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见诗社 |《吐蕃后裔无法预知的迁徙（组诗）》——作者：马文秀，诵读：蒋肖育 / 四六文摘

插图画家：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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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后裔无法预知的迁徙（组诗）

作者：马文秀

诵读：蒋肖育

迁徙的使命

印在阿米仁青加的额头

他跨上马背，紧握缰绳

旋风般的铁蹄

踩着鹰的足迹驰骋于苍穹

奔波天地间

汇集日月与尘土间的精华

此时，透过彼此的光芒

将爱映射到花草树木间

此处的山水透亮无比

那就在这北纬选一处

繁衍之地

放下所有的遗憾

天亮前，让尘世的烦扰

在子孙脚下滑过

等到他们一睁眼

便可享受到化隆山水

给予的恩泽

数年的迁徙，就此停下吧！

就算是在太阳落山前给自己

最好的回答

阿米仁青加翻腾在马背上

一抬头，瞥见了

踩着火烧云而来的祥瑞

沃土何在？只在马蹄下

他对准火烧云，跺了跺脚

山水化隆，宝地也

他以此生的英勇和智慧作为赌注

下令驻守吐蕃边境的将士们

停止所有的迁徙

一壶烈酒下肚

卸下疲惫，踏乐而舞

任由靴子敲击出凯旋的乐章

牦牛舞、狮子舞、鼓舞、谐钦……

隔着兽皮，舞吉祥

曲子在半空各色旗帜间缭绕

这一刻，他兑现了将领们的生死盟约

划分领地，牛羊以及500峰骆驼

一条迁徙之路

在这里成了繁衍生息的沃土

一切奔波，终逃不过宿命

拿起史册，轻轻翻到

吐蕃后裔到达雪域高原的这一页

祖先的英勇，稳稳立于

白纸黑字间

得知祖先的事迹

已被写成一部史书

前来的吐蕃后裔

络绎不绝

他们翻阅、精读

生怕纸张一颤，错过

祖先英勇的身姿与雄伟的气魄

聚精会神，仿佛此刻

他们在纸上

看到了对峙时剑拔弩张的一刻

翻阅一页，血液更加滚烫

合上书，年轻的扎西

面对凌冽与悲壮，不再躲闪

一挥牦牛鞭

马背，开始滚烫

似乎此时他在征战沙场

等待吹响凯旋的号角

他驱赶遍地盛开的牛羊

将满腔的热血甩向空中

发誓将燃烧头顶最美的一朵云

他怒吼：

宿命是牢笼，挣脱后

便能找到祖先预留给勇者的勋章

驼铃声，叫醒了黎明

大山纵横，云雾渺渺

一条河流的桀骜

不需要鲜花芬芳过的语言

加以形容

睁开眼！

那无声流淌的繁荣

是这条河流，刻意

在丝绸之路的南道遗留的痕迹

一步比一步华丽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

隔河相望——大河家

这塔加东侧的临津古渡

带来那远古的绮丽

妆点出如今的丰硕

想当年，兵家必争的要塞

越过刀光剑影，醉倒

在一杯酒中

美食、书籍、珠宝……

开始与运往临津古渡的珍宝

攀谈，调情，打闹……

看似浓稠的情义

堆砌的繁华与热闹

多年后，却不敌一首诗长寿

一条河让无数民族

英雄辈出

千年后，物件却要靠着

大河家的气息

倾听河流之上的民族

完整讲述残缺的故事

寻找古村落遗留的文化命脉

宿命中早已注定

我与百年藏庄相遇

传说中藏在白云深处的村庄

远在视线以外

透过飘动的五彩经幡

望去，令人心驰神往。

近在嬉闹孩童，闪耀着高原红

与羞涩的脸颊上。

穿行在泛红的土壤间

碎小的步子

已连成云的形状

我下定决心，在太阳落山前

寻找属于塔加的图腾

在这山脉连绵处

新的意象遇见诗人

神秘挤进，未出口的诗句中

溪流声、鸟鸣声、诵经声、嬉闹声……

争相组成惊喜的诗句

相互打闹，窃窃私语

