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名人怎么避免老调重弹?
郭道扬和他的手稿
郭道扬,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资深教授,享誉中外的会计史学家。荣获湖北省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首届“荆楚社科名家”、“全国先进工作者”等称号,被全球会计学界誉为“中国会计史第一人”。
最近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郭道扬教授8年手写千万字最后成稿300万字的鸿篇巨制《中国会计通史》签订了出版协议,预计明年出版面世,我们组织了两波宣传,加上去年9月份一次,中央和地方主流媒体都予以报道,两年内掀起了三次热潮。这两年报道的重点都是从72岁到年届80,他是如何抱病以一己之力完成这本传世之作的。
最近几年出去讲学时,我总会讲起早年采访郭道扬先生的故事。那次采访及其成稿,算是我在学校工作之初的代表作。
郭先生虽然大器晚成,38岁才开始做学问,全国学界第一个可能也是很长时间内唯一一个做会计史研究的学者,几年之后作品出来后就成了独步学界的宗师。所以,到21世纪之初,我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学界泰斗。
有一天,领导交给我一个任务,去采访郭先生,为一家杂志社写篇人物通讯。我做了点功课,搜索了前人有关报道。不得不说,由于人类对于普通知识接受的偏好,文史哲、经济、法学以及数理化生物医学等传统知识和通用知识领域的知识分子更受媒体关注。像会计或工学领域的知识分子,哪怕是泰斗、院士就很难受到媒体报道,鲜为大众所知。我查询搜索的结果,基本上大众媒体没有关于他的报道。财经类学术杂志倒报道得比较多,只是说实话,那些报道过于崇拜大师,带着仰视的目光去聆听大师高见,写出来的东西全是溢美之词,而且多是罗列其学术成就如何名满天下。满眼望去,都是大师如何如何,观感确实不太好,看完除了知道郭老师很厉害之外,没什么印象。典型的见事不见人。
我和郭老师联系采访时,他拒绝了我,说之前有很多报道了,就用他们的稿子编一下吧。我说,那些文章我都找来拜读学习过,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向您请教。再一个,杂志社和领导都给我布置了任务,我得完成。他说,那你拟个采访提纲给我吧。我于是写了几条,其中第一条是您是怎么做起会计史来的。另外一条,我看了您的简历,写会计史之前几乎没提到,那时您在干什么?后面还有一些其它问题,我也不记得了。
提纲发过去,给他打电话,他声音明显大了很多,你来吧,以前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些问题。于是,原定半小时的采访持续了一个下午。他饶有兴致地跟我讲起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校办工作当化学试验品仓库保管员的经历,讲当采购时因为书呆子的样子而受人帮助的故事,讲在洪湖跟随打鱼卖鱼全过程来了解鱼价的生成等等。重点是他是怎么做起会计史来,怎么在故纸堆里孤独做寂寞清冷的会计史考证等等。
初稿写完后,请他核对细节后,那家财经杂志社的编辑还是遏抑不住仰望崇拜大师的习气,加了一堆煽情的奉承话后刊发了。这是郭先生的治学经历第一次公开。很多人从这篇报道了解他曲折传奇的成长经历。
这篇报道也改变了后来新闻媒体包括杂志社对他的报道的思路走向,像过去那些聚焦于他的学术研究如何开创了第一之类的风格基本不复存在,记者们都纷纷报道他的经历故事,这时候我那篇报道就成为郭老师推荐给他们的样本。实际上,后来有关报道确实也和我那篇报道很像,毕竟故事都是那些故事,谁来写都差不多。包括当初刊发那篇报道的杂志,后来的记者编辑又做了一篇郭先生的人物专访,我看到过,基本上就是把以前那篇报道重发了一遍。
这些故事经历,郭先生讲了十几年,但他最近有点烦了。前几天,我和记者们讲起这个采访故事的时候,有个年轻记者约了下午要去采访郭先生,便请教我,现在该写郭先生什么好?我当时想了一下,学术成就以前都写了,写的也没什么人看;学术人生写过了,再写确实没什么意思。该写什么呢,我一时没想出来。后来记者去采访了,回来告诉我,郭老师谈得很高兴,不过觉得我们太过于集中他的经历了。这是人之常情,花香闻多了就没什么感觉,还容易犯腻。老调重弹,确实没意思。
我突然想起来该向哪个方向突破了,说,根据这几天他在会议上的讲话,其实我们可以在学术成就上找到新的突破点。比如他曾经讲过一句话,过去总讲中国有四大发明,其实远不止四大,光会计领域就有很多发明。这句话很关键,很重要,我们可以围绕这句话,请他细致讲讲,这些年研究,究竟发现了哪些中国文化领域的贡献,由此一路追寻探究,写出一篇全面的报道,也许可以颠覆或更新我们固有的认识,影响力自然会特别大。这样的报道,也许会被新华文摘转载。另外一家报社记者那天采访也去了,就在这个方向做了一整版报道。这也就开启了关于郭先生报道新的大门,会是未来一片新的更大世界。
采访名人,老调重弹常常会难免会遇到,但做一个好记者,要想着推陈出新,避免老调重弹。这当中有很多具体的方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总结出来。但归根结底,要真正掌握并运用辩证法,相信变化是唯一的不变,在运动变化中寻找新突破,只要有心,总是能够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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