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怎样成为拔尖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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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夜何其

鸳鸯是贾母屋里的大丫头。

贾府里的大丫头有两重含义。首先是年龄大,到底年龄多大才算大丫头,书中没有明说,我们综合书中内容推算,大约年龄十四五岁以上才能算大丫头。但也不是小丫头到了年龄就自动晋升为大丫头,有些丫头直到退役,也进不到大丫头的行列里。比如贾母屋里的傻大姐年龄就不小了,只是个做粗活儿的丫头。再如贾宝玉屋里的小红,已经十六岁,按年龄,很可以进入到大丫头行列了,实际上她仍是个二等丫头。

所以,大丫头不是年龄大就叫大丫头,年龄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更重要的是看她的综合素质,比如相貌、性格、工作经验、对主子的忠诚度,等等。

贾府里的大丫头、小丫头更像是个专业技术职称,分别是丫头中的高级职称和初级职称。不同职称对应着不同的职业环境和职业待遇,大丫头的工作地点在主子房中,给主子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侍奉主子更衣洗澡,还给主子做些小饰品和贴身衣物,干的活儿最轻省,却是技术含量最高的,她们要善于察颜观色,眼疾手快,还要谨慎小心,言语得体。小丫头的工作地点在主子房外,干些扫地浇花、喂养禽鸟等不太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儿。

丫头们的待遇,从三十六回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对话来看,分为三级,贾母和邢王两夫人(可能包括李纨、凤姐两位少奶奶)房中的大丫头每月一两银子,贾宝玉和小姐们房中的大丫头每月一串钱,小丫头是五百钱。

鸳鸯是贾母房中八个每月一两银子的大丫头之一。

贾府里的小丫头区别不大,大丫头差别就大了,太太奶奶房中的大丫头是名副其实的大丫头,每月一两银子,小姐少爷房中的大丫头稍逊一筹,每月一吊钱。每房的大丫头之中,有一个为首的大丫头,姑且称之为“首席大丫头”。这个首席大丫头是太太奶奶小姐少爷房中的主管,太太奶奶小姐少爷房中的一切事务由她安排,一切财物由她保管。这个大丫头权力很大,她甚至可以不经主子允许拿着主子的银子或东西送人。

首席大丫头权力有多大,这要看主子的性情和主子的地位。

同样是小姐少爷房中的首席大丫头,贾宝玉房中的袭人肯定比迎春、探春、惜春房中的司棋、侍书、入画权力大。贾宝玉受宠,他屋里财物多,他的性格又软糯,袭人成为他房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迎春、惜春或者性情怯懦,或者性情冷漠,在贾府不受待见,她们的大丫头司棋、入画平时也很憋屈。三小姐贾探春精明过人,房中财物都是她亲自保管,她的大丫头侍书显然不能拿着钱财随便送人或者随便到厨房里要东西吃。

贾府里,要说地位最尊贵、事务最繁杂、财物最丰富,非贾母莫属。她屋里的首席大丫头鸳鸯也是最风光,权力最大的,主子们都要给鸳鸯留几分脸面。如鸳鸯自己所说,“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在凤姐的生日宴上,鸳鸯给凤姐敬酒,凤姐已经喝了很多,喝不下去了,但是鸳鸯假装生气说一声“不喝,我们就走”,凤姐还是赶紧把一杯酒一饮而尽,不敢驳鸳鸯的面子。贾琏见到鸳鸯,更是满脸陪笑叫她“鸳鸯姐姐”。

贾母在贾府的地位相当于皇宫里的老太后,享用着贾府里最好的资源,当然就包括贾府最好的丫头资源。贾母屋里的丫头数量最多,月钱一两银子的大丫头就有八个;质量最好,林黛玉屋里的紫鹃,贾宝玉屋里的袭人、晴雯,史湘云的丫头翠缕都是从贾母房中拨出去的,她们聪明、漂亮、心灵手巧,但在贾母屋里的丫头之中,只是一般水平,紫鹃仅是二等丫头,晴雯、翠缕当初大约也是二等丫头。她们留在贾母那边,也做不上首席大丫头。