却在冥冥之中

无比清晰地引导我

以诗人的胸襟

走进塔加村，这即将消失的古村落。

村口的巨石

扮成传达神谕的女祭司

将百年的过往，藏在

一阵龙卷风中

秘密送进我的目光中

相信总有一天

真相会在我的诗句中傲立

直起身，在一碗烈酒中

将喉咙处的焦虑，一饮而尽。

在一个手势中让万物苏醒

迎接我这书写大地的游子。

马帮的影子拉成一条线

两头牵着生计与哀乐

横穿高原

拴牲口、放货、修整、过夜……

家族隐秘的往事

在男人强悍的臂膀间展开

坦荡而有力

镂空口罩，挡住

马脱口而出的话

却被马脖子上的铃铛

完整的记述

马帮的蹄声在山脉间回响

就像两股气流在上空相遇

以铃铛的清脆声

足以判断一匹马的品种

好马再怎么饥渴也要越过

旷野的沼泽水

一路向西，寻找清澈的雪山之水

洗尽胃中残留的杂念

壁橱深处的驮茶

敲击出下一个句子

如此自然

就像那从远古走来的骡子

驮着羊毛、兽皮、虫草、酥油以及名贵药材

越过戈壁大漠

穿过集市的热闹

在历史的激流中

浩浩荡荡

走出一条丝绸之路

诗句中的每个符号

藏着一段歌谣

等待从喉中浅唱而出

我再三打量墙上的那幅画

披着褐衣斗篷的驮夫

脚踩马靴，紧握缰绳

似乎要奔往下一个汇聚地

最原始的贸易交流

都藏在他们路途的酸甜苦辣中

千万驮夫的影子

拧成一股绳

顺着黑暗寻找影子

不停向上攀爬

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沿雪线而上，吹响的口哨

在净土之上，寻求安宁

白雪皑皑，茫茫的草原

此时已沉默

在命运的波折中

他相信神随处都在

以神勇之技

让渴望光明的灵魂走向归途

迁徙运动

铸造了伟大的民族精神

石头无法丈量草原的辽阔

但足迹早已遍布沙漠以外的地方

悄悄在星辰下将雄心壮志

寄于诗人的笔下

石头像滚动的水珠

聚集水珠多的地方

留有更多的话语

一块石头九块面

每一面与有缘的事物

相接触，组成了新的事物

接触的越多，了解的越深

骄纵在雪域高原上的民族

一代比一代更有血性

他们也曾低头抚摸着

苦难的伤口，垂泪

血管遭撕裂而流血不止

百年来，隐秘的伤口

躲避着阳光

诗人在沉思

是神造出了我们

还是我们造出了神

生活是一场朝圣

你救赎别人的同时

别人也在救赎你。

传说中那块从西藏

托运而来的石头

傲然挺立，以将军的职责

驻守塔加村

将喜怒哀乐一一记述

甚至具体到父辈迁徙时身上

所携带土壤的颜色

以及坐骑的品种

它与我对视的瞬间

目光中的语言

时刻准备夺眶而出

关于村庄的史诗

除了仅存的史料外

它们有太多的悄悄话要跟我讲

彻夜长谈都不足为奇

挨家挨户的老物件

闻讯赶来

争先恐后交代着各自的身世

只为后辈在我笔墨纵横处

寻找到祖先的遗迹

功过与是非

都是血液里真实的踪迹

而忘记过去

却是背叛的开始

没有家族的记忆是可耻的

这种耻辱——难以启齿

将伴随终身

行走在沟壑处

我抬起头

寻找长者眼中的乡愁

或许，额头布满的皱纹

能讲述那场无法预知的迁徙

她说，塔加是以一百匹马来命名

在这块风水宝地中

六畜之首象征着兴旺

同样预示着子孙后代的健硕、英勇

驰骋在马背上，没有逮不到的猎物

谈笑间，家族的荣光

隐现于她的眉目间

吐蕃后裔无法预知的迁徙

顷刻间，在几代老妇的眉宇间

隐现出百年的命脉

脚底是褐色的岩石

斜照的夕阳比新娘的唇色

还要妖艳

此时，只有老妇们的着装

原始、朴素，最为可靠

能入诗、入心亦能入梦

历史的夹缝，杂草丛生

在这兵荒马乱中

宿命中的相逢

却以梦境的形式命定我

带着神的指引

以荆棘为墨，探秘百年藏庄

在诗句中，寻找千亩

马兰花的顽强

一个寻找祖先的村落

