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草
养草
季节既然进入了三月,王了有一种草一样的感觉,他自己应该十分理解。这样的理解,换个角度说,是他十分明白。如此说来,我很为王了庆幸。王了不是一个爱动的人,我宁愿他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屋子里,如果不是身体需要见见天日,足不出户就没有什么不好。
这一天,天气不错。王了站在他的窗前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峦,不仅可以看到山峦的形状,还看到了山的颜色,那是一种灰蓝色。王了看见这样的颜色后,没有很兴奋。因为,他时常站在自己那间屋子的窗前,却很少看见远处连绵起伏原山脉,更不用说它灰蓝的颜色了。但无论如何,王了还是知道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这一会儿,王了正走在水边的石板路上。路的两边有很多树,柳树、槐树、杨树,还有一些长不太高的树。王了感觉到树的每一根枝条上,都有叶子在蠕动。他想到一个比喻,那些枝条具有子宫的意义,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比喻,除了叶苞里的叶芽蠕动相似于受精卵,他想象不到子宫是什么样的。无论如何,王了都不能让女人的子宫和树的枝条有任何联系。对于树和女人,与叶苞和子宫,王了的情感偏向于后者。每一次走在这条路上,他都会想,如果那些树是自生自长的,该有多好。还有脚下的石板路,他很多时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下面的草丛里去。在草丛里走,少不得坑坑洼洼,但他似乎很喜欢走得不那么平稳,甚至有些时候要歪倒。但他知道,那些草也是种植的,于是他会走到水边去,那里,也长着草,它们的的确确是野生的,他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我这样说的时候,王了已经从石板路上走到了水边。
河水是浑的,并不清亮。不知为什么,王了总觉得这河水不够大,并且,他一看到这条河,就会想到它有干涸的那一天,并且那一天很快就会来。这说明,他有多么地喜欢水——他很想去看看海是什么样的,但他不让自己去有海的地方——可他从心里不喜欢这条河。所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条河的名字。他知道,眼前的河水是引来的,从黄河引来的。
我应该说明一下,王了这一天走在水边,走在石板路上的树下,上面描写的感觉还在,但在王了的心里,是十分模糊的。所以,如果你在这时候,碰到他,看不出他有走在水边树下的悠然自在,但也看不出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他要走到那座桥下,然后再折回来。许多年了,他差不多每天都沿着水边走一个来回,就像他每天中午睡四十分钟的觉一样,或者像早餐喝一碗稀饭一样,午觉是要睡的,早餐是要吃的,这一碗稀饭从喝第一口开始,到最后一口,他习惯了一口不多吃,也不少吃。
今天,他看到水面上有一些水鸟,他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鸟,它们离他远远地在水面上游来游去,还有一些水鸟在河水的上空盘旋着飞,不时的飞冲下来,在水面上作短暂的停留,然后再飞起来。河水向东转弯的地方,王了从水边走了上来,石板路在这里,变成了平地栈道,用木板铺成了宽敞栈道边上,安放着几对长椅。石板路在这里趁势设置了一个小广场,站在这个小广场上,可以瞭望河水,从这里到对面的那座桥,水域很宽广,这片水域的南面是一处疗养院,再往西边远望,蓝天下耸立着参差错落的楼群。小广场的边上架着一台照相机,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伏身在照相机上。这时候,一架飞机差不多挨着树梢从北面上空盘旋着飞了过来,机声砸下来,地面仿佛震动起来。王了仰头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个拍照的人。继续往前走。
十一点半,王了回到家。还是这个时间,接下来,他会洗一下脸,换上睡衣,开始睡午觉。可今天,他没有一点睡意。他不想去睡。他拿起手机,他差不多是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打电话吗?不,在这个时间,他没有可打电话的人,或者说,他如今差不多没有可打电话的人。他知道手机可以用来打发无聊,可他拒绝用手机来打发自己的无聊。他在打开手机的那瞬间,突然想到花草,然后,他打开拼多多,他否定了花,开始搜索草一类的东西。不是草,应该是长生草,他这样想。太多了,往下翻,那么多,便宜的,好看的,好评多的,买量大的,还是想想,适合自己养的。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感觉一条腿有些麻了。起来顺便喝了一些水。接着翻看。最后,他选购了三种多肉植物。等他去睡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
过了几天,他的快递一件接一件地来了。他开始忙着栽种它们。到外面去挖土,寻找花盆,栽种,忙活了几天,那几天,他连午觉都少睡。他知道,等把那几棵多肉植物栽种到花盆里之后,他才能再度安静下来。
202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