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域茗香｜爱的召唤

​图：安水如

庆山的《夏摩山谷》，年前有买，地址是北方寓所，可自己一直在南方待着，这两天又买了一本，地址是南方。庆山写作始末的微博更新，我基本有读，便觉，这书应该会是抵达一个新的高度，攀到《莲花》《眠空》之外的又一高峰。因为，庆山从未停止生长与行走，她在记录，也在行走，循着自己的生命节奏。我亦有说，庆山是一个用生命在书写的写作者，与记录员。写作者应是如她般，认真而庄重地记录。对于普通大众而言，书籍与文字极具导向作用。书写亦是身口意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就我而言，自高中遇见那时的安妮宝贝，现在的庆山，而后便是跟随她的足迹去学习与成长，经由阅读她的书籍学习写作，将她所读过的书给竭尽所能地找出来，去认真翻读，细细践行。读过她写的书与所读的书之后，其他写作者的文艺作品，我几乎不读，亦或说读得很少。本能的排斥与抗拒。我想，这大概就是自己骨子深处的一种笃信，笃信她的书籍，会是世间难得的好书，我能在其中有所得，有所益。我是一个更多是依靠直觉活着与行走的女子，衣服书籍或其他的更多，基本依靠直觉，辅之理性。不重品牌，不看名气。

较之于学生时代，如狼似虎般的疯狂阅读，大学毕业之后，有过一段时间不曾有读她的书，那些岁月，我在生活，也在成长，更是在历经，遵循自己的生命轨迹与人生选择。数年下来，我已基本不读书，或读得很少，对所读文字的选择，越发挑拣。人要读些对自己生命真正起滋润作用的书籍文字，可当前时代，调侃愉悦与感官刺激的文字，占据了书籍市场的大半壁江山，我不舍得自己过多接受，对自身生命成长并无多大益处的书籍与文字。时间珍贵，生命有限。但《夏摩山谷》这书，我读得很慢，很细，很缓，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阅读。如同小学生刚认字。

​图：安水如

因住深山，我需徒步翻过几座山，抵达小镇，取来书籍。这不像都市，瞬息之间，书籍就能抵达寓所，开门即取，无需费力。取到书之时，孩子不愿回家，幼童的孩子就是这般的样子，喜欢玩耍与热闹。我便是坐在药店门口，轻声读书，他在旁待着，上蹦下跳，好是可爱。于我，书在哪读，都是可以的，只要是书中文字，能一一跳进自己的内心深处。不多时，先后过来两个小女孩，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听我阅读。我觉是美。也许，哪一天，她们会是想起幼童这一幕，一个女子，一个孩子，轻声阅读，抬头之时，眸间有笑。

大抵若此，好的书籍，端庄舒雅的文字，总是让人爱不释手，那书像是有魔力，总能吸引自己去翻读。于我，《夏摩山谷》便是这般的好书。她从封面，到书页，及文字，都是如此雅致，这般庄重，给人身心洗礼。回了家，午饭之后，继续阅读，尽管不时放下休息，但一个下午下来，也是读了一大半的内容。孩子不时在旁干扰，但拿起书籍的时候，我就能快速进入文字所架构起来的世界，与庆山笔下的人物同呼吸。一本书下来，似乎，我的身与心，也跟着去行走了一趟，因为，在阅读的期间，尤其是将近文末之时，我能听见自己内在世界的某些多余碎片在脱落。如是花瓣在凋谢，好似云朵在飘散。

《夏摩山谷》虽是小说，但我却不关心书中人物经历，不关注其中的关系纠葛，与悲喜人生，她们的情感故事，我亦同样地不生兴趣。在我看来，书中的她们极有可能是我，而我亦可能会是她们中的一人。人间的故事在小说里头如实呈现，小说的情节在现实得以演绎与推进。我已是过了关注他人悲喜人生，以情爱故事浇灌自我生命的猎奇年纪。实际上，庆山的书，自《莲花》之后的每一本小说，都不是单纯的情爱小说，她更多是对“爱”与“死”的生命探索之旅的标注，也因此，庆山书中的女主角，经历动荡与颠簸，而有的可用“悲惨”二字来形容。然，庆山对书中主角预设的轨迹，却不止于悲剧，这是她的巧妙，亦是书的重要价值与其深意之所在。尤是新书，在悲痛的背后，我既能看到慈悲的身影，也能听到爱的无处不在。也因此，新书的阅读是我所作标记最多的一本，截取其中观点，那些触动我心怀的某些亮点，或曙光，细细揣摩，以待践行，在践行中作检验。多年来，庆山的书，我都是这样阅读。

图：安水如

除却“爱”与“死”的讨论与交流，在庆山的诸多书籍里头，我们都能看到她对“教育”的看法与见解，并得到不断地更新。人对某东西的看法与见解，并非永恒不变，它往往会是随着自己生命的推进与演绎而生发变化，也因此，在不同的时候，历经不同的生命阶段，她对教育的看法，都是不尽相同，反而给人一种螺旋阶梯式般递进的扬生感。庆山在《夏摩山谷》的教育描述与观点呈现，是我所知范畴的一个新高度，在这里头，我的所见，皆是教育，却无教育。也许，我的感觉并非精准映照庆山的个人心境，毕竟，写作者在小说的写作之时是将自己给隐藏在后，并与书籍作品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不管庆山本人的心境是怎般的样子，作为读者，我在这其中获得怎样的体悟与感触，是极其重要的。