必将信仰与忠孝高举头顶。

在先祖阿米仁青加的指引下

那五百峰未命名的骆驼

以吐蕃将军的气势

在蛮荒行进

与山石为伴

守护着粮草前行

拒绝落日的挽留

将心底的诺言刻于脚下

驼峰一颤，离夕阳更近

头顶的火烧云

将这段迁徙的艰辛

绘制在苍穹之上

历经风霜

不停地在星辰下寻求答案

终于，多情的火烧云

环抱塔加村时

让英雄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从驼背上，拿出一块

波斯丝绸壁毯

在将士们的欣赏与赞叹中

挂在墙上，显眼而夺目

似乎标志着胜利

此刻，他们眼中

仪式感也成为了一种被历史

铭记的最直接方式

历史比风雷迅疾

却以日月星辰的智慧，选定

这样一个经纬度

在塔加村的上空，播撒

奇异的种子

以千万种花的盛放

摆出心底的“吉祥如意”

迎接进藏的文成公主

甚至精心安排

可靠的意象组成守护神

守护这条丝绸之路的南道

宿命中的奔波，在一座

村庄下有了答案。

一场迁徙，立于祖辈的肩膀

讲述整个华夏大地的崛起

曾经的吐蕃王朝

也有雄鹰折翼的经历

奔马嘶叫，金戈撞击

唯有战胜硝烟，才能换来

子孙笑对沧海的明天

迁徙吧！

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迁徙

迁徙到骏马的天堂

与日月同辉

迁徙到炊烟自由升腾的地方

让挨家挨户拥有人间的烟火味

没有故事的民族难以找到血脉

扶老携幼，参与一场

史诗性的活动

毫无波折的记忆没有色彩

年老后更不值得回味

这场迁徙让吐蕃后裔晚年的时光

拥有回忆的勇气与价值

迁徙不再是逃难与角逐

而是对命运的对抗

战马奔腾，焦渴难耐

却来不及饮一口路边的溪水

铠甲之下

五脏六腑已裂成一朵牡丹

藏着未说出口的爱

和来不及绽放的华丽

迁徙的将士

仰起头颅，让汗水顺着

脖颈流下，他明白

紧握自己民族的语言

这将是战场上最锋利的武器

吐蕃王朝缔造的奇迹

在历史进程中留下清晰的足迹

翻开陈旧的史册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以纵横驰骋时的雄姿

站立在世界屋脊

再多的苦难一一被淡化

在这神秘的王朝中

峥嵘迷雾后

藏着他俯瞰苍生的目光

高原一场又一场的风暴

无法阻止北进的吐蕃铁骑

吐蕃将士的双肩承载着使命

左肩上扛着扩展领地的决心

右肩上扛着自己遵从的信仰

他们随身携带着锻造出的锋利弯刀

于千古迷雾中

避难、远徒、求生、奔赴……

一手念珠，一手钢刀

在风暴中，不忘向万里高原撒下

无数吉祥

等待百年后的奇迹

吐蕃的铁骑

几乎踏遍了青藏高原

山岩急流都无法阻碍

他们的汹涌之势

像一头咆哮的雄狮

将胸腔的热血

洒向干枯的大地

让每一条河流

拥有自己的声音

奔腾！奔腾！

让所有的喧嚣在电闪雷鸣前

沉寂。

让战马立于悬崖边

向对岸的群山举杯

浊酒一杯，足以咽下所有的

惊险与艰难

【作者简介】马文秀，1993年生，青海省青年联合会第十一届委员，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作家班。作品见于《中国作家》《诗刊》《民族文学》《诗潮》《绿风》，台湾《创世纪》、美国《休斯顿诗苑》、日本《诗与思想》等400余家刊物，作品入选多种权威合集，著有诗集《雪域回声》，诗集《老街口》（长诗）入选中国作协2019年度少数民族文学重点扶持项目。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日语、韩语、阿拉伯语等多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