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成‖藏在心底的秘密
远去的的岁月里并不全是苦难,也有藏在心底幸福的秘密。
——题记
一
1974年夏天,辍学回乡务农已经七年的我,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窝在农村不得动弹:父亲的冤案迟迟没有平反,入党、参军、推荐上学、招工招干更是于我无缘,村里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有的已经开始说媳妇,女孩有的已经谈婚论嫁;而我只能是修梯田、抬石头,垒河堤,春种秋收,忙得团团转,一年到头与土地为伴,心里好不烦恼。好在正是青葱岁月,个儿长到一米七三,胳膊腿上都是劲儿满满,有空了还会拉一阵二胡,吹一会笛子,也写几篇大批判文章,算得上村里的“文化人”,可私下里细想,前途无望,出路渺茫,只能是苦中作乐,自我安慰而已,认为自己生不逢时,不禁仰天长叹,暗自伤神。
那正是中国农村社会动荡不安的时期。我所在的生产队为了调动社员的劳动生产积极性,开始悄悄地推行了生产经营小承包模式,即对各种能承包的生产形式,基本上实行承包,夏季收麦平地里一亩地多少工分,坡地里一亩地多少工分,采取劳力自愿结合,自愿承包的方式,使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提高,只是怕政策不允许,这种方式只在本队范围内悄悄地实行,怕上级追究责任。麦收夏种很快结束了,紧跟着的是锄头茬包谷。种庄稼的人都知道,包谷最少要锄三遍,“头茬挖,二茬刮,三茬专寻零草拔”,所以,锄头茬包谷是出力活,也是慢活细活,承包的人锄完以后,队长要仔细检查,没问题了才给记工分。
我那时是队里的记工员,队干部把要锄的地亩和所给的工分确定以后,就由全队劳力抓阄承包要锄的地了,我负责进行登记,等大家都抓完阄了,只剩下柳树洼的五亩地没人抓着,那是十个工日,可是劳力只剩下我和一个叫松柏的老汉,这松柏已经六十多岁,个儿矮小,有点驼背,虽说过去做庄稼是老把式,但毕竟体弱多病,做不动体力活,我有些犹豫,不想跟他合作,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也不要难怅,地锄完了咱按四六记工分,你占六成,我占四成,不让你吃亏,行不行?”话说到这里,我也没啥说的,于是连连点头,算是达成了协议。商定从第二天起,我俩一起上到柳树洼地里,开始锄包谷。
那知第二天我如约到了地头,没见松柏老汉的影儿,却瞥见从洼口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穿花格子对襟袄的小媳妇,掮着锄头,脚步轻快地上来了。仔细一看,是松柏新近娶的儿媳妇淑萍,她来干什么呢?正狐疑间,她到了跟前:白净的脸上沁着细汗,两条又黑又粗的短辫上扎着红红的蝴蝶结,天蓝色的裤子脆生生的,脚上的松紧带布鞋上沾着几星泥土……活脱脱的一副农村新媳妇形象。我拄着锄头,问她:“你大(公公)呢?怎么还不来?”她羞涩地一笑,说“他昨晚上胃病犯了,疼了一夜,来不了,刚吃了几片药,疼得好点了,还在炕上窝着呢,叫我来跟你一块锄地哩!”我摇了摇头,不信任地问:“你会锄地吗?这可是个出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她抿了抿嘴笑了,说“我在娘家是老大,啥都做哩,不光会锄地,还会提犁撒种,碾麦扬场呢!”我盯了她一眼,健壮、朴实、憨厚……霎时有了好印象,便说“真没看出啊!你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她从裤兜里掏出两双手套,一双大的白线织的,一双小的天蓝色的,把大的递给我,我摆摆手,连说“我不用”,她说“送给你了,这是我织的,不要钱的。”说完戴上自已的那双,便闷头开始锄地了,我也戴上手套,拿起锄头干起活来。
山洼洼里很静,我俩都不说话,低着头只顾锄地,两只锄头一前一后,“咔嚓——咔嚓——”响在田间地头。她还真不是吹呢,两脚换步,双手换把,都是个做庄稼行家的架式,并且气不喘,脸不红,锄得比我还快,挖得比我还深,地锄得平平展展让我暗暗佩服:这松柏病恹恹的儿子川江,还真说了个好媳妇呢!