在我看来，庆山是一个很有节奏感与生命感的女子。自《莲花》之后，她写长篇小说的时间间隔，几乎是七年为期。而且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头，自文字，我有读到庆山自身生命的成长与更新。如果说，《莲花》之前是生命内在的碰撞与碎裂，那《莲花》则是对“爱”与“死”探索的启程与出发，心儿发坚，及至《春宴》，她在岔路口心生疑惑，有所叩问，然，她又没有止于疑惑，而是深入探行，如她所说，背负重荷，穿越黑暗，到了《夏摩山谷》，内在的一切疑惑，都基本已是有了答案，所以说，《夏摩山谷》是对《莲花》之后的生命探索之旅画句号，亦是新旅程的开始。而这本身即是教育。只因，我们自身不曾探索清透生命本身的意义所在，那我们便不会懂得如何教养儿童，也不会知道该给予孩童什么样的教育，才是对他一生的最好。人便如此，不曾喝过山间的花蜜，大概不会知道山间的花蜜是怎般的蜜甜，也不会有所懂得，都市商场的花蜜是怎样的索然无味。庆幸，庆山在前面走着，并为我们留下有标记，以近乎无声的姿态，告诉我们说，来吧，我们一起去夏摩山谷。

其实，作为一个母亲，我也在思考，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我该给予孩子什么，我能给予孩子什么。答案无疑是——爱。爱是人的本性，但，倘若自己都不曾懂得，什么是爱，该如何爱，那我们对自家孩子所给出去的爱，也许会是一种伤害，亦或说对于彼此生命，并无多大裨益的滋润与浇灌。因为我们没法告之于人，什么是爱，要怎样去爱，被爱是什么滋味儿。庆山作为母亲，在自己的过往岁月里头，也是如我般探索与思考，如何爱，怎样爱，并如此的用心用力。与一般母亲不同的是，庆山的爱，并不是狭隘性的自私之爱或其他形式的关系之爱与占有之爱、焦灼之爱，她的爱有着很深很广的视角，她在爱着，自家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并因此而衍生到了天下苍生，世间万物。包括她自己。

​图：安水如

因为对自己有着极为深邃的爱，所以她在过往岁月里头能够很好做到披星戴月地跋涉穿行而不倦。她在不间断地学习行走，观照省思，宽恕历史，粉碎自我，茁壮成长。不仅如此，她更是勤恳记录，认真分享，将自己在旅途行走中所获得的爱的思考与生命践行，以文字形式，郑重地回向予大众。也因此，我自以为，作为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她是起到了自我教育的良好榜样作用的，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与写作者，她更是一个相当合格的优秀表率与精神先锋。看过庆山早期作品的人都知道，尚是安妮宝贝时期的她是有诸多内在黑暗的年轻女子，可读到《夏摩山谷》，我们往往会是有所发现，此书清简至极，不仅如此，就是描绘主角历经的悲戚，亦是毫于沉溺，反而生出悲悯，亦有深爱与宽恕。我想，这大概便是中国古人所说的，哀而不伤吧。文字虽不能很好映照个人心境，但文字却是人心境的某种呈现，一个人在未曾穿越黑暗，抵达亮光，她是不大可能将亮光给呈现出来的。因为她不会知道，那黑暗尽头的亮光，究竟是怎般的样子。更不会有所知道，生命的黑暗隧道，我们要如何去穿越。

​图：安水如

除却清简，我还读到庆山文字从所未有的浪漫，与优雅。在文字开篇的时候，庆山就写到一本书，说，远音在一家咖啡店偶然捡到一本书。看起来好像是有人打印的读物。作者没有署名，书中故事提到一些地点，大部分不存在于物理层面。地图上没有找到。但觉得自己并未充分活过的功成名就的她，觉得这不是作品，而是真实的故事，也因此，追溯其中的线索，抵达不丹。在这人世间，世人都在为功成名就而争分夺秒，舍身割肉，试问，有谁会有这等清闲，只身行走，只为了求证偶然捡到的一书记录，是否真有其事。庆山笔下的女子，却会这般勇敢而浪漫。人就这样，将时间给花在哪里，我们便会在哪里有所获得。然后，经由种种梦境般的人物呈现，庆山在文末给出了答案，揭开了全书谜底。她说，“夏摩山谷也许就是不存在的”。但远音也并非一无所得。因为，人就这样，只要出发，就会有所获，在与不丹向导的交流中，远音提到说，“一得即永得”，“某些体验或真谛，得到过一次，便得到了永久”，远音“在月光中坐起来，……让自己进入这突然呈现的法性空间，虚空中被唱吟的心咒仍充满喜悦，带着大海般深邃而汹涌的慈悲，层层扩散。生于虚空，灭于无限。生生灭灭，无生无灭”。

​图：安水如

读到这，我那生疑的心，也便有了一种豁然，我想，庆山笔下的夏摩山谷，也许是真的不存在，她更多是远音内在的世界架构，也是书中每一人物的内在世界架构，更是我们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终南空谷与香格里拉。但，这般祥和喜悦的内在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所获得，也因此庆山在书中特别安排了一些人的离去。庆山作为小说作品的主宰者，看似极其残忍，其实处处显慈悲，她不是在安排某些人的命运，而是如实呈现我们所处这个世界的整个地貌状况，不同的教养，不同的历经，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境况，但结局都是一般的样子，穿过个人惨痛历史，抵达夏摩山谷，只不过说时间先后的问题。这颇有殊途同归的意韵。所以，今生今世，如有此幸，遇得《夏摩山谷》，就去出发吧，像远音捧着《夏摩山谷》，只身前往不丹那般地，付出时间，一心一意，因为，庆山已在书末发出相当浪漫的邀约，说，“我在夏摩山谷等你”。

​图：安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