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蛇劫起》玩起百合情,国漫的性别想象依旧匮乏

当青蛇对法海说:“你自己不也犯了色戒和杀戒?”只想喊《白蛇2:青蛇劫起》给李碧华和徐克打钱。
上来这句诘问信息量颇大,但整部影片对此并无任何交代,想来是默认大家都看过《青蛇》才来的。法海的杀戒怎么犯的,是因为没有护住金山寺的所有和尚吗?他的色戒又是怎么犯的,是像张曼玉“勾引”赵文卓修炼欢喜佛那样,还是偷看了小电影?
向经典电影借势可以,但不能借别人的叙事都不说一声。不能李碧华写了佛心不坚的肌肉法海,你就让自家法海也破戒。那句咒语“般若嘛嘛哄”,几乎以为《青蛇劫起》里的法海要来一句《青蛇》里的金句:“大威天龙,世尊地藏”了。
追光对传统故事的避忌,就像乌兰图雅唱《套马杆》“躲汉子”一样,总是吓得绕开跑。《白蛇缘起》跳到了白蛇和许仙的前世,《青蛇劫起》又直接让青蛇进入修罗道狂刷游戏副本。
另起炉灶,选择全新的叙事起点自然勇气可嘉,但这也免不了失去节制的放纵。机车蛇蛇,赛博朋克,乍一看真是古天落和渣渣辉都没玩过的“船新版本”。可是,不同画风一味叠加反而造成视觉负担,对于核心价值的表达不是烘托渲染,而是障碍与破坏了。
从《白蛇缘起》到《青蛇劫起》,国漫发生了显著的裂变。彩条屋出了《魔童降世》和《姜子牙》,追光出了《新神榜:哪吒重生》又要出《新神榜:杨戬》。两家封神宇宙对打,但在撕开画风外衣之后,却面临着内核西化的共同尴尬。
国漫或许早已不再是技术不行或故事不行,而是少了一点内核自信。
勇敢蛇蛇,骑上机车
赵雅芝版的《新白娘子传奇》,青蛇陈美琪总是劝姐姐跟她一道回山修炼。白蛇估计想说:“你真的很机车啦!”好嘛,这次《青蛇劫起》直接让青蛇骑上了机车。
刚开始看到摩天大楼,还以为小青穿越到了现代,但电影的主体叙事空间无所谓现代古代,而是集合了末世、废土、赛博朋克和国潮的所在——修罗城。此城具有非常强的后现代拼贴感,人魔妖兽共存。运行规律类似《移动迷宫》,每隔相应时间系统就会自动清理一遍。
说来不公,白蛇当主角是“缘起”,怎么一到青蛇就是“劫起”(还老有人看成“勃”,好好自我检讨下)。法海把小青打入修罗道的时候说“去寻找你的涅槃之境吧!”又不是游改影,这关卡设定感咋这强?
小青的冒险之旅,细看不过是西方流行的“英雄旅程”的汉化版。主角们踏入一个陌生的世界,遇到强大的敌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结识伙伴,最终在挑战的过程中突破极限得到成长,并把新力量带回原来的世界。
初入修罗城,孙姑娘告诉小青这里的不二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刚巧她经历了许仙的软弱和法海的碾压,这让她更加崇拜强大的力量。小青奔向了司马先生,一个统领罗刹族,并与修罗界的“牛魔王”分庭抗礼的强者。
不过,小青以为的“强者”在紧要关头也抛弃了她,反而是弱鸡的蒙面游侠不离不弃。于是青蛇写起了考场议论文:“原来强者弱者都靠不住,唯一的办法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青蛇劫起》正像是一篇遣词造句优美华丽,但是写着写着就发现跑题,好在最后总算圆回来的应试作文。小青学会武装自己非常好,但结尾莫名其妙转向了男女主(女女主?)的爱情超越一切,瞬间滑入俗套。
而且,你爱的男人要么是渣男色鬼,要么就是你上辈子的姐妹。这样的故事设定,似乎也很难让人为绝美爱情落泪?
蒙面游侠身份两度反转,后面通过博物馆文物得以证明。但直接拿走文物的行为真的很不好,真实结局也许是,次日小青就因涉嫌偷盗文物被杭州公安局西湖区分局依法刑事拘留。
在整体叙事孱弱,人物动机不足,情绪调动不充分的前提下,电影生硬地让小青去黑洞修炼。但无论是开车的洞主蜘蛛精以及修炼黑洞,前面的剧情都毫无铺垫,典型的机械降神式编剧操作。你问我是为啥?都是导演安排的啦。
青妞子一遍又一遍地挑战法海,桥段也类似《奇异博士》N遍烦走“多玛姆”的设定。更荒诞的是,青蛇只是通过刷这个关卡洗去心中的执念,现实里的法海她一根毛也没伤着,宁说气人不?
直男百合,假姬假意
姐妹情不香吗?搞个性转bg反而暴露了《青蛇劫起》性别想象上的贫乏。或者不留情面地说,创作者的死直脑袋并不能理解真正唯美的姬情长啥样。为了维护心中性别秩序稳定让小白变男的,这是假进步还是真倒退?