红花花的太阳升高了,一对喜鹊从远处飞来,落在我们的面前,“喳喳”地叫着,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对快活的喜鹊,忽然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锄地。喜鹊一会儿跳跃着觅食,一会儿扑楞着翅膀相互嬉戏,很亲昵的样子。我也触景生情,不知自己今后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正胡思乱想,她扭过头来问我:“累不累?”我也想歇歇了,随口答道“有点累了,歇歇吧!”她就势把锄头往地上一放,坐在锄把上,脱下布鞋,把鞋里的土弹出来,红着脸问我:
“你多大啦?说媳妇了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脸红了,不好意思看她,只是低下头结结巴地说“我17岁了,谁跟我呢?还没想这事……”她看我羞涩的样子,倒大方起来,拔了一根“毛老鼠”草杆儿,衔在嘴里,吮吸那草杆里的水汁,好象漫不经心地说:“我比你大一岁,都结婚了,你也该找个对象了,农村人,就这样,别把自己耽误年龄大了,就不好找了。”我说:“就我这相,谁愿意嫁给我啊?”她瞅了瞅我,扑闪着秋水般的眼睛反问我:“你长相咋?比我那口子强到哪里去了!甭自己看不起自己,我看你条件不错呢!”我一下子来了勇气,大着胆问她:“那你给我寻一个?”她笑笑说:“那让我好好想想,看哪里有合适你的女娃?”说完,象个队长似的对我说“起来吧!一说找媳妇就忘了干活了,赶紧锄地!”自己先攥紧锄把,风风火火地低头锄地了。
整整一上午,我的心都象鼓足了风的船帆,兴奋,快活,浑身劲儿特大。
二
午饭后,我顶着暴晒的日头,戴一顶旧草帽,向柳树涯垴走去——要赶到淑萍头里,不让她觉得我是个蔫人或懒人,那知到洼口一看,她早已在地里锄开了。
寒喧了几句,她摘下头顶上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指了地边的电壸对我说:“大热天,我给咱们拿了茶水,里边放了竹叶子,喝了凉快。”我说:“现在还不渴,一会再说吧!”俩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锄得又快又好,看着身后松软新鲜的包谷地,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眼,顺心。
舒心的时光总是觉得飞快,当太阳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芒,清风拂去我们额头上的汗珠时,她停下劳作,跑过去倒了一茶缸水,端过来递给我,我刚喝了一口,一股甜丝丝凉嗖嗖的味道沁入胸腔,“你放糖了?”她挤挤眼,摇摇手,说“那有糖呢?我买的糖精,甜不甜?”我连忙说“甜很!”又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茶水,她笑了,接过缸子,给自己倒了半缸子,慢慢地喝着,脸上抹着青春淡淡的红晕。
喝完了水,她抿了抿嘴,仰起头来,看了几眼我,轻声地说:“听说你爱看书,会写文章,还会吹笛拉胡胡(二胡),心气一定高,不知想找个啥样的人呢?”我感激地望着她白里透红的瓜子脸,赶紧说“我家里条件不好,自己长相又一般,能找个象你这样的就心满意足了,你看着给寻一个吧!”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娘家一个伯叔妹子,叫淑婷,和你一般大,初中毕业在家,会做衣服会做鞋,地里活也都能做,长得也灵巧秀气,中等个儿,就是家里穷,姊妹四个,她是老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俩个妹子,她妈是个气管炎,靠她大养活一家人,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说完,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张半身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嗬,好可爱的一个女孩啊!乌黑的秀发,扎着短辫,梳着刘海,白净的脸庞,镶着一双漆亮的眼睛,眼里漾着盈盈的笑意,还有淡淡的眉毛,雪白如玉的牙齿,无不展示着青春的气息……我一下子着迷了,反过来倒过去地看,想把这模样刻印在脑海里,并且想把这照片送给我,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走过来从我手里拽走了照片,娇嗔道“还没见面哩,看人家的眼光都直了,以后见了面,还不知道喜欢成啥样呢!这是人家给我的,你要以后给她要去!”我被她说得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的土圪塔,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笑笑,说“把这地锄完了,我就回娘家给你说这事去,行不行啊?”我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算是和她达成了默契……
当最上面的一块地锄完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晚霞烧红了西边的天空,我看看身后锄过的地,一尺多高的包谷苗在微风中欢快地舞动着嫩绿的叶子,空中飞过归巢的小鸟,一切都是那么惬意,那么美好,正在这时,她一边锄地,一边小声地问我“今黑来公社演电影,你看呀不看?”我想也没想就顺口应道“看!”她愉快地说“走,回去早点,吃过饭,我在村东头的老药树下等你,不见不散!”
