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贾刚修坝
文/吉建军
西沿河的水坝年久失修,刚刚经过一场大水漫过,眼看就要垮塌了。好容易挨过了雨季,当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水利部门的贾刚才稍微放心。视察了现场的县上领导说:“这回能绷住,下一回可保不准,保险起见,西沿河大坝得重修一回。贾刚你负责跟泄洪区附近村民们交涉,坝跟前的那几个村的村民的坝沿地,你负责给咱征回来。”
贾刚想了想:农村咱熟悉,从小生在农村,再者说了,这是为农民生命财产负责的好事,村民们应该会理解。于是,他一口就答应了。领导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事情要是弄不成,你就回去抱娃去!”贾刚也笑笑:“问题不大,交给我了!”
等真正接手的时候,贾刚才知道这活路不是一般人能咥下的。前期有几个工作组已经铩羽而归,包括吹牛大王冯芒的团队。冯芒是国土部门的干部,平时爱吹个牛,这回修坝,水利部门人手不够,就把国土部门的几个“大拿”也抽调过来了。冯芒是个典型的阳性子人,啥事情都是“保险没问题”一句话。事实上,他真正办起事来,能力差得远。有人私下里跟贾刚说过:“冯芒这怂,就长了一张好嘴,球事都弄不成,典型的嘴匠。”贾刚笑笑但是没说话。
他现时站在石提河的东岸上,看着刚刚扎起来的蔬菜大棚,还有那一个个刚栽下的树苗,更有远近无数个地块新打的机井,皱起了眉头。
这些“基础设施”比大跃进时候出现的速度还要更猛烈,村民们在一夜之间就能把机井打好,还能扎起蔬菜大棚,甚至还在大棚旁边栽上了树!他们目的很明显:一口井得到的赔偿是两万元,一亩大棚赔偿金也上万,一棵树根据植株大小也有几十上百不等……
贾刚粗略估算了一下,照这样按标准赔偿,这坝就嫑修了。因为啥?上级部门牙缝里剩下的资金,拨付给了水利部门,这些资金修坝绝地够用,村民们这么一弄,这些钱都不够赔偿的,将来能修个啥?修起来能挡住洪水吗?给村民赔偿了,却没有了水坝。将来还是村民受损失。这弄得啥事嘛!绝对不能这么干,要让村民们知道,洪水来了,一切财富都是水冲泥埋的对象,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东西贵,水就绕着你走,更不会因为你家赔偿得多,有钱,洪水就不上你家!就算村民不能理解,也不能这么弄。殊途同归,不管用什么办法,水坝是一定要结结实实修好。他心里暗暗给自己定下了这个规矩。他把修水坝所需要的费用拉了个单子,剩下的一部分,作为给村民的赔偿金。
他到村里去转了一圈,村里人倒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因为贾刚穿着朴素,没有那么扎眼。而且他去村里转的时候,村民压根就不知道他是征地的事情来的,还以为是别的村里的人来这儿窜亲戚的。
比起主动请缨的“吹牛王”冯芒,贾刚要实在得多,他先把村里的村民的基本想法摸透了,这才开始找村干部说事,助理小谭对于这种毫无进展地群众工作早已经表现出无奈和厌烦:“人家冯芒现时在北岸上都快开工了!”他说:“咱这叫望闻问切,看病就是这样看哩。病症摸清了,才好对症下药。冯芒硬是把钱砸哩!钱要用到修坝上,我也想给村民多些补偿,问题是经费就这么多,补偿多了,修坝的费用就少了。少了一铁锨土,就有可能毁于一旦,多少生命财产都在咱手里攥着哩,咋能马虎大意哩?”
