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白云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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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曾瑞

计划给参加凉灯亲子行的每一个孩子,写一篇小文章,记录他们在这十天里,精彩的点滴,和明显的变化。先从村里的良苇开始吧。

“一群白云下山了。”八岁的良苇站在山顶稻田边,随口说出这么一句。好家伙,他是怎么说出来的?我心里着实一惊。要知道,他几乎没上过学,不会认字,更不会写字。有些能力,恐怕真是与生俱来的。

他母亲是聋哑人,父亲腿脚不好,说话结巴,而且智力都不太正常。或许是遗传原因,大哥良海也有点结巴,大姐秋珍很木讷,二姐秋燕稍微好点。姊妹四个中,良苇是最正常的。他很机灵,好动,每天在村里撒着脚丫四处跑。刚见面时,我问过他:“你怎么不穿鞋?”他想了想,笑嘻嘻说:“我怕把鞋走丢了。”
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挺讨厌良苇,说他喜欢撒谎,老是搞破坏,还偷东西。因父母无法管教,完全是野生野长,小小年纪的他,确实有各种恶习。黄于纲的画被他毁过,颜料被他烧过。玩耍时,他两次重伤,黄于纲赶紧找车送他去十多公里外的镇医院。他还曾通过各种关系,好不容易把他们姊妹弄进了特殊学校,没上多久,因各种不习惯,他们就跑回来了。黄于纲说:“我感觉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之前,家中一切,均由年迈的奶奶操持。今年三月,这位劳苦一生的老人走完了自己的命途。家里的顶梁柱便塌了。十八岁的良海回家来掮起生活的重担。
凉灯的孩子,几乎都是留守儿童。黄于纲说:“他们小时候很听话,你可以看到各种可能,也愿意跟你玩,一般长到十四五岁,变化特别大,你叫他都懒得理你了,多数出门打工,年终还要父母寄路费过去。”
良海本来也差不多,经常向奶奶要钱,去外面瞎混。奶奶去世后,他回到凉灯,接过家里的钥匙。黄于纲说:“我跟他一起耕田,他不会耕,但你可以看到,他突然长大了,懂事了。”
舅舅把良苇和秋燕接到自己家,送他们上学。或许是野惯了,两姊妹根本不听学校的管教,一个星期不到,就跑回了凉灯,继续在村里游荡着。
无论冬夏,良苇几乎从不穿鞋,不洗澡,不换衣服,脏得像从垃圾堆里跑出来的。一位朋友托我给他买过一双鞋,顺便还买了两套衣服。他穿了一天,就不穿了。问他为什么不穿,他笑嘻嘻望我几眼,撒着脚丫就跑了。穿鞋,或许对他是一种是难以忍受的束缚吧。

穿上新衣新鞋的良苇,背后的小姑娘多羡慕

有天晚上,他和两个姐姐来到我住的村民家。在院子里玩着玩着,他突然说:“我要是一朵白云就好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是一朵白云就好了呢?”他翻了翻眼睛,望了望星空,说:“我就可以飞,飞到别的天空里去。”这是他小小的梦想吗?
我想,他之所以那么活跃,喜欢跟人说话,甚至搞破坏,除了无人管教,应该是在村里太孤单、太枯燥了。每天一见到我,他就会问,黄老师什么时候来啊,你们的活动什么时候开始啊。他盼望着更多的人来,为寂静的村子增添一点热闹和快乐。活动开始后,他撒着脚丫跑来学校。大家不爱跟他玩,他反正是自得其乐,跑跑跳跳,一副比谁都开心的样子。
不知道,长到十三四岁,良苇会不会也像凉灯别的孩子一样,变得沉默寡言,不愿跟人交流?是否,他的恶习会逐渐膨胀,成为问题少年?他今后的人生又会如何?多为他思考一秒钟,都是悲观的。
不过,我也相信,天既生之,必然养之。贫穷的童年,撒着脚丫四处跑,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所以,尽情地奔跑吧,孩子。
2021-7-23 于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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