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连家岗
走进连家岗
崔小红
有道是“凤台县，东南乡，沿淮一溜十八岗……”
本文的连家岗，尽管也位于晚清时期的“东南乡”——凤台县仁寿乡二十五保之一的王家叶巷，却没有名列十八岗。为什么？因为它西靠十涧湖，北依淮河，地势低洼，大部分耕地在石姚湾的锅底，没有“岗”所表示的“高起的土坡”的意思。
在淮南地区，有人把“岗”理解成小股土匪出没的山地或者高坡。因此，连家岗不在那十八岗之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里相对民风淳朴。
走进连家岗，首先要走在路上。在进入田家庵区安成镇连岗村之前，道路变得浓荫绿意，开始铺排绵长。簇拥在路边的是田野里一片片菜花的金黄。这段道路相对精致，自然吸引去我采风的目光。
慢行淮南山水，推介淮河文明，我一直走在路上。我爱肥沃的和贫瘠的土地，我爱广义的家乡。我喜欢触摸时代的脉搏，起跳强劲。我带着喜欢，已经来到连家岗。
初次走进连家岗，便落脚于村民文化广场。红叶石楠在阳光下泛着春天的光泽。国旗迎风飘扬。村党群服务中心建筑的居中部分是一座特别的舞台。整个建筑一字排开，左右对称。对称的民族审美心理是对等，即礼尚往来。是平衡，即公平。
一条水泥道路弯着天然的曲度，在绿树的陪伴下向前延伸。花廊上的藤萝蓓蕾初绽，一串串紫意在乡村挥洒。广场上树立着几块造型独特的宣传栏，有村民在驻足观看。我有些好奇，也走了过去。原来张贴的是村里的新乡贤，十星级文明户，好婆婆好媳妇名单……
乡贤是指品德和才学为乡人所推崇敬重的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为孩子之水塑形的容器。细胞活跃，社会的肌体就会健康。器形正常，孩子们就会水汪汪，连眉毛都会甜甜地歌唱。
连岗村的此项工作开始于2018年，是为配合淮南创城工作而自发举办的行为。是暂时的吗？不是，据说每月评选一次。不要小看这个评比，村里专门成立评议小组，组员要到每一名候选人家里去实地查看。看看精神风貌，看看家里卫生，看看周边环境，评估有没有反弹？
评选结果公布的时候，是有仪式的，还比较隆重——奏唱国歌，当选人发表讲话等等。据说一位老党员身体状况欠佳，却激动地站在那里，表情严肃而庄重，坚持到国歌奏完才落坐。
村级的评选，美誉度能有多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需要仪式感，它可以把普通的事情变得不普通，让人怀有敬畏心理。重要的是，这是村支两委在做实事，做贴近村民生活的实事。让这些蹚着泥土生，贴着地皮走的村民们知道人活着的价值。
今年元宵节后，我曾行走廖家湾。在一座用空心砖垒成的简陋房屋里，几个老人在观看影碟。内容是一位孙媳妇去看被儿媳妇赶出家门的婆婆。影碟里，民间小调在土土地唱，方言在粗糙地说。这些家长里短显然打动了那些生活在土地上的老人们，他们唏嘘感叹：“这个孙媳妇真好！”剧情已然投射到他们身上……在廖湾村的东首，是一座基督教堂，传出福音阵阵，在安抚人心……
走进连岗村，却看不到基督教堂。这是行政命令在禁止吗？不。因为这里有群众文化生活，有解决家庭和邻里纠纷的场所。就是这个为民服务大厅吗？是。会有村民来这里办事吗？有。比如：写证明，办计划生育，司法服务，综治维稳，也有来吵架的，吵的嗷嗷叫……当“架”被吵在一个用热心公心，爱心耐心做处事原则的场所的时候，离妥善解决也就近在咫尺。
近两年来，扶贫攻坚是一个上升到政治高度的话题，好像不做扶贫工作，就没有工作可做。讲政治当然是正确的，上升到政治任务当然更易于克难。不过，如果只讲政治，不讲社会实际、不讲经济和生态效益，不讲工作方法的话，好事可能会做成坏事。政治正确化会逼出形式主义。过度政治化的结果可能会走向政治正确的反面。
采风连岗，才知道这个行政村没有一家贫困户。是这个村不讲政治吗？否。连岗村很注意抢占意识形态领域的高地。比如前文所述的对各项身边人与事的评比。无非是通过评比，把民主评议观念植入人心。通过具体可感的事件，让抽象的政治文明落户农民家庭。
要想富，先修路。大约从2006年开始，偏安淮河岸边的连家岗在没有任何外援资金扶持的情况下，决定自力更生修路建桥。资金问题怎么解决？集资。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叫“献资”。村民自愿，钱多多出，钱少少出。多的多到五万，比如连福璟。少的是困难户，比如连佩顺。总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铭记你钱财和力气的是村里那一条条直的弯的宽的窄的道路。在这一条条道路之上，留下父老乡亲们一个个人生的脚印。