等贾刚把几个村干部的门槛都踏断了,他才准备开始正式说事。然而这时候问题来了。原先来村里的时候,村民们还跟他招嘴搭话,有啥事情还愿意跟他说,如今知道他就是修坝动迁领导小组的组长,他走在村里,一个村民却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贾刚堆起笑脸跟村民们熟稔地打着招呼:“三婶子吃饭哩?”三婶一句话不说,抱着孙子进了门了。贾刚有些尴尬,但是他不改初衷,依然跟村民们打招呼:“福民你下地去呀?”福民不看他,鼻子哼了一声。只有贵娃最热情,贵娃脑子有些不精明,但是在征地问题上,贵娃却也表现出了少有地决绝。贾刚问贵娃:“你妗子给你说的媳妇你见了没有?”贵娃先是一笑:“我还没见哩。正说着哩。”说完又一转脸:“我跟你说刚娃哥,你嫑想打我坝跟前那块地的主意!”
只有虎娃最深明大义,虎娃家里穷,快四十了还娶不到媳妇,却是三个村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坝沿子底下连夜打井盖大棚的人。虎娃他大说了:“咱家穷,要穷得有骨气,公家的便宜不能占,这是为咱好的,咱做人得对得起良心!”
贾刚去虎娃家里坐:“虎娃,人家都忙的给地里添置家当哩,你怂懒得咋不动弹?”虎娃笑笑说:“我懒?我要是懒咱这村里就没有勤快人!咱地里的庄稼不如谁?你现时说出一个来,我立马跪下给你磕头!”贾刚笑了:“那你咋不给地里多置办些赔偿的物件?”虎娃说:“这不是哄人哩嘛!咱原先又没有在那地方种大棚,现如今再盖大棚,这不是明显坑公家哩?咱不做这事!”贾刚感动了:“那你媳妇咋办?你大看病也要钱哩!”虎娃说:“指望坑蒙拐骗弄些钱,就能把媳妇娶到屋里?就能把我大的病看好?哎呀!我的刚娃哥哩,咱就不是那号人!就算我愿意弄,我大都不答应!咱一辈子仁仁义义的。光棍怕啥世上光棍有一层哩!”贾刚心里酸酸的,这么好的人,命运对他却不公。他倒是希望虎娃能在那几亩地里弄点家当,多赔一些。
贾刚知道,现在工作难,就是为了将来工作不难,万一洪水来了……想起几年前那场大水,贾刚心有余悸,尽管已经过去十余年了,但是他仍然忘不了村民们扶老携幼避洪水的场景。
小谭有时候就会发些牢骚:“这工作简直没法干了!我现时就盼着水来了!全部淹了去球!一个个狮子大开口,忘了洪灾那年是谁帮衬他们的!”贾刚又气又笑:“小谭你咋说这话?群众就是群众嘛,能有那么高的觉悟都当了干部了!你这觉悟我看就有问题,你要是站在群众的立场上考虑,你就能把工作做好!试想一下,要是你家的地要征迁,你会不会连夜打井?”小谭嘿嘿直笑,不说话了。
西沿河拦河坝征地一共涉及三个村子,刘庄、田湾跟庙后头村。三个村子连畔种地,离得不远,村民们大多数又大都互相认识。一个消息就可能让三个村的人都知道,所以工作难度较大,甚至还要涉及到保密问题。
冯芒经常窜过来奚落贾刚:“哎呀我的贾主任,你这回可是把乱子动下了。县上说了,汛期到来前必须完工,我看你是完不成了。不行让嫂子给你生个老二?二胎如今也放开了嘛!”贾刚知道冯芒在糟怪,也就不计较,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冯芒工程进度快,但是工程质量能不能保障,贾刚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他善意地提醒冯芒:“冯股长,咱北坝上的水泥标号不对,这事情你得把关,万一……”冯芒一听就不悦,甚至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事情你嫑熬煎,放你的一百二十条心!工程完工的时候你来给我贺一下,喝一杯酒,就算给老哥面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冯芒拍了屁股走人了,只留下贾刚一个人坐在西沿河的乱石滩里。萧瑟的北风吹来,让人感到瑟瑟发抖,这项汛期结束之后就开始的工程,如今眼看快过年了,贾刚负责的这一段,连一分地还都没征迁到,他也着急啊!
