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中遇见自己:关于薛宝钗——山中高士晶莹雪
薛宝钗——山中高士晶莹雪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室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这是曹雪芹以贾宝玉的口吻写宝钗的一首曲子,在这里作者交代了宝钗的品格和宝黛钗三人之间的爱情悲剧。
其中“山中高士晶莹雪,世外仙姝寂寞林”出自明代高启的“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私以为,山中高士晶莹雪是对宝钗最好的评价,她是圣洁高尚的隐士,冷眼看世间的纷纷扰扰。
本文通过对宝钗貌、才、情三个方面分析宝钗的品格,来较为全面地解读宝钗。
一、宝钗之貌:丰润、淡雅
在第四回,护官符上说薛家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里的“丰”和“雪”就可以来形容宝钗的美貌:丰润、淡雅。
对于宝钗的丰润,文中多处将宝钗比作杨妃。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还有第二十七回的回目里“滴翠亭杨妃戏彩蝶”直接把宝钗比作杨妃,但宝钗并不喜欢别人把她比作杨妃,因为杨贵妃有个哥哥叫杨国忠的,而自己的哥哥偏偏没有本事还到处惹事,这是宝钗心里的痛处。
文中还有侧面表现宝钗丰润的地方,当宝玉想看宝钗的红麝串子时写道: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再看宝钗的面貌,第八回: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第二十八回: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从这两处地方可以看出宝钗是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而且隔了二十回宝钗的面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她的面容流露着自然之美。
宝钗是淡雅的。她不爱化妆,不喜欢戴花,而且不穿华丽衣服。
文中有这几处可以体现她的淡雅之美,只见半旧的红绸软帘……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绵裙……一色半新不旧,看上去不觉奢华,惟觉雅淡。
还有宝钗的住处,如同雪洞般,在送宫花那回从薛姨妈口中知道宝钗不爱戴花,在她那个年龄本应该是爱花儿爱粉儿的,可却提前过上了寡妇般的生活,想想都觉得可悲!
二、宝钗之才:通今博古,不落俗套
提起宝钗的才,首先要说她的德。
第五回钗黛二人的判词是: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这里的“停机德”源自“乐羊子妻事”,即汉代乐羊子远出求学,中道而归,他的妻子停下织布机,并断了线来劝说丈夫不要半途而废。另外《三字经》里也有“子不学,断机杼”这种说法,宝钗的德是封建传统女子的妇德。还有宝钗的院子蘅芜院,“蘅芜”都是香草,院子里大石头上依附的也是各种香草,香草往往是来说明人高尚的德行,宝钗的品行可见一斑。
作者对于描写宝钗的德还有黛玉的才毫不吝啬,但当我们知道她过多的德后反而有时会觉得她这个人很不真实,她怎么会对那么多人好呢?其实宝钗一直都很真诚,她真诚地去帮助别人、劝说别人,作者多次写她的德可能是对宝钗美德的强调。
宝钗有管理之才。在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里平儿给宝钗出了一个难题,平儿提议让宝姑娘的莺儿她妈管理蘅芜院的香草,这个问题就好像赵姨娘当众人面让探春给她多加银子那样,宝钗也巧妙地解决了,她是让怡红院茗烟他娘老叶妈来管理,况且老叶妈和莺儿她娘关系很好,私下里可以请教管理香草的知识。宝钗的这个想法不但避了嫌,还至公。
另外,探春提出花园承包,宝钗建议让利于下人,保贾府之大体。自爱自律,换位思考,从而博得“家人都欢声鼎沸”的拥戴。从这些事情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审时度势、随分从时的宝钗。
宝钗还有文学创作上的才能。她的才能主要体现在作诗上,和黛玉作诗不同的是她作诗数量少,而且大多是写命题诗。宝钗作的诗具有含蓄浑厚的特点,她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体现了她清高超脱的志向,“青云”也是宝钗高洁的人格写照。
另外宝钗评黛玉《五美吟》的时候说出了她对于作诗的观点,她认为作诗要有新意,要善翻古人之意,而且她称赞黛玉的《五美吟》命意新奇,别开生面。她写的《螃蟹诗》寓意新奇,以小见大讽刺世俗之人,堪称食螃蟹绝唱,从这里我们不仅能看出宝钗的写诗特点还能看出宝钗真真一个山中高士呵!
宝钗除了有作诗之才,还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滴翠亭宝钗扑蝶时,她听到小红情爱密事后恐生事,于是就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宝钗假借和颦儿玩捉迷藏,为何宝钗在情急之下想到颦儿?一是宝钗的确是刚找去过颦儿,心里仍记挂这她,二是颦儿在宝钗心中有重要位置。
我们且看宝钗是怎样“金蝉脱壳”的:
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朱侧批:闺中弱女,机变如此之便,如此之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朱侧批:像极,好煞,妙煞!焉得不拍案叫绝!)坠儿道:“何曾见林妹妹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朱侧批:像极,是极!)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朱侧批:像极!)寻了一寻,抽身就走,(朱侧批:是极!)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朱侧批:真弄婴儿,轻便如此。即余至此,亦要发笑。)
宝钗演得惟妙惟肖,虽然把颦儿塑造成一个会“轻功”的女子,一会儿弄水儿,一会儿朝东一绕不见了,一会儿又钻到山子洞里,但还是把红玉坠儿二人骗过去了,但聪明的小红会明白是宝钗听到她和坠儿的谈话的,而且即使小红知道是宝钗听到她也不会怪宝钗,红玉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在情急时刻,宝钗能想到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法子是何等机变呵!
