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届征文大赛 | 《香樟》
香樟
- 王雪蓓 -
午后的阳光灿烂,学校每隔几米便有一株香樟,郁郁葱葱的,迎着热辣的光也不曾胆怯。吊扇周而复始地转着,我坐在教室无聊望向窗外,起风了,香樟迎风而动,好像那些个夏天一样不曾远去。
小时候,租住的屋子在一个大院子里,里面住了几户人家,院边上有一颗香樟,那是棵很老的香樟,有多老呢,我也不知道。
放学铃声是茉莉花,经典耐听,我和她总是一起走出校门,经过可的便利店,梦之岛,兴隆宾馆,威孚然后各回各家。我得赶紧做作业,搬出小凳子大椅子,香樟树下蚊子也没那么嚣张了,到了6点半,动画片就要开始了。她常常忘记作业要求来问我,于是乎我们就挤在一起,导致进度缓慢。
夏天傍晚时分,院子里的人们儿总是把小桌子支在香樟树下,吃上一顿惬意的晚饭,喝上两杯黄的或白的,侃上两句,大人们总是肆意大笑,笑散了闷热和劳累。小孩子们绕着树一圈一圈地跑,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咯咯地笑,平凡温馨的日子里始终有香樟的陪伴。
暑假里有太多无聊的时光难以打发,我和她总是约在树下。跳橡皮筋是我们常规活动,一头套在树上,一人拉开去,就可以跳很久,香樟总是沉默着,像个傲娇的孩子。到了盛夏,树上就会冒出好多青青的小果子,隐藏在叶子间隙里,这些便是我们的“作战武器”,我们摘了许多放到袋里,临近的孩子要是来捣乱,就有得受了。果子也是我们过家家的最佳拍档,当你碾开它,属于植物的辛辣味道便四散开来,手上也会沾染清新的植物香气。香樟总是慷慨的,来年结出更多的小青果,不计较我们的小打小闹。
秋天来临的时候,青涩的果子变为了深紫色,也变得软和一些。这时候不能随意捏开它,否则紫色的汁水横流。越来越多的紫色小果落在地上,我和她总是深一脚浅一脚试图踩出最绚烂的图案,还有为着那声悦耳的“啪叽”,乐此不疲。香樟还是不言语,纵容我们的调皮。温和的光线拂过叶片脉络,撒了下来,光影斑驳,一地诗意。
2008年的雪很大,路边绿化带的梧桐和夹竹桃倒下了许多,残枝七横八竖。香樟树上的雪多到看不见绿色了,顶着一头雪冠,但依旧不曾弯下腰来。堂哥提议说,把雪摇下来一些,在树下堆雪人,我们几个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雪人没堆成,堆了一个“堡垒”,刚好够一个孩子躲进去。临近的孩子来找我们打雪仗,“堡垒”就是我们的军事基地,方便我们“补充弹药躲避子弹”,这场仗自然是凯旋而归了。“堡垒”很久都没化,我一天都要进去好几回,大概是香樟的庇佑吧。
那是一个夕阳很好的傍晚,我和往常一样,在路上花双倍的时间回家。但今天院子旁站了很多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他们围绕着树指指点点,还有一台黄色的“庞然大物”停在一旁。香樟的枝干已经被砍下很多,空气里全是香樟独特的木头香气,我一时有些愣怔。工人叫我不要围观,我有些恍惚地走进院子里,他们仍在七嘴八舌,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香樟慢慢在这漫天霞光里倒下,依旧不发一言。切割机的声音真是难听到极点,香樟被蓝色货车带走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一截树干,新鲜的木头气味久久不愿散去,可大人们都不很惊讶,他们说城市改造,有碍市容,所以……
我总是刻意回避那截树干,我本该为香樟说上几句,可我什么都没做。没过多久,她也要走了,要去别的城市上学。如果香樟树还在,我想送给她一片香樟叶书签,我们在树下大笑,吃雪糕,学画画,太多太多,一幕幕都还是那么清晰。我第一次走近这树干,缓缓蹲下来,一圈圈的年轮已经被磨平,有蚂蚁在搬运,美好又宁静,时间真是神奇。
我起身推开窗户,有风轻抚过脸颊,温柔得紧。我仿佛看见大院拐角处,天空显现出透亮的光彩,有菜籽在黑色瓦檐间萌发,空气中漂浮着植物的味道,多风的午后,人们的说话声渐渐慢了下来,时间永远不会往前,静止在忧郁但清澈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