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朱向东丨赠梅亭
作者简介
朱向东,安徽省黄山市歙县人,农村小学教师,25年的教育生涯,25年的班主任历程,热爱学生、热爱语文、喜欢读书,偶写心得随记,山山水水尽入其中。
赠梅亭
作者:朱向东
太阳暖暖地照着一弯碧绿的土坡上,灰灰的土墙宛若罩上金色的光。一只大青狗趴在屋檐下,眯着眼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这是石茂村的最高点——青梅陡。攀上青梅岭,再踏过从岩石上开凿出来的十几道石阶,豁然开朗,一幢黄灰色的土屋楼连着几间小木屋,立在平坦的坡面上。
“无药医?这老头为什么叫这个古怪的名字?”
石茂村主任新力说:“他的外号和你要建的水口亭有关。”
作为一名乡里的文化干事和联村干部,我的职责是推进美丽乡村建设,其中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重建村里最有故事、争议最大的村头水口亭。
“他不是青梅陡人吗,又不住在村里,怎么和他有关呢?”我奇怪地问。青梅陡虽说属石茂村,但毕竟在山头,更何况在空旷而翠幽幽的青梅陡上,为何单单只有无药医一户人家?
新力说:“因为原先那个水口亭就是他家的,所以他要干涉甚至耍横,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的事。”
据新力说,无药医的父亲当年在上海是鼎鼎有名的徽商。解放后,他带头响应新政府公私合营政策,主动把自己的公司献给国家,而后落叶归根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老家。政府为了大力表彰他,同意他在村头建一座小亭子,并取名“赠梅亭”。亭子周围原来还有两棵大梅树。
我问:“那这一家后来为什么又住到青梅陡去了呢?”
新力喝口茶,说:“其实在村里上年纪的人都知道,无药医举家搬到青梅陡,是因为三十年前拆亭子的事。那年,他父亲刚过世,村里要办乡镇企业,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看中了亭子的位置,要到这儿建厂房。无药医死力抗争,你给多少钱,他都不答应。他说自己老父亲临死前都舍不得动这里的一片叶一块土。双方对峙了好长时间,无药医整天吃喝睡都呆亭子里,县里乡里好话说了一筐箩。群众大伙儿看笑话,说干部见了无药医才是一群真正的'无药医’。”
新力接着说:“不过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好端端的亭子最后还是拆了。记得那个晌午,闷热的天让人连气都喘不上来。他老伴跌跌撞撞地跑来直喊救命,说儿子阿林肚子痛得实在不行了,在地上直打滚。等他火急火燎地把儿子送到县医院,回来一看,两棵古朴盘虬的老梅树只剩下一坑土了。原来有人出主意,让他儿子出面。那时阿林刚初中毕业,一心想像爷爷一样闯江湖做生意赚大钱。上头许诺他只要配合,立刻就是这家针织厂的管理干部。”
“后来无药医找来梯子,收起挂在檐头的'赠梅亭’牌匾。听说回家他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好多天。再后来,无药医一家无声无息迁到了青梅陡,种地种梅,独来独往。”
青梅陡,赠梅亭——我还真想再次拜访无药医。
新力说:“我的文化大干事,你自己想好了,别像上次那样,让狗追着跑。”
上次去无药医家,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次我跟着新力和两个村委干部,气喘吁吁地爬上青梅岭,来到青梅陡。
见了面新力说了来意:“无药叔,我们村两委研究了一下,想在您这里搞旅游开发,把您这里变成金山银山,您看行不行?”
无药医一言不语,转身走进屋里。忽然,他从门背后抽起一条结结实实的门栓杖,朝我们大力扔过来,一条大青狗龇牙咧嘴,迅疾向我们扑来,吓得大家赶紧逃之夭夭。
不过我还是决定一个人走一趟。
爬上青梅岭,站在青梅陡的坡道上,清风徐徐,青绿蔓延。眼底下,高高的土楼,碧绿的藤蔓缠在挺立的荚角架上,一行行朝天椒犹如月满天空下的满天星斗,一个瘦瘦的身影在一茬茬树苗间沉甸甸的穗头前忙碌着。
“孤芳若与东君背,数树能令南纪明。醉后惟愁踏花影,青鞋不敢近花行。”眼前的一切,我不由地大声吟诵起来。
“老人家,这些梅树都是您栽种的吗?”无药医听到我招呼,很自然地放下手中的工具,舀上一盆水,洗洗手擦把汗,拿过两把小椅子,邀我一同坐在屋门前的小桌子前。
“老人家,我从《县志》看到,好像你们这里原来有座亭子,名字和梅有关?”
