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
近日,重读红楼梦,至第四回《薄命女偏逢簿命郎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这回重读,颇有味道。始觉门子鬼精,尽管人微品低,然,一旦手中握内部信息或老爷把柄,其呼风唤雨的功夫将十分了得,你才喊爹喊娘也不管用。料你是神仙也逃不得他的掌心,神通广大、八古精通都不能尽表。
门子,在古代就是一个衙役,或在官衙中侍侯官员的差役。没有多少地位,地位应该很低。但他们生性狡猾,会看眼色,琢磨心思。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上,就会或被骗、或被诈。连下级官员都敬三尺,所侍候的官员也惧他三分。
第四回表,当贾雨村在贾府照应下,授了应天府,始上任,遇一奇案: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谁知金陵一霸薛蟠,倚财仗势,将原主打死。贾雨村闻之,怒火心中起,大怒道:“那有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来的?”便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本来这样一来,成就了他的一段清名,谁知被一个门子搅黄。门上“使眼色不叫他发签”,雨村觉得有些蹊跷,于是“退堂至密室”。经过门子一番解释,雨村顿悟,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变。何以如此之变,我想薛家和贾家势大这当然是前提。
门子原来早就了解雨村之底细。“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上来门子就给贾雨村一闷棍: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你的事,我门儿清。这首先让贾雨村先吃了瘪。
“老爷怎么把出身之地竟忘了!老爷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的事么?”,这样把老底一戳穿,雨村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于是门子就有了与老爷平起平坐的资格。所以,一些人知道了领导的来路和曾经的底细,哪能不给他一些好处。可见一些在单位的门卫、司机和一些领导的秘书,往往是对领导原来的出身和曾经有过的经历清清楚楚的人。他们掌握着领导的底细,或领导曾经的艳事、敛事,以此作为筹码,呟三喝四,此其一。
那些所谓门子都是与老爷有过一段私交或患难的,不然也不敢如此嚣张。正如这个门子,他就是当年在庙里曾经和雨村有过相交,甚至周济过雨村的。雨村哪里里想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还是故人”。既然是故人,哪里敢怠慢,不得不另眼相看。按礼数,一个门子是不可以与老爷对等的。但由于老爷的底细在门子手里呀,奈何。只得俯就,“你也算贫贱之交了,此系私室,但坐不妨。门子才斜签着坐下。”说明门子之所以胆子慢慢大起来,与老爷放任的态度是密切相关的。
一些司机、下属和秘书之类,所以在领导家里出入频繁,如入无人之境,也无非是如此。平时什么事都交待给下属,吃喝嫖赌,行贿受贿都由这些“门子”操办。一旦败露,都作鸟兽散。
纵观公开的报道办案新闻,一般也是从查处大秘开始,这是一条规律。记得当年车改之时,一些驾驶员公然说:你让我下岗,我把你的事全部抖出来。其实他们就是因为平时掌握“老爷”们的底细,大家才不敢动他。于是一些人全部被安排在七站八所,几乎没有人被清理,于后给政府留下多少人事上的后遗症。
明明可以留下一段清明断案的佳话,谁知碰到这样的“故人”。雨村只能任其摆布,甚至“小人已想了个很好的主意在此”。难怪一些人要升迁,找不到“老爷”,就找“门子”。一些领导身边的人特别红火、趾高气扬,人称“二把手”,许多主意都是门子出的,原因在此可见一斑。
当然,雨村老爷所以这样糊涂断案,主要原因还是老爷自己不干净。如果老爷干净正派,或凭能力通过民主考察和民主测评,得到这个官职,没有得到贾家庇佑,才官至如此,他哪里会理会一个门子的摆布,也绝不会这样判案。门子这话说得如此明白:“小的听见老爷补升此任,系贾府、王府之力”,这让雨村汗如雨披。
也正因为,一些人为了自己日后前途考虑,投鼠忌器,胸怀私心:“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所以一些人有了欲望,才卖不下情面,怕得罪上司和曾经的恩人,于是就无形充当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和行贿受贿的关系人。
其实一些领导或老爷上来也不是天生就会这样糊涂。正是由于周围有这样一些“门子”们的撺掇的挑唆,才慢慢地走上了歧途。此案中的雨村也想有所作为,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实不忍为的。”怎奈他哪里抵挡得住门子的诱惑,和反复陈述利害,不得不听从一个门子的安排。一些人为何喜欢在“老爷”身边工作或当秘书、或当司机、或当助理,那都是有些名堂的,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反之亦然,老爷也喜欢这样的门子。
当然,门子虽然弄权,但总是地位卑微,老爷对这样的人终不放心。一旦可能,或借机调走了事,或安全起见,做个人情,将其提拔,不仅可以堵其嘴,还是调开了事,以图平安。“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意。后来到底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
看《红楼梦》第四回,心理总不是滋味,为冯渊为英莲而不平,为薛霸王而愤然,也为雨村可恨可惜,更为门子越厨代庖厨代庖而气愤。好好地干好你的活,当好你的门子,跑脚干活拿快递。干吗政务上的事,非要你掺和一下。其实最后自己也被“远远的充发”,可怜了冯渊为英莲。
门子的确可恨,但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