《白蛇缘起》打安全牌的明智,在于移植了《青蛇》的百合潜文本,但没有花大篇幅表述两人纠葛的同性之爱。片尾的双人镜头,直接戏仿徐克电影中的沐浴画面。通过“姐姐,我们已经朝夕相伴百年了”等台词,让观众暂时抛却男性符号秩序话语。
《青蛇劫起》棋走险招的隐忧,则在于抛弃经典文本后性别转换的故步自封。一个有“真肢”的小白,并不比只有“幻肢”的小白更吸引人。而《白蛇缘起》里的小青,面对具有性别优势的许宣,会通过“男性化”来武装自己。如今将小青从厌男拉回到“渴望一段真感情”,《青蛇劫起》大概早已忘了角色本来的设定。
剥开美轮美奂的画面,从性别角度进一步追问整个《青蛇劫起》对白蛇故事的创新叙述,能够发现女主人公陷入了爱情的符号化危机。青蛇的被动和柔弱,让她成为了男性凝视的载体。因为打不过法海,要入修罗道,因为打不过牛牛,一直被追杀。
《青蛇劫起》删除了历代白蛇故事里的经典元素,青蛇不再是敢于奉献的忠仆丫头,而是想要摆脱执念追寻真我的全新女性角色。影片似乎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然而新的青蛇形象,作为女性的主体性,几乎等同劳拉·穆尔维所说的“缺乏”。
劳拉·穆尔维在《视觉快感和叙事性电影》一文中,曾指出“女人的含义就是性的差别”,“电影为女人的被看开阔了通往奇观的途径”。整部影片,青蛇不是依附司马,就是被“男性小白”所拯救。就连她通过自己努力造出来的“如果桥”,也要靠“男性小白”的牺牲才能走完。
小青虽然很能打架,但在关键时刻她还是不得不接受“男性的奉献”。尽管影片有意将小白的牺牲导向无私的姐妹情,但带着男性生理特征的小白之死,只能将结局变成普通的BG线。
勃德波埃蒂舍怎么描述这种困境的?“正是她使他那样做的,而女人自身却丝毫不重要。”女性意识匮乏的背后,《青蛇劫起》又被摄像机所构建的自足的女性美所填充。青蛇的A4腰和大胸形象,难道不是十足的男性视角吗?
国漫宇宙,内核西化
从文本生成的角度,不难理解《青蛇劫起》为何画地为牢。经典文本的叙事控制让白蛇故事世代层累,白蛇是贤妻,青蛇是忠仆,许仙是弱鸡的形象已经固化。
改写这样一个男性话语中的女性形象,势必受到强烈的文本控制。青蛇除了和白蛇姐妹情深以外,她在“水漫金山”之后似乎只有“西化”一条路可以选择。徐克直接让张曼玉跳水游走了,并没有说她游向何处。而把她弄去修罗城的《青蛇劫起》,也没能解决好“娜拉出走”的问题。
期待她会迎来新人生,实际上还是在渣男堆里打转,最后回到了姐妹怀抱。经典叙事的无形拉拽,迫使《青蛇劫起》让青蛇叫喊着“洗去执念”,但最后执念没有洗去反而加深了。青蛇始终是做不回自己的,她看女人便觉有姐姐的影子,看男人便不自觉要和姐夫比比。
当下国漫崛起和过去的“美术片”繁荣是没有关系的。几十年前的《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只需遵循传统搞美学修炼就行了,而如今的彩条屋和追光则不得不缝合普世价值进去。
在彩条屋的封神宇宙里,《魔童降世》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明显把哪吒搞成了孤胆英雄,《姜子牙》则用大量的内心挣扎把姜子牙弄成了普罗米修斯式的“盗火者”。美术很中国,内核很西化,反响还不错。

追光这边,从《小门神》到《白蛇缘起》其本土性的表征不尽相同。但从《新神榜:哪吒重生》到《青蛇劫起》已经有了叙事雏形。《哪吒重生》搞东方朋克,哪吒身穿皮衣和街头钉靴。《青蛇劫起》搞末世废土,青蛇握着枪杆骑着机车。
两部影片通过大量工业化、科技化、废土化的“朋克”空间,想与“封神”和“白蛇”的东方故事完成混搭对接,想法是大胆的,破绽是明显的。朋克哪吒李云祥让人眼前一亮,机车青蛇也算别出心裁,看《新神榜:杨戬》预告,魔女九尾狐和摇滚二郎神还能惊艳多久?
自从《哪吒重生》搞起“反叛”,东方内核和西方内核的分野就被反复讨论。应该说英雄主义并非西方专属,国漫加以建构运用并没有过多指摘之处。真正需要注意的是核心表达和氛围感的西方化,陈浩民和苑琼丹那版《封神榜:爱子情深》也谈“母爱与青少年的叛逆”以及“打破成见”,但其叙事结构和论证逻辑却让人感到东方的含蓄和细腻,而不是好莱坞式的狂狷过火。
硬糖君觉得国漫中更具东方内核的是罗小黑。《罗小黑战记》的流浪内涵是“个体意识的建构与表达”,但其核心人物关系无疑是脱胎于古典文学(如《西游记》)和新派武侠(如《射雕英雄传》)的师徒设定的。是以小黑的那句“师父,我要跟你走”有了浓厚的东方浪漫主义色彩。
国漫想要真的引领世界,必须探索背后的价值倾向。在雷峰塔倒掉多年后,还把白蛇性转当救赎,多少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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