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花》等三组文图(1983-84年)

《画中游附记·西画部分》(中期)连载之126、127、128

126、野菊与鸡冠花(1983年)

这校园之中,自然也并非全是名花异草,因这毕竟须与其“基本身份”两相吻合。其实,老实说,这花草之名贵与否,对于我辈画者来说,却真的是完全显得不重要;咱所看重的,说到底,只是其在画中的形色姿态及趣味搭配而已。有鉴于此,一天,我在校园一隅,找了如这画中所示的几种或人工种植、或纯然野生的花草,稍加拾弄摆布,便又画了起来。其实象这种情味的东西,真个还与自己颇为契合。不是么,自己这一生,注定已在名苑之外,尤其是眼下,更是如同所见的这丛野菊:本自静静地绽放于花园篱墙以外,孰料却无端地被人“看好”,也就被毫不犹豫地采摘下且是“供奉”在了这里……作此画之时,也许自家心头亦已就隐约地意识到了这点;而今者为此文之际,这种认识,则堪称是十分明晰地凸显于我心。当时,为了不再继续被当地象这样“看好”,我已然明确地给自己规定下了:我必须渐渐地淡出本县的“画界”,起码是绝对不会还去积极主动地参加那一类活动,以此予以对方一种自己确实已是“江郎才尽”,留用与否关系不大,这样一种基本印象或认识,从而有利于某一天,自己方能够顺利地离去。为达这个目的,有一个细节,至今我都记忆犹新。这具体是在哪个时段上,倒是稍稍有些恍惚了,但事情本身,不光明白肯定,且是回想起来,也多少有些趣味。那是在我为了申请调动,给上方写了一个书面材料的时候。因为心知这玩意儿必会一层层地交上去审批,所以我就动了点心思,特别把那文字写得个语句不通、而且错别字连篇的,甚至最终的“正稿”,还以左手来抄写,看上去真的是稚拙不堪,这样,以与自己这“文革中的初中生”身份相符。咳,独特的时代,独特的人心!生活真的是慢慢地教会了我好多的东西,而我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象一泓清水般的,将自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别人面前了。人生中连这样一个最可怜的目的——挣扎还乡——倘都还因自己不加规划而最终告吹,那我不知将会怎样的气恨我自己!在现世的生活之路上,根本就不存在有什么“后悔药”的事儿,这一点,我早已领教过了。因此当时我的一个基本的想法便是:那些不是能由自己控制的事物,就不说它了;而在自己还可以作上一种调控的范围内,那么自己真的是再也不能有半点的马虎大意的。唔,借着这幅本没多少内容可说的画,又题外发挥上了这么一大通。到此为止吧。

127、瓶花二幅(1983年)

又出示两件有关花卉的静物写生。其一为油画,其二为水粉画。两画皆处理得较为随意,尤其是那油画,不过是几个简单的大色块构成而已。画面效果,当时还不太觉得,现年辰既久,偶尔回观,其洒脱的笔触与“留白”,连同其粗略与相对细致的处理,更加上时间赋予它的那种微微泛黄的浑然一体的感觉,看上去居然似乎有了一份华丽而辉煌的视象感。水粉画则画得很是“素淡”,近于固有色+略带“写意味”的装饰风,且是同样在当时也借助了“留白”、现也又被时间赋予了一种特别的“陈年旧色调”。大概是那段时期,自己画这“校园之花”,已画上瘾了吧,每天下午例行作画时,除了国画山水(那业已在《画中游补遗·远岁拾英》中提及并展示),时常也都会想到要用这西画材料,画上一下这花花草草的题材。顺带说一句,自己象这样,经常只采学校的花来为自己画,显然是说不过去的。记得当时也曾为校方的会议室或办公室,画过两三幅这静物写生,而且还是幅面比较大的油画。想当年,我在这学校的农场(或许有读者还记得:那可是彼时“学'朝农’”的全地区“示范点”哦!),就是因为画大画,勾起了来参加“现场会”的某“地级领导”,对我这人被美术学院等大专院校看好、却终又为所有的大中专学校彻底否决抛弃,如此这般一段离奇经历的回忆,才注定了我这人在这儿的就业,连同此后人生之路的基本走向。对这件事本身的反观审视,确实也令这时的我,不能不引以为戒。——因为想调走,就只能让当地所有的相关人士,都觉得“此人不过尔尔”才行啊……我想,这言中之意,读者诸君定是可以心领神会的。简而言之吧:这时我为当地做事,都力求把握住一个度,其固然因个人本性所致,也不至于敷衍了事,但起码是不会更尽心尽力、更投入忘我。事情发展至这样,真不知对于社会及个人来说,究竟该是作何评价。当然,那时为这“公家”所画的花卉题材的静物画,毕竟已没有图片资料还保存在我手里,所以我我到底是不是把握好了那个“度”,也无以证明了。而记得当时还另有一件事,却也亦与自己的“立身态度”有关。那事原本是我自己很有意兴愿意介入的,但同样也都是基于想要从当地“淡出”这样一个基本宗旨,自己便以身体原因为由婉拒了。那是本县想要开发其境内旅游之地“百里峡”,在全县抽调并组建了一个由写作、摄影和绘画等几方面的人合成的班子,前去那儿考查、筹划与宣传,历时好象是个把月吧,也通知了我去。想来这本身肯定是很有意思的一次活动,但有什么办法,只好放弃呀。象那种光去玩儿,又不为“东家”出力的所谓“打滚儿”式态度,咱终归是不习惯的……就这样,我整个在那大巴山生活的一十三年里,都没有去过那个久已闻名且是心仪不已的地方,而直到1997年、自己都已经回到家乡工作又是十二年之久后,才与新结识的一批友人,去那儿游玩。那地方果然是一处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特别是其所在之区镇“樊哙”(这地名正是源自那位西汉开国名将),那份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的感觉,确是难得极了。这些都已在我的“画中游正记”中专门说到,不提。——总而言之吧,这里又借机说到了自己在这一时段的大体情况,文意既达,不再赘述。