贾刚又一次来到村里,村民们群情激奋,围着贾刚:“贾主任,听说县上要落实大棚,得等到年后看大棚里面的物产才给赔偿,是不是有这回事?”“贾主任,机井总得赔吧?这事情不能商量,都是民人们花钱打的井,如今修坝征去了,村民的投资总得有人管吧?”……一旁的小谭实在听不下去了:“大水来了看啥能保住!你一个个是钻到钱眼里了……”贾刚一转头,怒斥小谭:“小谭!嘴上放个把门的!”
贾刚知道,这个时候众口难调,他一个人加上小谭两个人,根本说不过这么多张嘴,于是贾刚等村民们都说完了,声音渐渐落下去了,这才说:“啥事情都能商量,但不能你一句他一句。人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政府修坝是为村民不假,但是既然有赔偿政策,肯定会落实。所以,这就是个商量的事情,现时是这,由咱乡党们选出几个代表来,咱地的事情让代表说话。要不然这事情怕到明年这时候都说不清白,到时候影响的是众人的赔偿问题,一旦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贾刚这句话一句说到了卯,说到了村民的核心问题上。代表很快就选出来了,一共八个人,贾刚一看就看出问题了:选出的这些代表,不是村里家族较大的强壮后生,就是村里最蛮不讲理的人,村民们的意思很明显:“看公家咋咥下这活路!”
自小在农村长大,怎么跟这些人打交道,贾刚自有一套应付之道。贾刚把几个强壮后生约起,在县城摆了一桌好酒菜,十几箱啤酒摆出来,众人落座之后,贾刚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一饮而尽。旁边的小谭被这情景吓懵了,因为贾刚身体不好,有糖尿病,这么喝法,简直是拼命了!
这几个后生得知情况之后,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讲起了哥们义气,酒足饭饱,几个人都喝得摇摇晃晃的。田湾的柱子喝了酒最能说,这小伙一米八以上的个头,一身好肉。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是打架闹事是一把好手。此刻,柱子硬着舌头跟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贾刚碰杯:“哥!这事情就这么定了,按你说得来!我不认其他人,我只认你!我今儿说的这话就放到这儿,谁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叫他狗日的水漏完了,都寻不着锅底的缝子!”贾刚支撑着跟柱子碰了杯:“有你这句话,哥就放心了。”柱子跟贾刚喝完,又大喊一声:“把合同拿来!我先签了,省得说我是酒话,说了不算!”
众人纷纷吵闹着要签合同,贾刚虽然已经处于体力的极限,但是他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醒,他大喊着:“今儿谁都不准签合同!你把合同签了,你们自在了,人家咋说我哩?说我用酒把你们灌倒签的合同?我还咋活人呀!”柱子呼一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大喊:“谁狗日的敢!我要听着谁这么说,我烧房砸锅,啥都敢弄!”贾刚赶紧把柱子抱住,众人纷纷叫嚷着,小谭适时地把合同拿出来,这几个壮后生都把名字签了。
一路上,贾刚吐得一塌糊涂,小谭在一边捶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埋怨:“主任,再不敢这式子喝酒了,你这身体可得悠着点!都是为了工作,值当吗?”贾刚吐完一阵,全身瘫软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咋不值得?只要把水坝修好,能把洪水挡住,上自领导下到群众,咱就有个交代了,要不然咱就不配干这水利工作!”
“那刚才他们要签合同,你让他们签就行了,还不让他们签!”小谭还是不解,贾刚笑笑说:“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你越禁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你不让他们签,他们非签不可!这叫欲擒故纵,明天他们要后悔,可怪不得我了!”小谭这才顿悟。
第二日,村里的几个代表都被骂臭了,几个年长的老者啥难听话都出来了:“狗日的一个个碎怂,得是没喝过酒?那是鸿门宴知道吧?鸿门宴!当年项羽给刘邦摆的,那酒能喝吗?一个个都是狗脑子。”刚开始,那几个后生还嘴夹紧不言声儿,骂得时间长了,后生几个就火了:“差不多就对了!你老怂再嘴长一句!坑公家你还有理了?将来坝修不起来,水要是来了,你老怂一个人趟水去,少叫我背你!”