无药医拿起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火,放在嘴边狠狠吸上一口,慢条斯理问道:“你是干部吧?上次你来过。”
我尴尬地站起来,不知道怎样回答。
“你也不用害怕,直接说说你的来意吧。”无药医摆摆手,让我坐下。
我怯怯地直奔主题:“无药叔,我们想再建一座'赠梅亭’。”
老人弹弹手中的烟灰,收起脸色说:“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无药医的人。当年那些人太让我伤心了,我父亲一辈子的心愿全在那亭子上,他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村里能有一个好风气,能代代传承下去。”
老人站起身来,走进屋子,抱出一个小方木盒。“你看。”他推开木楔子模样的锁扣,一本发黄的证书和一块幽褐色的印章躺在里头。
“这是当年上海市政府发给我父亲赠送公司的证明。”老人指着上头的证书说,“一切都是为了这印章。”
上世纪,无药医的父亲因为家里穷,很早去了上海一家药剂房学徒打工。这家药剂房老板姓梅,早年丧妻,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抗日战争胜利那年,两儿子都去了外地念大学。不久,他儿子来信说,兄弟俩约好一起去延安。刚开始,他还能收到儿子的来信,后来战争打起来,就慢慢断了消息。有一天晚上,梅老板郑重地告诉自己的徒弟,他决定要出城找儿子。而后他拿出这枚小印章,说如果有一天儿子回来了,就把一切都交到他们手里;如果万一哪天他们父子都回不来,就帮他了却一个心愿,把药剂房交给共产党。
老人摸娑着小印章,说:“后来药剂房在我父亲的打理下,生意越做越大,但他秉承信言,一直等着梅家父子。再后来回到了石茂村,建起'赠梅亭’就是希望哪天梅家父子能回来找他。我父亲去世前,他还一再要我不要忘了梅家的恩德,替他守好这亭子。”
后来我儿子阿林到上海打工,他说当年爷爷的医药公司早已搬到浦东去了。如今我儿子儿媳都在这家公司里上班,阿林这小子还当上了部门的经理。
我父亲凭着他制药多年的经验曾经对我说,制药医病是手边活,最难的事是医心。一个人如果心里念着别人的好,讲良心,能保持一个好心情,肯定会健康长寿。
“对对对,我们再建赠梅亭的目的就是和您说的一样。”我起身从背包里拿出《赠梅亭规划图》,“您看这亭子我们完全根据当年留下来的图片,大小尺寸一样不变;再看这里还有两棵大梅树。我们准备再把规模扩大,在亭子左侧立一面屏风白墙,把阿林爷爷的故事记录在上面。哦!我建议还到这里做一个好人宣传栏,宣传正能量,让我们村的民风更淳朴,民心更团结。”
无药医看着我的兴奋劲,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年轻人,千万不要凭空妄想,花这么多钱,村里乡里其他干部会怎么想?你知道的,新力那些人不是又在打我青梅陡的主意了?”
原来无药叔是误解了我们上次上山的目的。
我解释说:“无药叔,您不知道,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进行新农村大建设,建亭子就是其中的一项。新力和村两委会干部征询各方意见,想到您这里建一个青梅林农业生态区,这样能和村口的赠梅亭遥相呼应,凸出我们石茂村的自然特点和文化底蕴,把我们石茂村建成真正的世外桃源,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小康社会。”
“哦……”无药叔若有所失,半截香烟停在半空中。
半年后,村口的赠梅亭总算完工了,细细瞧来我总觉得缺少什么。突然,在通往青梅岭口的公路上,一辆小汽车快速向这边驶来。鹤发童颜的无药医步出车门,缓缓走到亭子前,紧跟在后头的中年人——他儿子阿林和全家手中抬着一块用蒙上红布的木匾。
“阿林,来!揭布!挂匾!”
阿林,青梅林农业生态区的董事长,在一通鞭炮声里接过牌匾,爬上檐头……。
老人泪水涟涟,无声地看着眼前一切。
一轮红日从清脆的青梅岭峰渐渐升起,“赠梅亭”三个字闪着金色的光芒。
(责任编辑:张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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