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夜宴》盛唐侍女爆红,再往前六百年,洛阳的侍女竟是这样的
春节期间爆红的《唐宫夜宴》
从洛阳唐俑中获得灵感的河南卫视春晚《唐宫夜宴》节目新春爆红,这时,洛阳市黄河孟津会盟段出土的汉墓中,又发现了完整汉代陶侍女俑与陶马俑,使得汉代陶俑这一主题也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热点话题。
洛阳孟津会盟镇银滩新出土西汉陶侍女俑
一、银滩河岸浮出水面的砖室墓——侍女俑出土环境
2020年12月份,时值黄河冬季枯水期,洛阳市北的孟津县会盟镇银滩河岸边水位日渐降低,一处汉代墓葬群逐渐浮出了水面,墓室所用空心砖遍布河滩。
话说这银滩,字面意思便是雪白如银。据传,古时此处也是“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的“白洋淀”一片,但却没有小兵张嘎,总之,滩涂生态还不错;另一说则甚恐怖——黄河水患,泛滥成灾,滩涂盐碱,上下皆白,名虽别致,暗藏杀机,以上是墓葬发现地——银滩的大环境。再说古墓群发现地的小环境:该处原地貌为黄河南岸台地,但最近地貌变了——2020年夏,黄河涨水,台地在湍急水流侵蚀作用下被冲毁,没于水下,冬季水位下降,墓葬悄然出现。
会盟银滩汉墓群现场,墓葬空心砖遍布河滩
银滩汉墓群出土陶壶、陶鼎、陶敦等陶质仿铜礼器,陶罐等日用器,和陶侍女俑、陶马、陶鸡、陶狗、陶案、陶圈等冥器。其中,最靓丽的文物,当属官宣洛阳考古史上首次发现的完整西汉陶侍女俑与陶马俑组合。
会盟镇银滩汉墓群出土陶马俑特写
二、陶侍女俑所处的年代背景
据报道,银滩陶侍女俑大致年代为西汉,但未清理的墓葬也可能为东汉。可能有的朋友会好奇,这个出土文物的年代是如何判断的呢?下面就借着银滩汉墓的例子,从墓砖形制、出土遗物文化特征几个方面来跟大家介绍一下。
首先,我们来看看河滩上的砖。这边有空心砖,这种砖出现于战国,流行于西汉,衰落于东汉;那边还有小型砖,这种砖在西汉也十分流行;总之,西汉洛阳市民习惯用空心砖和小型砖来建造自己黄泉下的世界。因此,银滩部分汉墓可能处于西汉时期。
洛阳汉墓出土的空心砖
从出土陶马俑,侍女俑的形制,以及陶壶、陶鼎等陶礼器,以及陶罐等生活用具,大致也可推断处于汉代不同期别。而后期发掘若发现五铢钱等更多资料,则年代判定的结论会更加准确。
银滩汉墓群陶壶与河南淅川李沟汉墓群出土陶壶
但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虽然出土陶马威风凛凛,侍女俑楚楚动人,陶俑的艺术价值甚至比部分诸侯王级墓葬随葬坑中的陶俑高,但墓主人身份可能并不太高。《汉书·叙传》“值汉初定,与民无禁”,颜师古注:“国家不设衣服车旗之禁”,西汉早期,与民无禁,丧葬制度不很严格,不仅仅体现在陶俑上,即使是木质棺椁,也存在僭越的情况,如湖北江陵凤凰山汉墓的棺椁、衣衾制度与死者身份并不符合。因为西汉郡国体制下,诸侯王等高级贵族墓葬往往沿用战国以来的竖穴式土坑墓,规模较大,陶俑放置于专门的陪葬坑中,数量多,陶仕俑也有明确的身份等级与职守。而陶侍女俑所处的银滩汉墓群,则多为小型砖墓,墓主身份可能也多为洛阳这个繁华都市中生存的中下层官吏或家境较殷实的平民。
三、会盟银滩汉墓群陶侍女俑
银滩汉墓群目前未见“夜宴”题材的乐舞俑,但这种俑在东汉极盛一时,较侍女俑更为粗率简练,富有生活气息;而西汉乐舞俑虽少,却具有侍女俑精巧细致的气质。
西汉乐舞俑
本次发掘出土10余件完整西汉彩绘陶侍女俑,但也并非首次发现这类文物。但之前多数墓葬所见陶俑,却仅保留头部,这是为何?实际上,之前所见陶俑头,并非是身首异处,其颈下,多有圆孔,以套接木质俑身,类似于榫卯结构;或是分模塑制,再分开烧制。
银滩汉墓群侍女俑与青州香山汉墓侍女俑
