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门古玩城的一段记忆
应表弟相邀,周末去了一趟小东门古玩城,半日时光徘徊于各种古玉、古币、古旧家具、石雕造像及杂耍间,折回出租屋,重坐于电脑前时已是黄昏,一日的思绪波澜渐缓,却依然有无尽感慨与记忆联结在一起。
刚初中毕业走出校门时,我曾与小伙伴抱着一本古钱币目录走村穿户收古币,透过这段回忆,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很爱钱,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做着发财梦,虽然后来一直随遇而安,与人无争,也只是一种无奈的体向,当然收古币寄希望沙里掏金,能在民间淘搜到一枚有价值的古币,小小的赚一笔外快,那是其时比较靠谱的梦想,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回想到我那时候很瘦弱,象个小姑娘,却走村穿户收铜钱收古币就感到可笑,但令人倍感失望的是,故乡的黄土地经历无数腥风血雨,却鲜有极值的古钱币遗存,或许是我命薄福浅,跑了许多的地方,翻了许多的马钱,却从未找到一枚值钱的,甚至连当时同学手中常见的“刀币”、“裤币”都未能收到过,记得曾在旬邑县底庙乡麻院某家的窑洞里,我遍捡过那家人挖出的三麻袋铜马钱,却基本都是毫无价值的清铜钱,除了康熙、光绪、宣统、道光之类的通宝钱,就是越南广中钱和日本宽永钱见多,在当时都是市值不足一分钱的铜片片。
后来有一时期摆小货摊,我以换代购收了一大堆的铜马钱,因手头紧托在西峰上学的哥哥带到城里废品回收站交铜,一斤五块,竟然也卖了四十多块;折腾了近两年,从一堆堆的铜马钱里,我矮子里挑将军般挑出一批我较为看好的古钱币,比较宽厚大器的咸丰重宝、熙宁重宝、大小不一的半两、手掌大的八卦钱、指甲盖大小的银角子……并把那些东西视为我的第一笔财产,经常带在身边,在后来打工的岁月,这些东西一直跟随了我许久,一九九二年在西安搞烧焊、做清洁、装下水管道,打了半年多工最后借钱回家,让我感到惊诧的是那年时经历了许多风雨,那几个随身的古钱币却不曾丢失,一九九三年上兰州,我把那批古钱币又带到了兰州,烧锅炉、装煤气管道,此期间去了几趟工人文化宫都没谈拢价格,最后还是一起打工的一位朋友介绍给他姐夫,一堆自以为值钱的宝贝换成了十六块钱的人民币。
一九九三年的十六元人民币抵得我做三天民工活的收入,但却换不回一部又黑又旧的自行车,在仁寿山卖冰棍的时候,我买下的旧自行车是四十元钱。后来在兰州罐头食品厂因为没牌照被保安扣在厂食堂,我用板手拆掉货架,把残废的自行车骑到了桃树坪留在了哥哥打工的工地。
今天在小东门看到的现状是:八十年代发行的“和平币”一元硬币已价值二百元,袁大头六百五,双龙元价值高达两千元以上,而当年一枚银元还不足四十块。哈哈,有时一想,叫化子放不住隔夜食也是一种无奈。
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又娇情了,又苦情了,前两天写女儿的文章得到了许多朋友的赞赏,让我心存不安,有朋友戏笑说“能不能不那么苦情”,真的感到汗颜,在这个人人抢话筒的自媒体时代,一个普通人做高贵的文学梦似乎路子并不宽,如果没有权威的垂幸,就似乎只能象下蛋的母鸡不停的咯咯哒,要么就只能保持沉默,沉默中能给你关注的只有你的朋友,不是朋友绝对不会看你的文章,而朋友看了你的文章再给你赏钱,你就无法不感到自己的下作,我对赞赏的朋友不曾说感谢,因为我知道那一声谢真的太单薄,且让所有的感激都埋尽心底。
话说到这里或许又有些扯远,且让我继续把今天的所想叙述完。
看过我小说《古墓惊魂》的朋友或许都会一下子明白,我真的收过古董,在这条道上进行过初探,但那时候我太年轻,甚至不懂得鉴赏,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宝贝,所谓古玩,玩的其实是一种艺术,一种文化,一种历史的智慧结集,而当我把目光从古玩城的珠玉器移至一楼的旧木器上时,那些曾经平凡的木门窗、木屏风、木箱木椅就一点点让我感动,让我震憾。
一把旧的太师椅,早已被摩梭地光润无比,原有的朱漆已脱落,衔接的榷已裸露无遗,但它却保持了原形,那光柔的弧度,那精细的雕刻技艺,让我们透过历史的隧道看到了人性的光辉,那是怎样精湛的技艺?怎样的小心翼翼?怎样的一丝不苟?那一把钢凿在一次次造型的鼻梁状木饰上击凿,无异于在钢丝上行走,那屏着呼吸转转的雕刻打磨,穿透历史感动历史。在那些没有刨床,没有钻机,没有精钢锉刀和射钉枪的年代,或许是满手老茧,或许是破衣烂裳,甚至是吃不饱肚皮,但远去的匠人却穿过岁月的长河,把一颗折射着人性光华金子般的挚著推送到我们面前,那充满着灵性窗棂,疑结着智慧的藤艺,那一个个精致的装饰盒,那一面面屏风,后面无不站着一位或数位艺人,他们或许不曾想着要留名,或许得到的报酬很低,但他们做的认真而精细,他们的技艺与古国语精华维系的道德凝结在一起,在岁月的长河里感动一切有缘的目光。
我爷爷和奶奶的棺材是我的一位姑爷爷制作的,爷爷奶奶把一位叔叔过继给姑爷爷做子,他们的关系好的无法形容,姑爷爷为奶奶和爷爷打造棺材累积盈月,童年的我曾见到过姑爷爷用国槐籽熬粘合的胶,把松木板加温理直,用大大小小的刀具在棺板上雕刻出漂亮的花纹,姑爷爷干那些活一板一眼,他自然不会收取爷爷奶奶一分钱的工费,更不会因工费而偷工减料,他象是打造一件艺术品一样打造一副棺材,一件要埋于土壤注定化为乌有的盛器,姑爷爷却象是在打造他人生的最后结集,而我也由此衍想到许多旧时代的加工,那真真的是物力唯艰,来之不易,爷爷说打造一挂老马车要数月,甚至半年多,而也正是在我有记忆的那个年代,老牛车老马车被相继劈碎烧柴,而居说大炼钢铁的年代,许多的物什都被损毁,甚至包括我们村子我们的老城门。
除了精良的木艺木手工制品,古玩城里的石雕制品一样令人心灵震撼,同样的一对门兽,同样的造型,你举目对视,它就走进的你的灵魂,你看到了它们的目光,它们的世界,你觉得他们有雄雌,它们是一对,它们的骨子里甚至写入了主人的表情,穿透历史的年轮,在机械复制克隆的时代,在经济化快餐时代的大转盘里,你绝对无法复制它,因为你无法步入历史。
所有的文化都打着时代的烙印,每个时代的文化各各不同,象北魏和宋元的石雕风格截然不同,象唐诗宋词的格式韵律各各不同,而我们研究文化,透视文化,我们总是想透过历史寻找我们的高度,定位我们的目标,但我们总每每失望,历史不可复制,不可回溯,即使是仿真都不容易,更多的文化研究,往往只是从古人的尸骨里淘金以满足生存的欲望,时代的万花筒里,所有的专家都是赝品。
2016-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