只有柱子所在的田湾村最安静,隔壁的老汉铁锤叔刚一起高声,柱子就瞪起了眼睛:“你想到西边地里早说!”铁锤就不说话了,西边地里是葬人的地方。但是铁锤还是不服气,要理论两声,柱子说了:“我说过的话,说了就算,要不然这张脸就可以扯下来擦鼻涕了!谁要是不同意,自己跟公家说去,你去寻贾主任,我这个代表没办法给你传话!但是有一样,谁说人家贾主任闲话,别怪我不客气,我昨晚上把牛皮吹出去了,叫我听见了,砸锅烧房!房我不敢烧,砸锅倒灶,我可敢弄!”
几个难缠的住户被村里的少壮派给压住了,事情果然顺利了不少。村民们一看,代表都签字了,这下没话说了。贾刚也对拆掉临时大棚比较早的住户们给予了适当的照顾,事情就更顺利了。
虎娃是代表们签字之后第一个按了手印的,贾刚看到虎娃打着补丁的裤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就多给虎娃赔偿了一部分,虎娃倒没说啥,躺在炕上的虎娃爸却开口了:“贾干部,人家多少咱多少,咱不占公家一毛钱便宜。老叔活不了几天了,要顾这张脸面哩!咱一辈子仁仁义义的……”贾刚嘴角抽动了一下,罕见地发了火:“老叔,咱也不是例外!咱家本身没有在征迁地里盖赔偿设施嘛!县里有政策,这种情况就是要奖励哩。你说脸面的事,我这个晚辈要说您两句,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您一辈子不受人话,这不假,但是咱虎娃都多大了?房子栽不起来,谁敢嫁进来?给您把病看好,让娃好好出去熬几年活,把媳妇娶到屋里,这脸面才挣得大哩!”
虎娃爸就不说话了,这老汉有个特点,平时比较倔,但是年轻人一说,且说的有道理,老汉就不言语了。最终,虎娃爸在虎娃拿到赔偿金的那天上午,就把老人送到了贾刚介绍的一家医院里,那里有贾刚的一个同学。过了年开春,村里人见到了虎娃搀着他爸在村巷里散步,都感到惊奇:“老汉叔三四年了,没见过你自己出过院子!”虎娃爸满脸笑容:“这贾干部的同学,医术不孬!”虎娃后来能安心在坝上打工挣钱,与老人生活能够基本自理有很大关系,当然这是后话了。
铁锤是村里的老干部,脾气跟名字一样又硬又倔,虽然不敢跟柱子动手摆嘴,但是为自家的事情陈情还是有勇气的。于是,这最后一户动迁无效的钉子户来到了贾刚的临时办公室。贾刚苦口婆心:“老叔,眼看麦都要黄了,你这大棚里面草都长满了,已经误了一料收成,您还不歇心?”铁锤老汉不搭茬:“这事情你不用管,我大棚是大棚,机井是机井,不管里面长得啥,你敢说我这不是大棚?”
贾刚哭笑不得:“我没说老叔你那不是大棚,但是你这大棚是在动迁开始之后才建的,又从来不见你用,这不是明显地骗取补偿吗?政策也就是个这政策,就剩您老一家了,咱工程马上起来了。将来……”铁锤打断道:“谁敢动我的地,先把我打死到我地里!”
