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王应虎《屈原 （外二章） 》
汨罗东流，沧浪淘不尽遗恨！
剑挂菖蒲，香飘角黍。一个民族鼓声又起，渡龙舟食粽子挂艾草佩荷包缠彩线饮雄黄食蛋蒜插柳枝。……
岁在乙未，我坐在五月的端头，茶水里炖着《离骚》，我在一场雨里，耕读嚼咽。九百六十万山河，一个人的祭日，却成为整个民俗的节日。只为着忠魂的归来兮。
日月有时尽，传承无止年。趟着屈子的韵脚，你的灵魂就因你佩长剑而陆离，戴高冠而崔嵬。行吟泽畔，最后一曲《怀沙》，那是怎样的痛，怎样的悲，怎样的惜。
夏风萧萧。绿叶漫漫。阳光普照。你忧郁地徘徊，是楚地的封面。落魄的三闾大夫你着芙蓉佩秋兰诗情缱绻，边走边吟笔断墨枯，乱发长髯一任江风吹染。荣膺词赋的鼻祖，装帧了战国二干三百年的荒原。你的诗越写越长，你的家国版图越来越瘦。这是怎样的“曲线”救国。高过头颅的道义，擦拭不亮晕厥王朝的双目。
你还穿着那件贵族的长袍吗？你还佩带那柄直指苍穹的利剑吗？那是你峥嵘的傲骨，也是你抖擞的气节！
《雷电颂》里的一道弧光，划亮了三楚的风云。悲愤红似火，愁苦胜于蓝。有心报国，无力回天，颓波难挽，大势己去。孤独的你纵身投江的那一刹，水的殷红，云的低暗，楚水泪眼涟涟，楚国已经变天。历史的死结注定端午炫目的辉煌。阡陌哭号憾天动地，你把滴血的诗行和诗心的悲壮流成汩罗江头的中国龙舟。
这是一个亘古的诗的元素的背景。和着政治的背景。
你心中怀有《诗经》，你就创立了“风骚”继尔“楚辞”。“逸响伟辞，卓绝一世”。一个中国文化的代码，回荡在天宇之间 。
历史，因你而复活。江水因你而清浏。在时间的流程中，各种水域，各个朝代的帝相王候，滔滔上岸。阡陌文友，各自在各自的灵瑰舞台上，寻找各自的位置。泅渡汩罗江，攫取的可是诗歌的舍利和精神的光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诗歌是一条历史的星河。《离骚》，《九歌》，《九章》。从飞向天空的瓦砾中发出风雨雷电，成为愤怒炮击“国殇”的一种表情。一百七十句《天问》，你让上苍交了白卷。排列有序的问号，那该怎样独自回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私忘我，秉德参天。
你的精神在历史中频繁上演。
韩愈苏轼之于南溟浩缈天低鹘没。
张骞玄奘之于昆仑嵯峨丝路漫漫。
苏武牧羊在戈壁天边。
昭君和亲在沙尘卷暴。
……
你行吟的步履，是华夏的脊粱，你漂洗自身的地方就是上游，潮起潮落的江水鲜活中华诗歌的脉博。
端午的遗风，在岁月的一角泪眼相视，你让一个民族，年年世世哀思连绵，那是怎样的一种期待追求和心辞的法本。
那《楚辞》，情思馥郁，在夜色中依然浓烈如酒。
那《九歌》，气势浪漫奔放，歌咏依然漫过轻盈的游云。
生命的缺憾，成就了悲壮的美。
骚体的廊柱，支撑着一个辉煌的殿堂，在心与心之间歌吟，在山泉与江河之间歌唱，在山岳与峻峰之间传承，在华夏的文明柱上凝固而流动传奇的乐章。
虽然，腐蚀的钢铁没能把你认识得那么深刻。
死后，你也没去想，你漂泊的陵墓，在中原大地，长江流域，乃至中国，都有你的一个“铺位”。
肉体也只不过是一种人的装束，而灵魂的你却在人类不停的呼吸中风范长存。
这是永恒存在的真正形式！
骄傲的楚魂啊！拿山你一个人，就足以折服所有的人。你的风范可与“日月争辉”。
那一年，你呱呱坠地。却“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那一年，年轻的你“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露上青天。”“霁谭鳍发发，春草鹿呦呦。”你无忧无虑。却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让人不可小觑。
那一年，而立的你，旅食京华，你就想起了李白。“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李白出京，你却进京。你从“残杯冷炙”的辛酸中一路走来。“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天。”你不知道后来的路，你更不知道你与李白一样在中国并列走过千年。
那一年，“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丽人云集，珍馐罗列，纸醉金迷。你知道，盛世大唐，正在江河日下。于是你的“三吏”“三别”让多少世人珠泪倾盆。安史之乱，繁华不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国家不幸，而你何其幸。历史中一位诗圣向我们走来。