有一个问题一直以来都不好回答——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们再顺势类比一下——思想是为生存服务，还是生存在为思想服务？
连家岗在回答上述问题的时候，才思敏捷，只用四个字——集体主义，乡里乡亲。这是旧词，如果新意一点，叫做积极构建村庄命运共同体。
在与连岗村老书记连佩亮交谈的时候，他感慨于基层工作的千头万绪和做成某件事情后的由衷喜悦。当年修路，政府不给一分钱，全靠自己掏腰包，大家无怨无悔，幸福感特强。
现在修路不一样了，国家掏钱，有的村民却有意见。什么占他家地了，挤到他家厕所了，挨着他家树了……那你们是怎么办的呢？就是心无杂念，耐心细致，村支两委分别找村民组长，找村民代表，找党员，逐一谈心，再开会研究……
结果怎么样？全部妥善解决。老书记舒了一口气，好像这一件件棘手的事情刚刚才圆满解决。
他说的问题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普遍存在于当今社会。目前社会追求经济利益，通过耳濡目染，人们有了价值尺度。表面上看是村民难讲话了，自私了。其实是村民敢讲话了，有法律意识了。这正是党和政府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推进法治进程的结果，是好事。
不过，现在是一个多媒体时代，媒体质量良莠不齐，泥沙俱下。猥琐的价值观，龌龊的私心杂念充斥其中，传播不信任感，使人产生畸形监督欲望。这对人的认知、良知有消极的影响。于是，权利意识膨胀，义务意识萎缩。打算借拆迁、修路等时机，捞取一把。甚至掣肘正常的行政权力。
过去，四两重的公权力可以博取千斤重的群众。现在，千斤重的利益却拨不动四两重的人心。当真如此吗？否。
连家岗西邻十涧湖。十涧湖浩大的水面，风光旖旎。计划修建环湖路，征地补偿款已经全部落实。但是湖周边涉及到的几个村子，因为土地所有权纠纷，补偿款悬而未下。唯有连岗村通过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在第一时间内完成确权。及时补偿被占用的近30亩土地，涉地农民已经拿到补偿款。
这些话都是真的吗？新任书记连涛说，那还能有假呀！群众的矛盾让群众自己解决，村里密切关注，及时协调，这就是民主。其实谁也不在乎那个钱，就是要把理讲清楚。不信我带你到现场看看去。
在春天里走进连家岗，就是走进深如海的绿色，走进亲切的乡村生活，走进石姚湾的田园风光。
路上偶然可见一丛青翠的竹林。能够看到一只只小狗，有黄的，有白的，还有黑色的。它们在房前或主人的身后。勤劳的连家岗村民有的骑着电动三轮车从湾地里劳动归来，带着西天的夕阳。他们看到村支书，会开上几句玩笑。有的在自家的房屋边上，那么小小的一点地边上，分支移栽香葱。看到我在给她拍照，她笑了，然后很合作的继续劳动，连家岗是见过世面的。于是，我得以留住一个个朴实的身影。
在连岗村的湾地里，很少见到抛荒的土地。这里有一道道碧绿的麦浪，有大片大片的竹柳林。据说竹柳的皮，是制造人民币纸张的特有材料。在竹柳林里，插种了许多药用牡丹。听说牡丹的花蕊有软黄金之称，价格不菲。
清明前后，药用牡丹竞相开放。乳白色的大型花冠，金黄的花蕊，片片绿叶，这里花事正浓。柔柔的晚风，竹柳醉起了春烟。林间静悄悄的，了无人语。连陪同的民兵营长都惊诧地说，哎呦，牡丹开花了我都不知道。哎呀，真漂亮。
听说这些竹柳和牡丹全部属于九玖农业公司。九玖公司，看来你久居深巷，酒香人不知，或者连你自己都不知吧？
采风即将结束，我要走出连家岗。便问到，连家岗的特质是什么？在没有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前提下，作为全国文明村镇，你将如何进一步发展，做出自己的特色？
连家岗是农村的连家岗，要把农村建设得像个农村。充分尊重村庄自然肌理，尊重农业生态，给自然的生态系统留有净化和繁衍的余地。让水塘清起来，让飞走的鸟飞回来，让坚守家园的人开心起来。在现有的基础上，让连家岗精致起来。
暮色四合，村里的路灯亮了。老老少少聚集在村民文化广场。他们有的骑来电动单车，有的开来三轮车。这不叫杂乱，而是鲜活的农村特色。那边的篮球场上，青少年生龙活虎在跳跃追逐。这边的广场上，人们在跳健身操。我把镜头推近一位大妈，她姑娘一样害羞地笑了。
再见，连家岗，有你的乡村，就会有我甜美的梦……
《走进连家岗》 2019.4.7
作者：崔小红，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