除此之外,宝钗还是一位冷眼旁观的评论家。宝钗的冷可以理解成冷眼旁观,在第四十回的大笑图里作者独未写宝钗的笑态,第四十二回:“昨儿那些话虽是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
如果说黛玉是一位作家,那么宝钗就是高雅的鉴赏家。
再看她对香菱学诗的评价:呆、疯、诗魔、通仙。宝钗是一名儒士,她认为女孩子家不认得字倒好,所以不愿教香菱学诗,但她愿意做那个静观其变的人,她如隐士,在云端之外冷眼看着世俗之事。
在金钏投井一事上她表现得足够的冷,曹雪芹说她“任是无情也动人”,儒家认为情是恶的,性是善的,古人赞美品行端方高洁的人一般都赞扬他的无情,也就是说品行高洁的人不是无情的,而是他有一种超过常人的境界,是冷静端方的处事原则并不迂腐。
宝钗还评过宝玉写的《寄生草》,宝钗说他悟了,那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也只有通今博古的宝钗能这样评价,宝钗能恰到好处地评价别人是建立在学识基础上。
宝钗读书涉猎广泛,就连黛玉偷偷看的禁书她小时候都看过,并且她还会灵活运用书中的知识。宝钗根据朱夫子的《不自弃文》得出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这样的道理来管理园子,以达到物尽其用的目的;此外她会酒、药、画、戏文、佛学、经济等,都运用到了生活当中,这就是“知行合一”。
宝钗之所以涉猎甚多,这和她的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她家是做皇商的,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和商品打交道,如果她不多会的东西并且谨言慎行是万万不行的。
三、宝钗之情:含蓄内敛、善良真诚
先说宝钗宝玉之间的感情。宝钗表达感情的方式是含蓄内敛的,这和她的性格有关,也正是由于性格内向,她更加缺少安全感,凤姐说她一问摇头三不知可能正是她潜意识里对自己的保护。
在爱情上面,她表现的是情不自禁和含蓄内敛。当她探望被打的宝玉时,她说:“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程甲本)这句话流露出她对宝玉含蓄的感情,而且她说这句话时说了半句又忙咽住,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
可以说宝钗刚开始是有点喜欢宝玉的,但随着之后了解的深入,她发现宝玉和她志趣不投,而且当她在宝玉床前听到睡梦中宝玉对黛玉的真心话后她选择成全宝黛,至于后来的薛贾联姻,这是宝钗没有办法控制的。
在亲情上,她是娇嗔的女儿和任性的小妹,同样她也承担了太多的家族责任。她有时候会在薛姨妈怀里撒娇,有时候会以理把薛蟠说得哑口无言,但她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父亲逝去,留下不管事的母亲和爱闯祸的哥哥,本来想通过选秀来振兴家族但选秀不成……宝钗活得太累了!这些重担使宝钗失去了她那个年龄本该有的美好,但都是命啊!她不得不承受。
在友情方面,宝钗慷慨助人、稳重随和。她可以给湘云办螃蟹宴,可以给黛玉送燕窝,可以为邢岫烟赎冬衣……在钗黛之间的友情中,宝钗对黛玉起初略为刻薄的语言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在第四十回行酒令上,黛玉无意间说出“良辰美景奈何天”,宝钗听了,回头看着他,后来在第四十二回宝钗私底下对黛玉进行善意的提醒,黛玉也很感激她。
之后在第四十五回宝钗给黛玉送上温暖的燕窝粥,黛玉向她说起掏心窝的话,承认自己多心,只当宝钗心里藏奸,宝钗也向她吐露了家里的烦难事,她们两个互剖金兰,二人惺惺相惜获得了真正的友谊。而且她们和好之后,二人的性格也悄悄发生变化,黛玉会赶着宝琴叫妹妹,宝钗在平常言语中也多了些女孩子独有的灵气。
在宝钗湘云的友情中,宝钗给予湘云的是善意的帮助,宝钗帮助别人的方法值得我们学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方法很重要,善意的帮助需要善意地接受。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知道宝钗是在那个时代女子的典范,而黛玉身上带有很多未来的新思想,所以我们大多比较喜欢黛玉,而对于宝钗的一些行为会很不理解。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我们评析宝钗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学习宝钗人性的善还有品格的高尚,对于宝钗身上体现的较为落后的东西,我们应该反省自己,避免自己有同样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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