三
当第一颗星星在天上眨眼的时候,我就用手理了理头发,向老药树下跑去,果然,她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怕人看见说闲话,我让她先走,俩人隔了丈把远的距离,一前一后溜出出了村。
天麻麻黑,很符合我们的心情。村外的路上,很少有人,我们也胆大了许多。厮跟上并排走,走得近了,隐隐闻到了她的发香,我大着胆子问:“你咋不和川江厮跟上看电影呢?”她久久不言传,仰天看了看满天珍珠似的星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吗?我那口子是个病包子,脾气又古怪,一天到黑跟我说不上几句话,一说话就顶楞,我都不知道咋办好了!他大(父亲)也是个倔把头,我一进门就熬煎,不想在屋里呆……”我说“那你咋跟川江结婚呢?不跟他不行吗?”她放慢脚步,转过身对着我的脸看了看,声音沉重地说“我娘家穷,父母看上了川江屋里的家势好,有五间瓦房,十几棵柿子树,七八棵核桃树,硬逼我嫁给他的呀!”听到这话,我忽然记起来村里人传说的关于川江结婚的轶闻:说是川江的媳妇是用卖三担柿饼的钱给的240块钱彩礼才娶回来的,结婚当晚,川江不去和新媳妇睡觉,却跑到他大(父亲)的炕上睡去了,他大拿脚蹬着让跟媳妇去睡,可这个“二货”却说“你叫我去,你咋不跟她睡去呢?我不去!”气得他大(父亲)打了他一耳光……我一时无语,竟不知用什么方式去安慰她,俩人都沉默了。
走着走着,她慢慢地靠近我,我听出了她急促的呼吸,回头一看,朦胧中她在用手在抹眼泪,唉呀,我一时慌了,连问她“你咋啦?哭了?”她没吱声,平静了一会,停止了啜泣,却伸手在我的胳膊上摸了一把,小声问“你冷不冷?”我说“不冷啊!你冷吗?”她说“我觉得有些冷呢!”我说“那咱们走快点,到看电影的人伙里就不冷了”,她楞了一会,好像生气了,一言不发自顾自走了,我跟在后面撵都撵不上,不知自己怎么惹她生了气。
公社门口的大场上人山人海,电影《奇袭》刚刚开始,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想让她一块看,谁知她却挤到人群中没见了影儿,把我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懊悔得连连捶胸顿足,电影里演的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四
一场电影看得我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不知怎么办才好。第二天早上刚到地里,就见她换了一件白衫衣也到了地头。看那神色,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互相打了招呼,就闷头锄地了。
女人的心,秋天的云。昨晚她生气的样子,这会一点也看不到了,我也轻松了许多,不敢提说这不愉快的话题。两只锄头象南山下来的叩头的猴子,不断地落在地里,身后的包谷地,像绣着绿叶褐色的绸缎,柔顺平展。
俩人找不到话题,只能把劲用在锄把上,气氛有些尴尬。还是她聪明,径直走到地头,解开一只花手绢,里边竟是十几个雪白的柿饼和一窝上了霜的柿皮,我感到很稀奇:都到这时候了,还有这稀奇东西啊?她走过来,递给我一只柿饼,这柿饼不光雪白,而且又大又圆,我说:“你屋里人,真是会过光景啊,到现在还有这东西呢?”她挰了一根柿皮,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说“我屋里爷父俩个,死细发,啥都舍不得吃,现在还有一二斗瓮柿饼柿皮和柿片子呢!你吃吧!”我掰开柿饼一咬,甜丝丝的,看看,白皮红馕,就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她又递给我一个,而自己却只是吃柿皮。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说“你也吃柿饼吧!吃完了咱再吃柿皮。”她这才捏了只柿饼细细地嚼起来,完了把柿核吐出来,拿脚把柿核用土盖起来,调皮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定,明年这儿出个小柿树苗,长大结好多柿子呢!”我一边嚼着柿饼,一边告诉她“柿核出来不叫柿树,叫软枣树,必须经过嫁接,才能成为柿子树,结冒魁枝芽就是冒魁树,结尖顶枝芽就是尖顶树……”她粲然一笑“你还知道得不少啊?到底是文化人,说得头头是道,今儿跟你又学了一点东西。”
