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什么都不如跪拜泥土
顾家有字改名为文学顾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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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拜泥土||王永寿
早已听说，下溪双井村有个八十四岁的老人，还在田间播种希望，收割梦想，谁也不会相信，这把年纪，还种有七、八亩田地。
带着好奇，怀着钦佩之心，我与两位老书记前往拜访。
那天阳光灿烂，两位书记很早就赶到我店——七点才过一刻。他们建议骑电瓶车去，可我车没充电，去双井足足有十五里之地，再者，李依才书记是走路到我店，没车，三人就杨书记一辆车，去不了，我心儿有点失落感，就在我犯愁之时，李书记已喂喂，快点来，带我们去一下双井村。几分钟，一辆小车就过来了，司机我认识，是西溪村的村主任黄劲松。十五里，对于小车来说，那是一刻钟的事，上车后，我建议绕正在建设的新广中看看，他们也赞同，车子沿铜钹山大道疾驰，虽已深秋，但柏油马路两边的花木，还是郁郁葱葱，显得生机盎然，远处的稻田，却金黄金黄。看着窗外，我遐想悠悠，车子很快就到了新广中，哎哎哎！规摸真大，李书记说。挖机，拉土的大卡车满山都是，到处尘土飞扬，绕过新广中，就到了双井。
我们到达杨学光老人的家时，老人正坐在厅堂吃早饭，我们说明来意，夫要俩很意外，杨金满书记当年还是和他同一个生产队的，还当过副队长，我们三人第一眼盯着他桌底的那双脚，李书记唷唷唷叫起来，咋那么早就下地干活了。原来，杨老那双赤脚，沾满湿泥。他说，早上出去弄了几下，我说，怎么不穿雨鞋下地呢？老人放下筷子，说，我从十二岁开始，白天就没穿过鞋子，小时苦，也没鞋穿，就习惯下来了。一直觉得，踩进泥土，就有一种幸福感，因为泥土养活了我们，我十二岁就死了父亲，沒有土地，靠帮人放牛维生，那个苦啊！无法言说。解放后，一九五九年我入了党，当了生产队长，咱们穷人当家做主，有了土地，我就下了决心，要种好它，向国家多交粮，让社员有饱饭，三年自然灾害，我们没有苦过，我当队长二十六岁，社员没缺过粮，男劳力每月吃九十斤，女八十八斤，年每人分十七个月的粮食，这在广丰，是沒有的，我们社员出一天工，九毛钱，其他队都在一毛多一点点，每年向国家交公余粮六万多斤，另外，我队每年多交国家公粮五千多斤。沒有新中国，就没有我们穷人的幸福，我带领社员们，起早摸黑，侍弄好土地，土地，那是我们人的命根子，每天下地劳作，我就好像朝拜它，有时，我会情不自禁跪下朝拜泥土，它养活了我们，世界上最尊贵可亲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是我们脚下的泥土，世界上最有情的东西，也是泥土，因为它养活所有的活物。一块土，须要经过大冷天的寒冻，再开冻被雨灌溉，被雷击打，风刀霜剑的锻炼，方能让一粒种子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就像人的子宫，要到发育成熟才能孕育人的生命。土地比人的子宫更了不起，它就是覆盖地球的子宫，人每天都要踩着它，却不知感恩，所以，聪明的人，把菩萨用泥土做成，人向泥菩萨跪拜，其实，就是跪拜泥土，向泥土表达深情厚意。
想不到，这么一位老人，皱纹里堆满阅历，竟能表达得如此富有哲理，让我心生敬意的语言。
他说，分田到户后，自已几亩田根本不够种，就租外出打工者的田种，一直到现在，看到越来越多荒芜的田地，我的心在滴血。起早贪黑，也种不了多少，每年稻谷收八千至一万斤左右，菜籽一千多斤，红薯八千斤，土糖两千多斤(现已沒种甘蔗)……这些数字，真让我们三人吃惊，吃惊那！
老人还种了不少的菜，几乎天天挑菜进城卖，一百来斤压在肩上，双井离城起码十五里，老人家说，挑一百多斤，从来路上沒歇过，这又是一个奇迹，就是年轻人，也不一定能挑到城里来。我冲老人笑了笑，那是对他硬朗身板的赞许，老人不喝酒，但喜吸烟，爱吃肉。我认为他健康的最大原因，在于运动与赤脚。从古至今，论“足”的健康的文字却不少，城里“足浴”，“足道”……还真不少，我在无锡市时，见一公园铺有鹅卵石，很多人赤脚在鹅卵石上走动。人家走的是一两天，而杨老却一辈子赤脚穿行于弯弯山道。
我们建议，想到他的田地看看，他说，好啊！那張核桃纹的脸，绽放出花儿般的美丽，随即扛一把锄头在肩上，赤脚走在前头，李依才书记一再说，穿双鞋子，穿双鞋子。老人摇摇头，直往前走，弯弯山道，只有巴掌宽，绕来绕去，走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他的田地，我心有点烦了，内心在嘀咕，这么远，路又不好走，不来该多好！有啥看头？
老人边走边介绍他种的莱的品种及每天这条路要走多少遍，要挑几担粪来浇莱，又要摘多少莱挑回去，一天担不离肩，听了他的这番话，我心头一震，我们就来一趟，又什么烦呢？人家年年岁岁都蹒跚在这山路上，心感惭愧，烦念已去，脚步自然轻。不知不觉到了他的田与菜园，他放下锄头，站在一高处，右手先指左边，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是一片稻田，稻已金黄，微风过处，正朝我们点头，欢迎我们几張陌生面孔的到来。杨书记说，稻子长势真不错。他又指指右边，那是几丘田的芋头，半人多高，我们发出“啧啧啧”。老人说，这儿土质好，含磷，格外长庄傢，身后是白菜、萝卜、茄子、西红柿……老人已弯腰开始在丝瓜地里锄草，丝瓜花儿被他弄得躲躲闪闪，但很快恢复平静，有一丝微微的土腥味，时光把它淬练成繁花不惊的淡定样儿，我站在高处，看见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峦伸进了阳光的裂缝，将天和鸟，渐渐抬高。两个书记好像前世今生没有见过农作物，这块地看了，又奔那块地，不时还这棵菜摸摸，那棵菜捏捏，像喜欢一个小孩子一样，阳光明媚，绿色的叶在阳光里滋润鲜亮，我往下走，走到菜园地，站在他们身后，我们置身于一个绿色生态农业园里，两个人看够了，开始往上攀到半山腰，李书记朝老杨招招手，叫杨老也上去，在红薯地里要与杨老合个影。也喊我快点上去，我小跑似的往上冲，走到他们跟前，我打开手机，操作时，三人已站好，我喊:一二三……
告別的时候，我们再没回原路，我们沿着山上一条小道，翻过去，就是迎宾大道，攀山之时，我频频回头，见老杨在挖地，吃力缓慢的动作，似在跪拜泥土。那个虔诚的样子，是他对土地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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