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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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亲
天津 邸月茹
1969年春节我下乡后第一次回津探亲,当一身“土”装的我背着要洗的衣物,提着老乡送的装满玉米花的小篓敲开家门时,全家人好像在玩“木头人”的游戏一样,瞬间停止了连眨眼在内的所有动作,父母、弟、妹楞楞得地看着我,仿佛家里来了陌生人。两秒钟,足足的两秒钟后,父亲突然失颜地喊着:“回来了!回来了!”大家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接我肩上背的,手里提的。弟弟最先接过小篓好奇地看着,母亲满眼含泪看上看下,问长问短,我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幸福中。
稍稍坐定之后,母亲便问:“怎么才回来,住多少天?”我津津乐道地说起了请假经过。眼看过小年了,队里还没有让我们回津的意思,于是我们几个女知青相约到了宣传队向小队领导家请假,听了我们的来意后,“领导”一边叭嗒叭嗒地吸着自制卷烟,一边看着我们问:“想家了?”一个同学随口“嗯”了一声,只见 “领导”把烟屁股丢到地上,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想家,你们这是唯心主义,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要学习唯物主义”。我们一脸的懵,不解其意。一个同学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放我们的假?”回答得很简单,也很明白:“等着”。领教了领导的教育,悻悻地离开了领导家,不甘心的我们商量到分场去请假。第二天收工后我们到了分场场部革委会办公室,主任是一位转业军人,一身正气,不苟言笑。听了我们在小队请假的经过后,我第一次看见他极力掩饰的笑容。刹那间悬着的心有了一些放松。主任扫视了我们每人一眼,平和地说:“再坚持一天,我跟队里打个招呼,你们再走。给你们半个月假可以吗?”“可以。”我们异口同声。走出场部我们兴奋地哼着革命歌曲,心里那个美就别提了,回到住地开始收拾回家要带的东西,共同回津的“礼物”,就是在农村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衣服、床单、被罩。(因为喝的是坑水,没有井)还有一身“革命虫”--虱子。临行前,同队的一位大嫂送给我一篓当地版的玉米花。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也算是最好的礼物了,我真不好意思要,之前我只不过送给她一条围巾,真的没想回报,几经推让,看到她真的生气了,我才不好意思收下。听了我的讲述,母亲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半个月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地里干活时别说半个月,一天,甚至每时都觉得很长很长,我们经常认为队长干活忘了吹收工号,在津这半个月却觉得时间飞逝,光阴似箭用在这十五天再合适不过了。这十五天虽然过得很幸福,但又是很紧张,紧张是时间给的“真的不想走,真的好想留。”入夜难眠时,我常趴在窗台望着对面的天津日报社大楼(原天津日报和平区旧址)看着记者、编辑们伏案工作的情景,心里充满了羡慕,多么想自己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可是我们当年下乡的口号是:“插队落户”“扎根农村”,不敢想,也不愿想了。归期已到,必须返程。
返程是家人最不想提及,也是最担心的事,二百多里地不通汽车,而且有一多半是野地,我们同行的又都是女生,几经打听商量最后统一了路程:坐郊区二号线早5:00的第一班车,从河西刘庄车站到终点站大港油田,从油田到我们下乡的农场还有一百多里地只能步行。
临行前的头一天晚饭, 全家人吃得很沉闷,虽然是最爱吃,平时也不常做的饺子,却没有往日的筷起筷落你来我往快语嘻笑。饺子摆上了桌,却不见九岁的妹妹,当我问起妹妹时,妈妈示意我妹妹的屋子。我忙起身推开她的房门,只见妹妹蹲倚在床边,低着头,不时地抹眼泪,我的喉也堵了。弟弟也没吃多少放下碗筷,丢下一句:“明天我去送我姐。”也回了自己的屋,我鼻子酸酸的,忍着眼泪,咀嚼着没有“味道”的饺子。
寒冬的津城清最四点钟,天冷得出奇,走出楼门,猛然一股寒气冲进鼻腔,酸疼得我用手捂着鼻子,眼泪“唰”地流下来,稀疏的路灯也没睡醒,从眼角露出一点光,弟弟骑上自行车驮着我和行李,一边吃力地蹬着,一边嘱咐我:“坐稳,别晃。”我家住在和平区中心地,刘庄车站在河西区,几十分钟的路程。弟弟一刻不停地骑到车站,还没开始售票,我让弟弟回去,他坚持到同学们都来了,才答应。我目送他骑上车,弱小的身体,骑着二八型加重自行车,扭动着身体,驶向夜幕中,弟弟当年十五岁,不,不足十五岁。
五点钟车准点发,到达终点站大港油田的时间是七点多钟,天还没大亮,我们便开始了“长征”。最初还比较轻松,爱唱的同学还唱起了《我们走在大路上》,渐渐地腿不给力了,行李越来越重,提兜越来越沉,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谁都没有手表,只能看着太阳估计时间,也不知为什么,那天太阳特别兴奋,跑得比我们还快,眼看着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我们不敢停歇了。还好几次遇到赶车的庄稼人顺道带我们几段路,在他们的指点下,我们没有偏离方向,但在天彻底黑下来时,我们恐惧了,寒风卷着枯黄的植物发出吓人的尖叫,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在野地里盲行,心里怕极了,怕野兽,怕河坑,怕走错方向,有两个同学还哭了。我们商量着万一回不到村子的办法,就在我们绝望时,我突然听到了远远的狗叫声。这下有救了,只要有狗就一定有人家,我们不会露宿荒野了。寻着狗叫声我们回到了小村庄。
回来的几天一直惦记着弟弟那天早晨回家的情况,于是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就在我信发出的第三天,收工回来,跨进院门的那一刻我惊呆了。不是梦,弟弟就站在我们知青住地的院中,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是我同学的哥哥。我当时真傻了,脑子一片空白,看到我们的傻态,同学的哥哥先开了口:“我们探亲来了”。我真不知所措,贫穷的农村要好吃的没好吃的.要好玩的没好玩的,又是冬天。野外白茫茫的一片盐碱地,连鸟儿都不愿光顾。同学们忙把“客人”让进屋,准备晚饭,玉米面饼子,虾酱炒鸡蛋,房东大娘给了几了野菜团子,弟弟和同学的哥哥把从天津带来的好吃的拿出来摆上桌子,同在农场下乡的大学生们听说天津来客人了,也都凑过来,倒也挺热闹,弟弟很开心。
因为同学的哥哥还要上班所以他们只呆了两天就要返津了。我真想让弟弟多呆几天,可又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看着弟弟瘦弱的身体,想想二百里地的荒野骑行。心疼到极点,嘱咐了又嘱咐,拜托同学的哥哥多关照弟弟,送弟弟到村口,西北风,回津正顶,好在风力不特别大,临别时弟弟突然往我口袋里一伸,转身上了车,我掏出来一看,是两块我最爱吃的红双喜奶糖,抬头时弟弟已骑出了十几米,我怔怔地看着骑行的弟弟,身体随着脚蹬子的转动而上下左右地扭动着,脚蹬子转到最低点时,用竖起的脚尖去点送脚登。肥大的衣服使劲向后飞着。我的视线模糊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屁股坐在村边的土堆上,久久不愿动地方。
瞬间的影像变成了永恒的记忆:蹲依床边抹泪的妹妹,两块奶糖,上下左右骑行的弟弟,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五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我还是泪流满面。
邸月茹,天津市散文研究会会员,天津市“老三届”(六六届)下乡知识青年,选调后被保送天津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进修,后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退休后在天津市老年人大学写作班,师从作家管淑珍老师学习写作。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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