128、校园的花(1984年)

又是一年。当时的我,也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这种孤寂却也不失自在、且还算是可以按自己心愿生活的日子。校园中各色的花依次渐渐开了;有时,我仍是采摘上几枝,随便画上一画。我这儿说“随便”画,可不是随便说的,因为这些画确实是画得有些“随便”。譬如这儿出示的两幅画儿,一幅直接画在只刷了层白油漆的纸板上,另一幅,则是用油画棒所作,如同蜡笔画般的。画事本身既已如此。而这时我为其采摘样花,也再没有此前那种相对悠然的心境。这倒并不难理解。因为这时候,我调动之事,一步步已到了关键性的时期。这件事自然是分两地且是几个方面在进行。妻在家乡她所在的单位上,为争取“名额”,不消说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小心翼翼地在维护着各种关系,自己能够帮上人家一点什么忙的时候,也决不放弃任何机会。这时她已怀有身孕,所任工作又重(没谁会照顾谁的),所以,其艰辛亦是不言而喻。与此同时,因这时我父亲57年的“问题”,已如同时代人都知道的那样,得到了“解决”——承认是“错划”你了,也让你复职重新工作,但二十二年来扣下的你的工资,则就免提,更不会还过问那事儿对当事人的家庭及后辈有着怎样深远的影响——所以趁着最后还在单位,父亲也学着去“钻营”,看有没有什么可能性,可在那儿为我觅得一个好歹算是铁做的饭碗。当时该系统转弯抹角的,倒是有个画中草药标本的活儿,还可由我做;但既然有鉴于国家人事调动的严肃性,最后上方便以“照顾关系”首先得是由其被调动人配偶所在的单位或系统管,这样的说法为由,而毫无通融地拒绝了。且是与这相似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有个要好的小兄弟,也是转弯抹角的,为我在重庆一中找了个名义上得是“教务员”身份(这不难理解的:该校对教师的“学历”要求很高),而事实上却是去负责“全校宣传”什么的差事,我也拿着我的画去了,而且也颇使校方满意。但仍如前件事同样的原因,最后重庆市教育局也以这事不该由他们管为由而拒绝了我。这也且不说了,只当时为这事有个细节,让人印象深刻。那天去见“一中”校领导之前,父亲认为我平常蓄的头发太长了,硬要我将它剪去。我虽很不情愿,但为大局计,也只好顺从。当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这“崭新形象”时,父亲在一旁说好,我却觉得有失艺者之风而暗暗懊恼不已……重庆这边的情况大体也就这样了。我那边哩,当然一切仍按前文说过的基本方式进行。但本年度有一件事,想来却对最终我的离去,很起到了一点儿作用。这是因为当年本县筹办“建国三十五周年成就展览会”,仍是一定要将我从学校临时抽调去县城,在那儿搞些筹展的事。当时分管我这一个版块工作的负责人,是县里的某位干事。在日常的接触中,他了解到了我这个人,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加之我也简单地对他说到了我的一些情况,他听后更是多少有些动容。这样,谁料正如俗话所说的,“山不转水转”,展事一结束,他居然升了职,且是恰恰成了在我调动工作这件事上“说得起”一些话的人!而他这人真的也还是挺义气的:最终当我动调这事经过他那儿的时候,他立刻就爽爽快快地为我办理了,还对旁边人说:“人家也为我们县出过这么多年的力了,现在人家这种情况,怎么还能不支持人家……”所以说啊,事情有时真的是出人意表,而且,不管在什么地方,好心之人,也总是存在的。如此这般,另还加上我也往返于这本县与地区之间,又再想法打通了相应的别的关节,所以总算是在重庆方面有了希望的时候,没有因为这边的事“不给力”或“扯垮垮”,乃至于让事情“泡汤”。好吧,又借着这两幅简单的小画,说上了这些对我和我的家庭可算是不小的事儿。耽误读者诸君的时间了,打住。

………………

本人《画中游附记·西画部分》,亦属相对私人性的资料,此前主要只发布于自己各博客或“空间”之内。现恭请各位订阅者予以点评,发表高见。倘是内中所涉及到的一些世事或人生经历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则作者我,将更会感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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