贾母屋里的首席大丫头不见得最聪明,也不见得最漂亮,但必须是综合素质最好的一个。

贾母活到八十多岁,活成了一个老人精。美衣、美食、美景、美人、戏文、音乐、金玉珠宝、古董玩物,她见得多,识得多,不是特别好的物品,特别优秀的人,入不了她的眼。

鸳鸯在贾府数以百计的丫环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贾母屋里的首席大丫环,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贾母跟她的孙子贾宝玉一样,都是外貌党。她喜欢的女孩子大都相貌漂亮,冰雪聪明。鸳鸯成为贾母屋里的首席大丫头,首先相貌上要过关。四十六回,作者写鸳鸯的外貌“蜂腰削肩,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鸳鸯的外貌不像平儿、晴雯那样一见惊艳,但是耐看,像贾母屋里那些大箱大柜一样,有一种端然大气的美,这才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应有的相貌,那种很妩媚、很娇艳的丫头,反而与贾母屋里的氛围不谐调。

其次,贾母是个暖色调的人,她喜欢的人也是暖色的。她喜欢薛姨妈胜过邢夫人和王夫人,喜欢凤姐胜过李纨,喜欢贾宝玉胜过贾环,喜欢薛宝琴胜过薛宝钗。从她屋里调拨到贾宝玉屋里的袭人和晴雯,她喜欢晴雯胜过袭人。贾母让袭人去服侍贾宝玉,是看中袭人良好的职业素养,对袭人这个人,她不是很喜欢。鸳鸯跟袭人是一起成长的好友,两人的性格差别很大,袭人是个“闷嘴葫芦”,鸳鸯的性格就开阔明朗得多。无论是史湘云的螃蟹宴,还是王熙凤的生日宴,她都兴致勃勃,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她更是与王熙凤配合捉弄刘姥姥,把宴会气氛推向高潮。她跟王熙凤是贾母的两颗开心果。

然而,只会逗贾母开心也不行,如果是逗乐,贾母养两只猴儿不行吗?雇个人整天给她讲笑话不行吗?鸳鸯和王熙凤得到贾母宠爱,主要还是两人能力超群,会办事。王熙凤主持秦可卿丧事时,镇定自若,雷厉风行,俨然是大将风范。鸳鸯每天的事情也够繁杂,贾母屋里每天要来多少人?每天有多少银钱财物的出入?鸳鸯要负责这些人员的接待,每天出入的物品要记在心里,头脑不够灵活不行,记性不好也不行。

贾母屋里的箱箱柜柜里藏着无数金银细软,贾府里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心热地盯着这些东西,贾母年迈,精力不济,鸳鸯若是有异心,勾结小主子们偷出几箱金银细软,贾母也未必能察觉。所以这个首席大丫头还要对贾母绝对忠诚。

贾母坐在贾府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她既一言九鼎,又要维持贾府里人际关系的平衡,有些事情她反而不好出面,也不好明说,全靠她的心腹丫头心领神会。在领导不发布明确指令的情况下,要决定哪些事情可做,哪些不可做,这很考验领悟力与担当力。只有敢作敢当的女孩子才能坐在贾母屋里这个首席大丫头的位子上。

有句话,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人与人的差距是在对比中才看得出来。平儿、袭人、晴雯、彩霞都是贾府丫环中的佼佼者,单独拿出某一方面,她们可能比鸳鸯要好,平儿比鸳鸯温柔可亲,袭人比鸳鸯细心妥帖,晴雯比鸳鸯美貌犀利,彩霞比鸳鸯老实忠厚,综合起来,她们就被鸳鸯拉开距离了。

平儿没有鸳鸯的气魄。

袭人没有鸳鸯的勇气。

彩霞没有鸳鸯的担当。

晴雯是块“爆炭”,看不惯的事就说,看不惯的人就骂,这性格,不要说贾母屋里的首席大丫头,贾宝玉屋里的首席大丫头,她也做不上。

概括起来说,鸳鸯身上有一种大姐大的气度,正是这种气度把别的优秀丫头一个个比了下去,让那些主子们也敬她三分。

这样的丫头,只有放在贾母屋里才发挥出她的能力,也只有这样的丫头,才配得上贾母至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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