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朱和羹《临池心解》原文
1、学书须先明源流,次谙法度,次明传习之异同。源流者,书有十体、六体、五体之类,以及其所自始也;法度者,间架结构之类,以及精神气魄,寄于用笔用墨是也;传习异同者,魏晋之书与唐宋各别。魏晋去汉未远,故其书点画丝转自然,古意流露。索卫属一台二妙,二王妙迹,天骨开张。唐宋人虽有此出,毕竟气味不同。前则欧、虞、褚、薛,后则米、蔡、苏、黄,何尝不各自成家,亦几于父子不相承袭。知有异有同,有异而实同;有同而实异,方悟得万千变化也。
2、作字须有操纵。起笔处,极意纵去;回转处,竭力腾挪。自然结构稳愜,所谓百丈游丝在掌中也。
3、有同一字而用笔绝不相类者,怀宁邓石如授包慎伯笔法云:“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此可悟间架之法。
4、执笔贵紧不贵松。余执笔非不紧,每于竖画常形屈曲。后悟一味紧执直下,未为融洽;须起笔顿足,然后走下,中间略提,至末回顾,庶几心手双畅。
5、临池且不可有忽笔。何谓忽笔?行间摺撘稍难,不顾章法,昧然一笔是也。忽笔或竟无疵,然与其忽略而无疵,何如沉着而不苟。盖笔笔不苟,久之方沉着有进境,倘不从难处配搭,那得深稳。
6、正锋取劲,侧锋取妍。王羲之书《兰亭》,取妍处时带侧笔。余每见秋鹰博兔,先于空中盘旋,然后侧翅一掠,翩然下攫。悟作书一味执笔直下,断不能因势取妍也。所以论右军书者,每称其鸾翔凤翥。
7、偏锋正锋之说,古来无之。无论右军不废偏锋,即旭、素草书,时有一二。苏黄则全用之,文待诏、祝京兆亦时借以取态,何损耶?若解大绅、马应图辈,纵尽出正锋,何救恶札?
8、今人笔法且不论,试与论墨法,尤茫乎若迷矣。旧传:徐铉小篆,映日视之,书中心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至曲折处,亦无偏侧。思翁言坡公所书《赤壁赋》全用正锋,欲透纸背,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殊非石刻所能传 。次皆用墨到及微妙地位,亦书家莫传之秘也。
9、作书须笔笔断而后起,言笔笔有起讫耳。然行书笔断而后起者易会;草书笔断而后起者难悟。倘从草书会其用笔,则探骊得珠矣。
10、作文须立身其巅,从空出落想,到得空处,自然不脱不粘。作画到得空处,自然超浑洒脱,作书何独不然?
11、作书要发挥自己性灵,切莫寄人篱下。凡临摹各家,不过窃其用笔,非规规形似也。近世每临一家,止摩仿其笔画;至于用意入神,全不领会。要知得形似者有尽,而领神味者无穷。东坡自谓悬书壁间观之,所取得其大意。正指此也。若赵承旨,不能补米颠《海月赋》,则转为临摹所困矣。
12、字画承接处,第一要轻捷,不着笔墨痕,如羚羊挂角。学者功夫精熟,自能心灵手敏。然便捷须精熟,转折须暗过,方知折钗股之妙。暗过处,又要留处行,行处留,乃得真诀。
13、东坡云:“执笔无定法,要以指实掌虚为之”。指实,如纸鸢乘风,不得有一微隙,否则不能扶摇直上;掌虚如御车坦道,不得有一窒碍,否则不能纵送自如。吾更谓执笔如枪法,左右、前后、偏锋、正锋,必随势转之,一气贯注,操纵在心。时亦微带侧意,运掉更灵。柳公权论心正、必争、笔正,论其理也;余论执笔,论其势也。
14、作字以精、气、神为主。落笔处要力量,横勒处要波折,转捩处要圆劲,直下处要提顿,挑趯处要挺拔,承接处要沉着,映带处要含蓄,结局处要回顾。操之纵之,,六辔在手;解衣磅礴,色舞眉飞。董思翁云:“作字须攒捉。”即米元章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意也。会得此意,便是作家。彼纤媚取悦,或用笔粗犷, 自谓古致者,何足论哉!
15、临书异于摹书。益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临书易进,摹书易忘,则经意不经意之别也。
16、孙过庭云:“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善用笔者,真草并擅。推之大小,莫不皆然。近有擅此不擅彼者,不过偏长耳。究之大字不足,小字局促,未见其尽善也。
17、临池之法:不外结体、用笔。结体之功在学力,而用笔之妙关性灵。苟非多阅古书,多临古帖,融会于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