那一年，“五十而知天命！”“漂泊西南天地间。”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草堂虽陋，一簇挑花，一场春雨，竟如此鲜活可爱。“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多少年凄风苦雨，栖无枝头，你的梦想漂泊了一生，都未曾到达。虽然草房被秋风所破，但难得的片刻宁静真的很好。
那一年，你离人生的花甲还有两年，可你又一次出走。你是在找寻你诗的酵母，还是诗的归宿。“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漂泊无依的你注定此生浪迹天涯。，干枯浑浊的眼中，己经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寸断的肝肠，燃烧的黍黎，蚀骨的悲愤。那个仙乐风飘的大唐盛世那里去了，那个心中向往的尧日舜月那里去了，你的生命给人一种唏嘘和感叹！
老杜啊，你再也不能为这些穷人写诗了，但挡不住黎民吟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回望你，就是回望“岱宗夫如何”。“朱门酒肉臭”。继而鄜州寒月，石壕幽泣，草堂夜雨，洞庭秋风。继而古塞秋云猿啸残炬急峡危城孤舟落花落日。继而织女老妇老农嫠妇官吏将军恶少……你一生的漂泊和吟唱是一把苦痛的双刃剑。风潇潇雨潇潇，你且泊且歌，且唱且泣，你是一只啼血的杜鹃，诗韵缭绕在黎民心中万年不朽。
老杜啊！而今天下盛世太平，万千广厦，万众欢颜，你的诗歌更加熠熠生辉。你若归来，那间最大的诗廊只有你配拥有和居住。
你的苍茫，成为史册中夺目的诗史。
在中国汉字的方阵里，读着“李太白”三个字，诗意就跃然醉倒在纸上。
我蓦然觉得梦中，有一柄锋利的彻骨的剑，就如同有一柄锋利的笔，光亮的月光，浪漫成祖国醉人的光耀的河山。和着华夏醉人的酒香。
那一夜，你一定喝了酒，微昏薄醉，醉眼蒙胧。一路起起伏伏，跌跌荡荡。
一壶酒，怎能消融你心湖里的冷月黑波。再来一杯，，驰聘江湖景秀。一口下肚，情难自己。世界让你看得更清楚。
那一夜，你一定没有醉卧长安，让高力士怀抱你的鞋子闻了千年。
我想象你在天边一个激荡脆裂的闪电下，写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后，你便醉卧在一眼古井旁。
午夜，惊鸿一瞬，你的一个侧翻，让老井的月光涟漪波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从古到今，就因你，唐朝的月光最亮，最耐人寻味。我翻开那一页帛绢，你的月色似飞翔的羽绒或雪片或花蕊，一下子将我围裹。
你喝下全中国的烈酒。抛仙弃拂。诗气大发。柔情绵绵。悲喜交加。快意恩仇。或笑或痴或癫。酣畅淋渧。毫无芥蒂。
你居一隅。蝉声四起。清幽的月色，爬过夏风，爬过阔叶的脸额。一千年里，月光的声音，醉酒的姿态，内心的向往，伴着蟋蟀的幽鸣，总也走不出那一尾池溏轰然的回响。
异乡他地，我常常觉得你的明月沉重，冰凉，孤寂，但不失温暖。有一种痛，不知渊于那一条神经或那一根骨头。片片月光，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安祥平静中，或圆或缺。井然有序。
你的影子跟随着阳光。如同喝了酒的酵母。你和太阳站在一起，洒向天宇的清辉，滋养我的目光和灵魂。躯体被你吟咏大地的光芒溅湿，虽冰凉而热烈。
想象你，你不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继尔喟然长嗟。“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呯訇震天鼓。”
李白，你自唐朝一路挟风裹雨，生命喷溅排山倒海的绝句向我们走来，你的走姿或醉姿是一首豪气干云的古风，穿越巴山巫水，东鲁浔阳。“手持一枝菊，调笑二千石。”
你奔雷滚滚的诗行里：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 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
你喝尽最后一壶酒，挥舞削铁如泥的宝剑，人生纷落的长发，内侍的谗谤，笙歌的长安，飘渺的功名，华清池的嬉笑，嵩山的仰望，你一挥而就。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州。
你无愧于“诗仙”的称谓。
作者简介 王应虎，现名，一米阳光，半生痴爱散文，散文诗，诗歌。1971年生于甘肃。跋涉于定西一隅黄土地上。偶有文章散见省内外各大报刊或平台。职业从事定西中庆集团门窗制作或玻璃深加工。工作之余致力于《说乡话村》乡愁文化的初期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