边吃边聊,很是愉快,吃完了又继续干活。肚里有了东西,锄地更有了劲。况且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俩个青春男女在山洼洼里干活,格外精神。快到吃早饭时,一亩多地已经撂在身后了。可我还不想走,仍旧埋头锄着,她也不言传,紧跟在身边使劲地朝前赶,只是脸上沁着细汗,让人觉得又可爱又心疼的。
五
我们的地锄得快,到下午,只剩七八分地了,是个轻轻松松的活路。午饭后,我小睡了一会,起来洗了脸,换了一件新衫衣,自己觉得精神了许多,这才急急忙忙向地里赶,到那儿一看,她都锄了一分多地了,闹得我很没意思。
太阳很大,一丝风也没有。她头上顶个湿毛巾,额头上满是汗珠,不时用毛巾擦擦汗,又使劲去锄地。我隐隐有些心疼,让她到不远处的柿树下去歇歇,她摇摇头,坚持不去。我只好拿出男子汉的勇气,加快锄地进度,争取早点完工,让她早点休息。
队长安军从洼口掮着锄头上来了。他边走边哼着小曲,很快活的样子。看见我俩在一起锄地,他诡秘地一笑,站在地边唱起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又给我扮了个鬼脸,我装作没看见,问“你没看我们这地锄得咋样?”他拿锄这儿一挖,那儿一刨,连转了几个地方,这才说“锄得好着呢,好着呢!”把我俩都说笑了。
安军招乎我俩“坐下歇歇吧!”他坐在锄把上,掏出烟袋点着吸起来,告诉我:“公社催劳力上水库哩,大队给咱分了10个名额,让明天就去,其中有你,还有金山、述本、军荣……”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都没言传。停了好长时间,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对安军说“队长,上水库要女的吗?我也想去。”安军说:“这次全是男的,下次如果要女的,你再去吧!”“那你记着,有机会了给我说。”安军在锄头上弹了弹烟袋,站起来说了声“记着啦!你俩个好好锄,我走呀!不耽搁你俩个好事啦!”她一听,眼里掠过了一丝羞怯的波光,扭过头怪嗔道“还当队长哩,说的啥话吗?晴天大日头,我俩能做啥?”安军“哈哈”一笑,又一脸坏笑唱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哼哼唧唧掮着锄头,顺着小路大步走了。我俩被这家伙闹了个大红脸,各自赶紧拿起锄头,用劳作掩饰尴尬,偌大的洼地里,只听得锄落地的声音。
两只花喜鹊又飞到面前的地里,亲昵地相互啄着身上的羽毛,又跳跃着寻找地里的青虫、蚂蚱,象勤劳恩爱的小夫妻,她停下锄地,出神地望着茁壮的包谷苗和花喜鹊,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久,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好像漫不经心地问我:
“你刚才没问,这回上水库得多少天呢?”
“可能得半个月吧!”
“中间不能回来一趟吗?”
“能吧!有事就回来了。”
“那你去呆个几天就回来。”
“哦,有事吗?”
“你忘了?我把淑婷叫来你们见一面吧!”
“那行啊,我一定回来。”
……
又一对喜鹊飞来,落在地里叽叽喳喳地朝我们叫了几声,她瞥了一眼,略有所思地说:
“这世上的一切真有意思,连虫虫鸟鸟都成双成对的。”
“嗯,就是啊!”
“你不盼找个媳妇吗?”
“咋不盼?做梦都想哩!”