站立侍女俑面庞写实,神态安详,细腻圆润,眉目清秀,头梳中分双髻,在西汉初,少女多梳双髻,而成年妇女则一般梳椎髻,因此该陶俑可能塑造的是少女形象;而躯干线条则是抽象的,甚至些许飘逸:广袖低垂,深衣曳地,无论是站立或跪坐,都显得恭敬却自然;衣袖部有孔洞,可能原有木质手持器具。她的服饰,是汉初流行的右衽三重深衣,线条简洁,显得身材修长而轻盈。“深衣”是什么呢?据《礼记·深衣篇》郑玄注:“连衣裳而纯之以采者”,即上下裳连在一起,是一种从战国时期开始流行的服装类型。
银滩汉侍女俑面部
陶俑面容恬淡,含蓄内敛,但当我们端详良久之时,就会发现平淡之余,又似凝眉深思,显得有一种不似侍女的气质,如同寂静地向这个世界诉说着什么。汉俑,在墓主人的现实世界,是有原型存在的。她的童年时代经历了什么?汉初治世身为奴婢,是否也是身世浮沉,如雨打萍?但时间最擅长的便是遗忘,比起令人津津乐道的楚汉间枭雄豪杰,又有谁会为身份卑微的侍女立传呢?两千年的掩埋,她们的身世本就是一个谜,即使是当初鲜艳的彩绘,今日也已斑驳:双髻黑彩多已脱落,衣袂依稀还可见些许红彩……
四、陶侍女俑背后的文化背景
汉初中原地区陶俑有两大特点:秦文化传统,上承秦俑,模制敷彩,为数较多;其二,楚文化传统,所谓“汉俑楚风”,裸塑着衣,但着衣俑的工艺复杂程度以及制作成本无疑高于单纯的陶土俑,因而等级一般较高。南方楚文化木俑传统的烘云托月之下,西汉初年陶俑形成了陶土与木雕的和谐之美——陶塑的身体有着木质的关节,仿佛可以行动般具有生气。如果说秦兵马俑写实的风格气势逼人,透露着刚强的气魄;那么,西汉初陶仕俑虽在汉承秦制的大背景下仍本着写实传统,但却生出写意的情调:线条是柔美的,无论男女,面容大都清秀精致,似乎有种和平年代才会有的温柔。
秦、楚文化双重影响下,汉俑风格基本形成
西汉俑在面部刻画上十分生动灵巧,但在制作工艺上,却堪称“极简主义”,线条粗放,细节由烧成后的彩绘来表现。那么,为何汉初陶俑相较于秦俑,规格较小,制作工艺较为简易朴素,出现天壤之别?社会风尚的变化是这种差异的一大原因,但最重要的,在于汉初修养生息的政策。文帝遗诏曾说:“当今之时,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可见当时统治者在宣扬一种节俭薄葬的风气,因此汉初陶俑规格较小,且制作较为简单便在情理之中了。
影视剧中的汉初平民女子服饰
从银滩汉墓群所出土侍女俑,我们也可以大致联想西汉早期审美标准。《上林赋》中有“靓妆刻饰、便寰绰约,柔桡嫚嫚,妩媚纤弱”,也从文献层面印证着汉人所崇尚的温柔婉约之美。
文史君说:
或许这次发现的意义在于考古学者在洛阳首次发现了完整的西汉陶侍女俑组合,但那孟津会盟镇的河岸边上,不仅飘荡着武王会盟八百诸侯的传说,也生活过无数像西汉初年的侍女一般的生命,身份卑微,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我们或许更愿意去探索一座墓葬的形制,文物的类型与年代序列和风格,但考古学的局限正在于这种粗线条的研究,每当想透物见人,观察古人思想之时,总会感到无计可施,怀疑自己是否在臆测;但历史又何尝不是粗线条的呢,像写实的油画,远看是真,走近也会失望于模糊的色块,似乎很清楚整个古代社会的面貌,却又无法观察到构成古代社会的一个个底层人物。
参考文献:
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文物出版社,1991年9月;
董新林:《中国古代陵墓考古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6月;
王仲殊著,张光直译,《汉代考古学概论》,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4年12月。
(作者:浩然文史·驽钝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