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由金陵圖書館與南京崑曲社合辦的「王正來《納書楹玉茗堂四夢全譜新譯》著作展示暨崑曲清唱紀念會」,在金陵圖書館舉行。活動中,王正來老師千金王悅萍女士向圖書館和曲社致贈著作。繼《曲苑綴英》(工尺譜)、《新定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譯註》的出版後,王老師這一部工程宏大、意義深遠,極受曲界關注的著作,在他的千金王悅萍女士以及有心人的努力下也終於面世。記得二〇一八年十月,已故南京大學解玉峰老師、曲友李宏、外子思棣和我一起拜訪王府,與王師母、王女士商討出版事宜。當時,師母把預備出版的墨水筆手抄稿拿出來給大家細看。由於年代久遠,好些字都有點模糊,令人憂慮,出版的急切擺在目前。我一邊翻看,一邊想著:老師自己是怎樣看待這部著作的呢?便詢問老師這著作的自序在哪裡。師母和王女士都說在手稿中沒有見到自序。我問有沒有可能夾在其他文稿中,例如老師譯註的「四夢」工尺譜,師母便把一本本譯註的工尺譜拿出來給大家翻閱。我一邊翻著,一邊自言自語:這樣重要的著作工程,老師不可能沒有寫下一個序,讓人了解他的意圖——這時,思棣說:「找到了!」原來這自序就是夾在其中一本工尺譜裡面,大家興奮不已。我下意識抬頭看看客廳橫樑上「鬱一閣」橫匾,感覺就是天上的老師護佑著,讓我們不用大費工夫便能找到這重要的資料。更讓我相信,出版工作一定能順利完成。
對崑曲的癡迷、執著,是王老師幾十年來殫精竭慮、夙夜匪懈的動力,寂寞路途苦獨行,給世人留下了不少珍貴的著作。且引一篇文章,讓大家看到這一位為曲界貢獻良多的崑曲苦行者,在文革時期與崑曲的一段故事。
四代交情
今年的七月十七日是俞振飛先生逝世一周年紀念,上海崑劇團、上海京劇院和上海市戲曲學校為此在當晚安排了一場紀念演出。演出前,我邀請了俞夫人李薔華女士及蔡正仁、岳美緹、張洵澎、孫天申等俞門弟子會聚一起,席間我把俞振飛先生父親粟廬公所書寫的一幅立軸捐獻出來,請俞夫人轉給《俞振飛紀念館》收藏。說起這幅立軸,還真有一段不尋常的經歷。這幅立軸原是粟廬公贈給先父子權先生的。文革中,被造反派抄家時拿去後據為自有。江蘇蘇崑劇團的作曲教師王正來君看到該團一個造反派把一本粟廬曲譜撕下來當手紙用,於是王君去買了好幾刀草紙給那個人,把尚未撕掉的粟廬曲譜下冊換了下來。在換的時候,發現那幅立軸丟在牆角邊。於是他又去買了幾條肥皂和牙膏,把立軸也換了下來。在我把王君用草紙換下曲譜的事告訴俞老後,他很感動,特地在抄家時漏掉在雜物堆裡找到一套粟廬曲譜送給王君。王正來君是位崑曲俞派迷,得此曲譜後自然高興萬分。後來,他又以物歸原主的名義,把這幅立軸還給我,因先父在文革初期去世了。由於歷史淵源,我和俞老的關係比較特殊。文革中,只要有機會,他寧可換三部公共交通車,也要到我家過上半天太平日子。那天俞老來了,我把這幅立軸給他看,他看後說:「可能全國現在也只有你這一幅了。」接著深有感觸地說:「你個徐家四代人,待好了我們俞家兩代人。」當時我一下子沒有聽懂他的語意,於是他解釋道:「你祖父凌雲伯待我父親極好,我九歲開始到你們家,和你父親子權相交幾十年,已成為莫逆之交。你現在這樣待我,連你這個年僅十幾歲的女兒安安,三天兩頭給我做可口的小菜,不是你們徐家四代人待好了我們俞家兩代人嗎?」今天回想起俞老這段話,幾代人之間有這層情誼,確實是難能可貴啊。註:作者為徐凌雲之孫,原作刊於香港《大成月刊》第251期(1994年10月1日出版),附圖為吳新雷老師贈王正來老師之該文複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