“你倒是说了心里话。”
“实话么”
她“扑噗” 一声笑了。
……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七八分地锄完了,太阳也压山了。我们各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拢了拢地里锄倒的马齿苋、打碗花、我帮她拾到笼子里,她走前,我走后,一块收工回家。
天边的晚霞像灿烂的织锦,归巢的鸟儿三三两两鸣叫着飞过头顶,不知名的夏虫也欢快地唱起了小夜曲,走到一棵尖顶柿树下的小路转弯处,她忽然停住脚步,满脸喜色地指着土塄地畔上向我招手“哎——你看,那儿一树羊奶奶呢,好大!”我一看,果不其然,尺把高嫩绿的叶丛中,露出胖嘟嘟白生生的“羊奶奶”,“啊呀,咱俩有口福啦!”我猴子一般爬上地塄,拨开叶子,摘下了最大的两个,又从塄上蹦下来,两个都递给她,她白了我一眼,从手里拿了一个,说“还能让我都吃了?一人一个吧,吃着才香!”
我傻傻地笑了笑,把“羊奶奶”放进嘴里一咬,乳白色的汁液立即溢满了口腔,象奶水一样甜;看她,一脸的幸福,不知在想什么——
出了洼口,已经看见 村里炊烟袅袅,听见鸡鸣犬吠了,怕村里的人说闲话,我让她先回家,自己稍停一会进村,她眷恋地看着我,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双绣着红荷花的鞋垫,塞到我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小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翌日,我就背着被子和包谷糁子,跟着队里的几个小伙一块上了水库工地。那正是水库工程进入紧张繁忙的阶段,纪律很严,很难请假回家。时隔不久,我因晚间抽空写了几篇通讯稿被水库的广播站报道,被抽调到水库指挥部搞通讯宣传,写新闻、撰讲话、搞采访、编简报……忙得团团转,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有一天早上,指挥部领导让我把新近编印的《水库战报》送到县广播站,我骑着自行车来回跑了八十多里,完成任务回到指挥部刚端碗吃饭,通讯组的老陈告诉我:中午从家村里来了俩个年轻姑娘寻我,等了几个钟头,以为等不到,就走了。我一听,心急火燎地把碗一撂,就起身想去撵,老陈说:“都走了两三个小时了,你还撵得上?”我恼丧得连连顿足,后悔天不逢时,连心仪的女孩面都没见上。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下午,我终于请了一晚上假,天黑时赶回村里,急急忙忙到她家一问,那松柏老汉哭丧着脸告诉我,儿子和媳妇昨晚吵了一架,今早上出门到现在没影星,不知到那儿去了……
那时候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我实在无奈,第二天天亮就返回了水库工地,“说媳妇”的事自然就“泡汤”了。以后,又听说淑萍和川江离了婚,这事更成了“没把的烧饼”,再也没见过面,可那两天在山洼里锄地的情景,却无法忘记,成了心底深处的一段无法诉说的秘密。
时光荏苒,青春易逝。每一个人都有心中难以割舍的秘密,这秘密,大多早已时过境迁,变成了留在自己心里温暖幸福的回忆。那并未谋面的只从照片上留下美好印象的淑婷姑娘,至今镌刻在我心灵深处;那在山洼里和我共同劳动浑洒汗水的年轻媳妇淑萍,以及那甜甜的柿饼、乳白色的“羊奶奶”和绣着红莲图案的鞋垫,象一个鲜活的童话爱情故事,存留在心底,难以抹去。

作者简介:
张书成,生于1956年12月,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政府公务员。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市诗歌学会会员,丹凤县作协理事。
从上世纪 90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金秋》、《先锋》、《共产党人》、《当代陕西》、《教师报》、《陕西教育》、《工商时报》、《农民日报》、《陕西农民报》、《法制周报》、《文艺报》、《商洛日报》、《丹江潮》、《山泉》、《丹水》等发表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数百篇(首),《万湾农家乐》、《旅游遐想》等获丹江旅游征文二等奖。部分散文、诗歌被收入《采芝商山》、《丹风文学》丛书,巳由北京团结出版社结集出版《棣花细语》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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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丹凤晒晒
责编:方子蝶 张芬哲 白月光 曹苌茳
校对:邻家小妹 七月未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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