛是有意考验感官,鱼一剔骨,鲜味就打折,食趣更无从谈起,情形如同吃蟹,吃的就是“咬牙切齿”的过程。鱼丸当年是奢侈品,而今则多为食客所弃。乡间称又多又细的鱼刺为“芒骨”或“芒刺”。芒卡喉,通常无大碍,囫囵吞几口茎叶菜,被带走。后来,食醋风行,效果反而不明显。想来,那是极细极柔的鱼刺仅仅“搁浅”在喉咙口而已。如果扎得深了,那么,越“吞”越糟糕,这时,不得不向大人求救,张大嘴,噢噢噢叫个不停。母亲着急,好不容易夹出鱼刺,警告再不许吃鱼——那叫什么鱼啊!但好了伤疤忘了痛。因而,记忆中,我的童年一直在与细鱼芒刺作战。
有语“性格决定命运”。我急性子,吃鱼图痛快,要极大块极快速进食,才觉过瘾。由此,骨鲠喉的事屡见不鲜。成家前,梦魇压迫,总被鱼刺折腾,好几次,撂下筷子跑医院,小镇卫生院的医生一见我张着嘴挂急诊,就知道“某人苦于某疾矣”。医生某由此成了我的好朋友。一直届“知天命”,还是改不了急性子,依然“噢噢噢”一年要挂一两次急诊,这让开车陪我上医院的妻子都觉得丢面子。
数年前,参加一个外地会议,坐公派车,总觉得司机欲言又止。归程签字,司机终于忍不住说:“领导,不记得我了?”猛看几眼,不觉尴尬。原来,曾有“拔刺”之交。那年应邀赶会,急吼吼,午间一根白鱼刺,鲠上半天不便言,兼之必须发言,遂喉咙充血,忍无可忍,不得已去医院时,值下班高峰,而给我开车的司机正是这一位。东绕西转,好不容易到目的地,一时又找不到值班医生。主办方慌乱,无辜的司机跟着楼上楼下跑。事了结,已是夜深沉。
哲学家说,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芦苇不经折,而生命的痛点原来就这么低。有时一根鱼刺就足以击退你的豪情万丈。生活是条阴阳鱼,悲欣交集,得失参半。
是为一根鱼刺的教训,或曰启示。
2021-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