小谭有些懊恼:“老叔,死你十个都不顶啥,这是县里的工程,是省里牵头的,你能挡住?”铁锤说:“我不管这些事,我只知道,党走的是群众路线,是为人民服务哩,我还没见过党敢把人逼死这样的事。”
贾刚劝阻了小谭,好言相劝,总算把老汉劝回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铁锤老汉又来了,这一回,贾刚跟老汉不搭茬,直接跟铁锤说:“老叔,我看你走路不稳当。咋回事?”铁锤虽然感到这问话与他的来意不搭边,以为就是一句闲话,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汉答话:“啊,那年发洪水的时候,水里头泡的时间长了,落下了毛病。”
过了几天,柱子找到铁锤道:“老叔,你腿脚不方便,我知道个地方能正骨,给你老汉捏一回,绝对有效果。”铁锤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太相信。柱子道:“老叔,虎娃他大你知道吧?”一听这话,铁锤一下子来劲了,虎娃他大的状态如今在那儿明摆着,能吃能睡,能挪能走,虽然腿脚还不是很便利,但比原先躺在炕上听命强得多了。柱子说了:“人家贾主任有个朋友,专门看腿脚哩,咱相跟上看一回,反正不花你老一分钱。你看咋向?”铁锤一听这话,更来劲了,就跟老婆打一声招呼,跟柱子相跟上去了县城。
两个人进了一家足疗按摩店,刚刚坐下,老汉脱了鞋,几个漂亮的姑娘就在下首蹲下了,穿着暴露,铁锤老汉啥时候见过这场面,脸一下红到脖子根,那姑娘手才一抓老汉干燥起皮的脚,铁锤老汉就再也忍不住了:“你个年轻姑娘,抱我这丑老汉的臭脚干啥!”说完,赶紧穿上鞋,也不顾柱子在后面不停地叫他,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也顾不得腿脚不便了。
过了几天,铁锤就再没来。柱子却带着酒肉和合同就直接上门了。铁锤老汉见了,脸一红,犹豫了一下,这才把柱子迎进门里。俩人走在院子里,柱子道:“老叔,咱俩今儿好好喝一下,喝完了把合同签了。咱村就剩你一个了,我作为代表,跟人家贾主任把话都撂下了,再说了,咱还等着工程开工给村民们在家门口找个活哩。”铁锤冷笑一声:“喝酒没问题,合同签不成。”柱子笑了:“老叔,我这人有个毛病,喝了酒爱胡说!实话给你说,那天咱村里的刚娃也在那店里哩,人家姑娘给你暖脚,刚娃都看着了。”铁锤一听这话,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一双本来就大的牛眼挣得更大:“柱子你狗日的给你老叔攒板子!你狗日敢胡说,我把你……”谁都知道铁锤一辈子怕老婆,到了年老了,更加怕得不行,老太太一副好嗓子,一声吼出来,铁锤站在院子里连走路都不会了。
柱子笑着喊了一声:“婶子诶!给弄俩菜,叫我跟我叔喝上一壶!”铁锤老婆听了后就笑了:“你个碎崽娃子,也敢跟你叔喝酒!你今儿喝,你叔的酒量,我是知道。”柱子正想说啥,却被铁锤在后面戳了一下:“咱下午就去找贾主任,酒咱少喝些,你敢胡说,咱啥事情都不弄了!我就只有死到地里了!一辈子都没脸活了!”柱子道:“老叔哩,你真要是让公家把你刚扎起的大棚赔了,你才没脸活了!人家公家是为咱的!为人家的啥嘛?人家在县城高处住着,水再大能淹到县城里?人爱给你这修坝?”铁锤再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贾刚得知柱子用这种办法逼迫铁锤签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训斥柱子:“你再没办法了?把老汉吓出个好歹,我看你咋收拾!”柱子却笑了:“对付铁锤这号榆木疙瘩,就得用其他办法,你那些办法都不顶用。”贾刚这才缓和下来:“行了,给你记大功一件,下不为例。过两天开工了,咱喝酒。”柱子笑着说:“咱喝茶算了。”
那年秋里的汛期来临之前,西河沿的水坝彻底修好了,南山的水流冲刷着坝基,贾刚修的这段工程,经受住了洪水的考验。而冯芒却在那个连阴雨来临之前,天天巡视,唯恐出现差错。那一年的连阴雨时间特别长,防汛压力非常大,等贾刚带着人从西沿河水坝走上北坝。那坝基的几个缺口已经出现,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全身泡在水里,围堵着可能出现的垮塌,贾刚二话不说,就跳进了冰冷的水里,其中一个人把雨衣上的帽子翻到身后,喊了一声:“当初就该听你的!”贾刚没说话,一门心思地看着坝基的裂缝和缺口。
第二天天气放晴,小谭看见冯芒带着人,忙着重新修筑北坝,从浪潮的砖厂拉的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